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法割舍的爱
第二天,徐冰呵欠连天地走进厨房,小美把茶给她拿过来。
徐冰足灌了一气,从口袋里掏零钱给她。“去买止疼药,要吃了就管用的那种。”小美应了一声,拿钱往外走。
徐冰看着周围洗菜的三厨和帮厨,厨房一下子宽敞了很多。她把围裙扎好,习惯性地要跟对面说话,对面灶台是空的。徐冰怅然若失。
办公室里,录像播放完了,阿华关了电视,把窗帘打开。时慧宝和前妻目瞪口呆地并排坐在旁边。
阿华:“这是他们小学里,上作文课拍下来的。”
时慧宝扭头对前妻说:“我看你是妄想狂。”
前妻反唇相讥:“你要不回来,我们过得都很好。”
时慧宝说:“孩子有我的一半。”
前妻针锋相对:“孩子和你没有关系,孩子的监护权是我的。”
阿华不耐烦地打断:“有完没完?”
夫妻俩安静下来。
阿华:“本来这个视频也没什么。但是被对手公司不知道怎么搞到了,由于我们一直宣传毛琳达的爸爸是一个死在非洲的伟大科学家,现在,这段东西会公布出去,这么小的孩子就涉嫌欺诈。”
时慧宝前妻说:“你可以说是我教的,不能让孩子受影响。”
阿华不耐烦地说道:“你以为公司里愿意放弃毛琳达吗?我们已经在她身上花了很多钱,去包装她,去给她拍写真,我们打算出一本书写写她不幸的童年,小时候怎么跟她爸爸到南极去探险,枪手都找好了,现在这一下--”
屋里沉默了。
时慧宝扭头看前妻说:“我看啊,你和007就算了吧,人家忙着在英国演电影,也不爱理你。闺女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外国人的影子。你说是跟007生的,人家也不信啊,丢人都丢到家了。”
前妻翻了翻白眼:“那怎么了?她得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才会出名呢。”
时慧宝看着阿华:“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就是孩子爹,进监狱的那位,如假包换。那个什么007就算了。我就是这个态度。”
前妻生气地打断:“那你就看着她被广告公司解约。”
时慧宝气性也上来了:“她是个人,是个孩子,她不是聚宝盆摇钱树,你当妈的心怎么那么狠?”
前妻说:“你知不知道,解约对她的打击有多大?那是她自己愿意做的。她喜欢,她高兴,她看着快要出名了,这些年,她一共赚了多少钱,你自己去看公司的账。我陪着她东跑西颠,这份辛苦才值多少钱?你根本不懂!”
时慧宝对阿华说:“别说废话了,你就说吧,需要我怎么办?要钱我去借,要--我不知道你们要什么。”
阿华说:“需要给你拍摄一段视频,你必须公开否认她是你的孩子,只有这样,对方公司才不敢轻易地下手。”
时慧宝茫然:“拍摄什么?”
阿华说:“你对着镜头说,这个女孩,我不认识。”
时慧宝恶狠狠地瞪大眼睛:“让我当着女儿的面说?你疯了吧,信不信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阿华有点害怕他,绕到桌子后面说:“你再想想。”
时慧宝回头瞪着前妻,前妻也被他吓到了。
时慧宝说:“我明白你为什么让我回来了。其实你心里早就想清楚了,你们早就在算计我。我不拍,谁再给我说这句话,就是拿刀子捅我。政府把我改造好了,可没把我变怂!”
前妻说:“女儿在楼下,你今天走了,我们就签解约合同。你想走就走吧,我知道你也不会为她做什么事情的。”
时慧宝起身就想走了,前妻的话像钉子一样又把他钉回来。
阿华从桌子后面拿了一本杂志扔过来,时慧宝看那杂志吓一跳,是他和毛琳达在大排档吃饭的照片。
阿华说:“毛琳达是我们包装出来的明星,她所有的涉外活动,都必须由公司安排,你知道这张照片的标题叫什么?叫七岁女童星父亲假死。别人再勒索我……”
前妻也帮忙劝着:“阿华压力很大,要是闺女和公司解了约,恐怕阿华也待不下去了。谁还能在事业上帮着毛琳达呢?”
时慧宝怒火冲天地嚷道:“她还是个孩子,要什么事业?”
前妻说:“现在是勒索,你明白吗?”
时慧宝说:“是你们在勒索我!我就走错了一步!”
