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之其实想家,犟着不肯回去,只是因为找不到台阶下。
一听说允诺要去蘅兰园拍广告,她兴奋极了,花了好几天张罗礼物。她记得老爷有白头发,便四处打听电视上老是做广告的那个进口DIY染发剂在哪有得买。听说在香港卖得便宜,专程跑过去买了两打回来。然后又采购了一大堆礼物,给甄太太的、琪琪小妹的、蘅兰园管理公司经理的,看门的,园丁的,保洁的……弄得就跟远嫁多年的女儿头次回娘家省亲似的。
到了拍摄那天,之之带着大包小包终于回到了她曾经发誓永不离开,结果阔别已久的蘅兰园。
一回到自己的地头,之之就不见了人。允诺大把事忙,也没空搭理她。他化了个古装,扮成公子哥儿模样,坐在一旁看剧本。情节说的是,一优雅公子拿着扇子在如诗如画的蘅兰园流连,忽遇一弹琴少女,以茶示爱,遂成佳侣,终日品茶吟诗作画,过着诗意生活。
允诺看着笑将起来,心想:“我头一回到蘅兰园来,半点吟诗作画的念头都没有,只想着跟之之在园子每个角落做爱的感觉如何。”
这时,之之不知从哪冒出来了,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一下,说:“你在想什么?笑得好奸!”允诺一本正经说:“我哪有奸笑。我是在考虑让爷爷教我作画,不然作为岭南派国画大师的孙子,表演写字作画还要用替身,笑破人口。你派完礼物啦?见过老爷没有?”
“派是派完了,但老爷不在家,没见着。”之之有些儿失落。
广告拍了一整天才完成。晚上,摄制组安排在蘅兰园的私房菜馆吃饭。吃到半路,老爷来了。他向摄制组表示了谢意之后,径向之之走过来,对她说:“你给我买的东西怎么用的?”之之说:“等下吃完饭我帮你。”
就这么一个来回的两句家常话,之之和老爷之间的结就松开了。没有一句解释的话,没有半点激动的场面。席间有好些人见状,交头接耳地打听允诺的助理是蘅兰园主人的贵亲。
之之当晚不走,允诺也被甄老爷留下了。老爷说好久没有遇上弈棋对手,非要允诺跟他过招。棋间,甄老爷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小允,谢谢你把她带回来。人生苦短,将本该享受天伦的时间,白白浪费在与亲人相互怨恨上面,实在不值得。你多多开解她。”允诺唯唯称是。
下过三盘棋,甄老爷终于放他去找之之。他回船厅没见人影,便顺着曲折蛇行的回廊搜寻。噢,他又闻到那勾魂摄魄的金桂花香,再听到那鼓惑人心的牛蛙叫声。
她在哪呢?
在那边!披一身月光华彩,静静坐在烟萝洞前。他拾起一朵刚落地的扶桑花,挨着她坐下,为她插花。可她发短,找不到插处,只好夹在她耳上。
“好俊俏的小沙弥。”他亲了亲她白白的后颈项。
之之忍笑不搭理他,眼睛只顾沉向池塘水面上时破时合的月影。
他抡起双手,从她背后将她揽入怀里,乱唱:“毛刺刺的短发哟,盖着清凉凉的耳朵儿。软柔柔的指头哟,连着跳咚咚的心肝儿。可可心肝儿在哪呢?我拿出放大镜来找哟,湖上没有,山上没有,云上没有。在哪呢,在哪呢?”
她轻笑着在他怀缩成一团。
“我不要听这些歪歌。哥哥给我念诗吧。”她说。
于是他又唱起来:凤啊凤啊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有艳淑女在此堂,室近人远毒我肠,何由交颈为鸳鸯,上下飞舞共翱翔。
正唱时,不知何来一阵清风,竟敢撩开她衣衫,将一对小巧玲珑的玉莲花呈现眼前。
其时水面微荡,映出一对鸳鸯交颈。羞得鲤潜荷叶懒看,月透云纱偷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