可他错了,在四川阿坝,高原反应仍如影相随。虽然这里不象西藏平均海拔都在3000米以上,但一路上也要经过多座海拔4500米以上的高山。行走于四月蜀道,象置身天堂与地狱中间。一边是多彩高山,杜鹃花烂漫飞舞,一边悬崖峭壁,离汽车轮子仅余半尺的。刚刚才赞叹星散于茵绿草原上的木屋如童话般梦幻,旋即又被山上滚落的巨石唬回现实。好几次遇到山石挡路,车上所有壮男都下了车,顶着紫外线奋力清道。
一日,车行至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县城——沐浴在淡蓝色耀目日光的理塘。摄制队在这里用午饭。饭后,允诺走到餐厅后的木板房解手。
经历了大半年的野外工作,他已经可以自如地在各种类型的“厕所”解决问题:看得见风景的涵洞;只用红白蓝彩条布一围的;雪地上掘个洞的;坑道上架块木板的;爬满苍蝇蛆虫的,他一概眼不见为净,安之若素。最惬意当然在于山水之间。一待司机停车说:“唱山歌!”,车上乘客如贯而出,男左女右,一泻千里自然释放。
正解决中,忽一阵清丽无比的笛声传入耳中。他心猛然扑通,急急完事,循声寻至餐厅前的院落。吹笛子人是一名自行车手。她做了怪模怪样的防晒措施,头上披一条毛巾,用头盔压实,毛巾两端垂至颊骨护住了脸。一群外国自行车手群着她。当他走近,她已别转身,放下笛子对伙伴们说:“Let‘sgo。Weshouldgettoourdestinationbeforesunset“。原来是个外国妹子。她率众骑一涌而出,离开了餐厅。
在西藏,在四川,允诺见过好多支这样的自行车队。他敬佩他们在连呼吸都困难的高山上从事如此耗氧耗力的运动。他与一些骑手交流过。他们说,从事这项运动,为的是通过磨炼体能和意志,达到精神的升华和灵魂的净化。
摄制组又出发了。车子带他离开理塘,爬上海拔4500-4700米的海子山。车在山顶一处蛮荒得几乎令人无法呼吸的平地停下,摄制组临时决定就地取景。
真个是至奇景致在路上!什么叫“只有天在上,更无与山齐”,什么叫“鸦雀飞不到,神仙也道难”,如今终于见识到了。
眼前一切可用“没有”二字概括。什么都没有!!!远方,除了灰白的天空,没有任何比所立之处更高的事物。近处,除了砾石,什么都没有,没有草,没有树,没有水,没有鸟。除了土黄色也没有其他色彩。如果不是那条平坦的公路提醒,竟以为闯入了荒蛮的火星。
拍摄途中,在理塘遇见过的自行车队赶上来了。领头的正是笛子妹子。她经过拍片现场稍停了片刻喝水。允诺依稀感觉她星眼如电,一直在望他,可惜正工作中,他无暇回报。
拍摄完成,车队再度进发。坐在允诺身边的摄影师老李这时精神特好,拿出电脑一张张翻看自己的摄影作品,还非要与他分享。数千张照片,允诺看累了,叫苦说:“大哥,我头好痛,想眯一阵。等下再看吧。”
老李却不肯放过他:“头痛哪睡得着。来,我给你看一张高原公主的,准让你提神。”
“什么高原公主?”
“是我先前在四川踩点时抓拍的一个小姑娘。你准想不到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会有这等美少女,她象从天而降,一下抓住了我,心都唱出歌来了……找到了,你看。”他把电脑塞到允诺眼皮底下。
迫不得已,允诺接过电脑,低头一看。天呀,他魂儿真教被逮住了,连手都颤抖起来。
照片上的人儿,身穿藏衣头戴皮帽,脚跨一匹白马,正回头笑着,脸是赤红的,朱唇微启,露出糯米似的牙齿,眼睛笑成了弯月,鼻梁上还横着一道浅浅的笑纹。
好个灿若朝霞的高原公主,却是他允某人的出逃妻子——甄悦之!!!
他急拽着老李胳膊问:“大哥是在哪看到她的?知道她住哪吗?有她电话吗?”
“怎么?动心了?”老李慢悠悠地说:“这等吸收了天地灵气的女子,只容远观,不可亵渎呀。我在新都桥碰到她。能看一眼都是福气了,哪知她住哪里。当时她骑在马背上飞奔,迅时擦过,转眼即逝。幸好我是有名的快枪手,一连拍了十多张,后面还有呢。你试着按翻页键不放,就象看动画片似的。”
允诺便按老李说的,按着电脑的翻页键不放,于是看到了她向什么人在笑:一个十七八岁,不大不小的藏族男孩,骑着栗色的马追上她,与她并肩消失在地平线上。
老李将电脑从他手里端走,传给别人看。周遭的人喧闹起来,议论着笑着,唯独允诺默默地暗自神伤。
他原本以为,之之会在哪个角落里为他憔悴落泪,谁知她过得这么好,不但恢复了往日生气勃勃的模样,还学会了骑马。那个男孩是谁?为什么对他笑得那么灿烂。他记忆中好久没见过她这么笑了,好像是自从怀孕之后。
他一转念,端正了自己的心态,心想,她能这么笑,证明活得很好,应该高兴才对。“从现在起,开始期待新都桥吧。哪怕翻遍新都桥,都要把她找出来。”他下定决心,并立刻打电话把之之的下落告知同样在四处找她的甄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