都不说话了,场面又陷入沉默。
时慧宝犹豫半天:“我可以说,但不能对着女儿说。”
阿华像是早有准备一样,打开里间的门,里面一片漆黑,只有一盏灯,照亮了屋中间的椅子。
阿华:“不用看着你女儿说,我们会在你身后的背景合成她的画面。”
时慧宝只得慢慢站起来,走进去。
录像室里,时慧宝坐在画面前,犹豫了好一会儿,画面后方出现配过的毛琳达的画面。
时慧宝迟缓地:“我,时慧宝,在此宣布--”
时慧宝看看墙角,灯光刺眼,有一个人举着提词本,上面的大红字触目惊心。
时慧宝硬着头皮念下去:“我在此宣布,那个小童星毛琳达--不是我的女儿,我不是她的爸爸,我不是黄头发蓝眼睛,不叫007,没有去过南极和北极,没有死在非洲。我不是探险家,我只是个厨子,她的爸爸是个纯粹的人,高尚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我是个混蛋。就这样。我一直都在做错事--”
一说开来,时慧宝开始自己加词了:“我有自己的女儿,她不是明星,不嫌弃我坐过牢,她肯叫我爸,我努力补偿她,为她做什么都可以。她是我一个人的明星,谁敢抢她,我可是要玩儿命的。”
大街上,时慧宝在前面走,毛琳达忽然从后面追上来:“爸,爸。”
时慧宝停下来扭头看她,毛琳达在他面前大喘气,半天,从身后拿出一个墨镜来递给他:“这个送给你,谢谢你。”
时慧宝笑笑,把墨镜给毛琳达戴上。父女俩找了一个安静的台阶坐下。
时慧宝感慨地说道:“有时候你跟孩子说,火烫,他不听,一定要伸手去试,被烫一下后才知道了这个教训;你跟他讲做这样的事是不对的,他非得做一次才知道。等将来你有孩子了就明白了。”
毛琳达点点头:“我不会再相信别人说什么了,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时慧宝说:“你一定会长大,长大了有长大的苦恼,我要是你,宁可慢一点儿,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好好享受。”
毛琳达摇头:“我和普通孩子不一样,我妈说我是一定要出名的。”
时慧宝说:“你也这么想?”
毛琳达使劲地点点头。
时慧宝叹口气:“我已经看不懂你们了。”
毛琳达说:“我妈没往外赶你啊,你还可以回家去住。也许你还能帮我别的忙呢。”
时慧宝摇摇头:“没有用的,我住在家里,你们也不快乐,很多话要偷偷摸摸地说。天底下父母都一样,都会爱自己的孩子,有时候,比如我,或者你妈也会犯错误,会像小孩一样没头没脑,那不代表他们不爱你,就算他们闹矛盾,不在一起,也都会爱你的,你明白吗?”
时慧宝站起来:“要请朋友吃饭,带到饭店里来,我给你们做。记得打我电话,我一闲下来,就回来看你。”
毛琳达点点头。时慧宝冲她摆摆手,背着包走了。
2.要到花儿都谢了吗?
粤海风饭店后厨房里,徐冰正仰头在看菜单,厨房里干活的人很少,节奏也慢下来。时慧宝已经换上大厨的衣服,晃晃荡荡进来,徐冰见他吃了一惊。时慧宝走到她身后,把她头上没做的菜单揭下一张,一边笑着跟冲他问好的厨师们摆手。那个笑容也很勉强。
时慧宝到了自己灶台前面:“丝瓜鸡球,把配料拿过来。”
小美爽快地答应了,把配料弄过来:“宝哥你怎么一天就回来了?”
时慧宝没精打采地说:“想你们了,一进来我就高兴。”
徐冰看他一眼:“赶出来了?”时慧宝哼了一声。
徐冰这次真是从头爽到尾了,接着仰头看锅架上菜单的空当哈哈笑了两声。
时慧宝看着她:“什么事?”
徐冰说:“我以为你会幸福地冒着泡回来呢。”
时慧宝边干活边说:“心里不平衡啊?”
徐冰得意地说:“可不是不平衡吗?就你们放假,我一天都放不了。”
工作结束了,休息室里,时慧宝吃着厨师的公饭,徐冰已经换好了回家的衣服,走到门口看他。
时慧宝说:“你要有地儿去的话,你就放假吧,我替你盯几天。”
徐冰看着他:“什么意思?”
时慧宝说:“我说我自己,拼命想回去,回去了,又拼命想回来。我也是一口锅呀,离开厨房就活不下去了。”
徐冰赌气地说道:“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锅,我就休息两天给你看看,我不玩爽了,绝对不回来!”说走就走,徐冰头也不回。
清晨,徐冰正在熟睡,闹钟忽然疯狂响起来,徐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拍下去,闹钟哑巴了,电子声还在继续:该起床了,该起床了!徐冰的手抓住闹钟扔出去。
又继续睡了两个钟头,徐冰穿着睡衣,贴着面膜,满屋乱走,她对着镜子刷牙,用吹风机做头发,顺便看一眼电脑,电脑还显示着厨房里的景象:时慧宝打开录音机,几个配菜、帮厨在扭着屁股做体操一样,手里忙着准备材料,徐冰一摁,屏幕黑了。
徐冰坐在桌前,找出一张纸,很严肃地构思了半天,在纸上写着:假期计划。一,做指甲;二,学跳舞;三,享受美食;四--徐冰犹豫了好一会儿,在纸上写:被人爱?徐冰在后面打了个问号,她还想写,面膜从她脸上脱落下来,她看了半天,站起来进屋了。
大街上,徐冰站在一家美容美甲店门口往里看了半天,走了进去。
美容美甲店里,徐冰把手放在台子上,给她做美甲的小姑娘看上去最多刚二十岁,脑袋上还扎了一个粉红色的抹额,画着粗重的眼影。
小姑娘看见徐冰的手就大惊小怪地叫道:“你指甲好丑啊!为什么都剪成和尚头,不把指甲留起来?”小姑娘边说边把自己的手指甲举起来给她看,她的手指甲长长的,上面粘着各种碎钻,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徐冰郁闷地回答:“工作需要,就它吧。”
小姑娘提过一个小工具箱来,抓起徐冰的手接着抱怨:“你是干什么工作的,手这么粗?”
徐冰说:“厨师。你就做吧,做成跟你一样的。”
小姑娘拿着小锉给她收拾手:“我们店刚推出来养护手的优惠卡,一万块钱八折,保护皮肤、滋养水分--”
徐冰抬手阻止她:“我不会天天往指甲上粘这东西的,不办卡,你赶紧做吧。”
有人喊小姑娘,小姑娘跳起来看一个脑袋上戴着电帽子的中年女人:“您这还有五分钟。”
小姑娘捏着锉又跑回来:“我们店还推出了减肥和排毒一体的优惠卡,你只需要花两万--”
徐冰说:“我不需要!”
小姑娘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其实你需要做头发养护。”
徐冰说:“我需要你闭嘴。”
小姑娘在徐冰手指甲上刷上甲油:“你等会儿,我知道你需要什么了。”
小姑娘跳起来,打开CD机,响起热舞音乐的声音。小姑娘站在原地跳舞,舞姿虽然简单,倒也协调优美。
徐冰很感兴趣地说:“这个教教我。”
小姑娘拉着她,两个人比比画画地跳。
小姑娘说:“这就对了,我就知道你要一个音乐SPA,你只需要三万元--”
做头发的女人尖叫起来:“我的头发煳了,我都闻到味了!”
小姑娘跑过去给她断电,嘴里大声骂另外一个员工:“死哪儿去了!不会煳的,您放心!”
另外一个员工点头哈腰地冲着那女人道歉把活儿接过来。徐冰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她还心不在焉地温习刚学会的那两下舞姿,电话铃响了,她想过去打开包取手机,小姑娘喊住她。
小姑娘:“我来拿!你手不要碰东西!”
小姑娘帮她把手机找出来,让她夹着听,小姑娘往徐冰手上粘钻。
徐冰说:“谁啊?你问我是谁?你打我电话你不知道我是谁。啊?”
徐冰盯了一眼小姑娘,小姑娘冲她挤眉弄眼地说:“是老公啊?”
徐冰把脑袋侧了一个方向:“妈,怎么了?身体不好?不行啊,我忙得很,特别忙,你不要过来,出差?你别骗我了,你天天在家养狗出哪门子差?你知道我春节不回来的,是放年假啊?我是厨师长,我不盯着怎么办?我真是很忙,我忙着做指甲?”
徐冰歪着脖子斜着眼往门外看,徐冰的姐姐拿着电话正冲她笑。徐冰的脸色立即暗淡下来。
大街上,徐冰开着车,徐冰的姐姐在一边说得兴高采烈,徐冰咬牙切齿地听,一脸不爽。
徐冰的姐姐说:“我先到了你们饭店,就怕你躲我,饭店的人告诉我你放年假,到你家没有人,我就沿着这一路,找美容美甲店,一下就把你抓住了。”
徐冰说:“我只放一天。”
徐冰的姐姐说:“要不是我抓住你,你还告诉我一天也不放呢。你看着吧,我回去告诉咱妈,你放年假,宁可去做指甲都不回家。”
徐冰无力地抗辩:“我不是--”
徐冰的姐姐说:“你们饭店说你放一周的年假呢。”
徐冰嘴里嘟囔几句,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徐冰的姐姐说:“看看你这一身衣服,我还看见你跳舞了呢,指甲也粘得不错。你要让我满意,我就不打扰你,早点回去。”徐冰斜着眼看她姐。
徐冰的姐姐说:“我来的时候,咱妈这么说,大妞啊,你去看看老二,她躲着我,我躲着她,也不是个办法,再这么下去,她可就砸到自己手里了,你得帮她解决解决。”
徐冰冷冷地说:“你?用得着你吗?我把你直接送机场你飞回去吧。你回去就说,我愿意,老了我进养老院,我安乐死,只要我有时间我就回家行不行?”
徐冰的姐姐笑嘻嘻地说:“好啊。送我去机场吧。”
徐冰说:“真的?”
徐冰的姐姐说:“我才懒得管你的事儿呢,当时我就说啊,妈,徐老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我可管不了她。咱妈说,管不了你就回来,我去。怎么不上高速啊?不是去机场吗?”
徐冰说:“我都让你气糊涂了。”
两个人最终还是回了家,进了屋还在继续吵。
徐冰说:“你的问题就是你根本不能认清你自己。”
徐冰的姐姐说:“对不起,这句话送给你,咱妈说,实在不行找个带孩子的也行啊。”
徐冰脸都绿了,指着门:“再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把你轰出去。”
徐冰的姐姐又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躺上去:“再说一遍我就真走,说呀。”
徐冰站那儿发半天愣,说不出话来。
徐冰的姐姐打开随身背的包,拿出一个信封袋子扔到茶几上:“自己看。”
徐冰打开看,看完狐疑地看着她姐姐。
徐冰说:“又骗我。”
徐冰的姐姐说:“我骗你?妈就这身体,你说她是不是拼了老命要过来管你?”
徐冰焦躁地说:“我就不明白,我结不结婚关你们屁事。”
徐冰的姐姐横眉立目地说:“废话,你一年到头泡在厨房里,别人过年过节回家,就你为人民服务?”
徐冰说:“那是我的职业。”
徐冰的姐姐说:“厨师都不结婚是吗?那你也别当厨子了,当了厨师就得进养老院,安乐死,是这逻辑吗?这是上个月咱妈的体检报告,要不是她死缠着我,我才懒得管你的事儿。”
徐冰又不吭声了,徐冰的姐姐看她这身打扮,盘着腿笑道:“你现在样子像有目标了?”
徐冰像在绝望之中抓住一根稻草,堆上一脸假笑:“是啊,是啊。你回去跟咱妈说,我有目标了,一年之内准结婚,明年这个时候。”
徐冰的姐姐嗤之以鼻:“我看上去很傻是吗?”
徐冰的姐姐打开包,拿出一个相机来:“把人叫过来拍几张照片我才能交差。”
徐冰悲愤地说:“你们就是那么不相信我。”
徐冰的姐姐说:“对,我们都被你骗怕了,这样吧,把你那个人叫过来让我审查一下,满意了我马上就走。”
徐冰吭吭哧哧地说:“他也很忙,真是挺忙。”
徐冰的姐姐对她的话一点儿都不感兴趣,看着楼下:“附近有没有什么血拼的地方?买点衣服。中午吃什么呀?”
徐冰恶狠狠地指着她姐姐的脸:“你等着。”她冲了出去。
3.为爱伪装
粤海风饭店门外,时慧宝穿着厨服就被徐冰拽出来。
时慧宝又吃惊又恐惧地看着她:“怎么了你?疯了吧?”
徐冰把他拽到车边四面看看没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时慧宝差点原地蹦起来:“那怎么行?”
徐冰说:“我帮你你不帮我是不是?”
时慧宝说:“不是帮不帮,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又不是小孩。”
徐冰盯着他:“你说谁是小孩?”
时慧宝说:“这件事情传出去对你不好。”
徐冰说:“我相信你不会传出去。”
时慧宝说:“算了算了我回去吧,你再找别人。”
徐冰怒喝:“站住!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的假期全被我姐毁了,我还有一堆计划呢。你跟我过去拍两张照片,然后就回来。”
时慧宝说:“我不去,我自己还有一堆麻烦没解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