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贷款 朱光祖舌战财神
当了厂长之后,朱光祖决定上马270拌和机、30吨自动式震动压路机、移动式场地拌和机,这是他的三个拳头,这三拳如果打好了,秦机厂就能翻身,如果打砸了,他这个厂长和秦机人的希望,也就灰飞湮灭了。这是关键的一仗。为了保证这三种产品的顺利投产,朱光祖把所有职工都叫回来上班。有活的干活,没活的组织起来学习专业知识,同时让财务处积极抓支援跑贷款,他则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进行访贫工作,以调动秦机人的主观能动性、增强大家以厂为家的意识。周六的下午,朱光祖到一个老工人家回来,走到十八栋家属楼前,一个正在门外用蜂窝煤炉做饭的老工人光祖光祖地叫他。听是师傅华刚贤,朱光祖连忙转过身来。
华刚贤是朱光祖刚分到秦机厂见习时的钳工师傅,为人老实性格软弱,因而大家反着叫他花冈岩。在朱光祖分到华师傅手下不到半个月的时候,突然得了病毒性痢疾,人拉的不像样子,情况非常严重,华师傅像父亲一样,没黑没明地守在他身边,华师母像伺候儿子一般,顿顿给他送饭,直到他病好出院。对于这位正直善良、忠厚老实的老工人,朱光祖非常地尊敬,每到缝年过节,只要他在厂里,他都要买上两瓶酒,提着两包蛋糕或者点心去看望老人,和老人谝一谝坐一坐。
“师傅,您做饭?”朱光祖招呼着。他走到跟前,一股苦涩的气味儿扑面而来,揭开锅一看,见是一锅野菜、菜根、菜叶之类的东西问,“师傅,你煮这些干什么?”
“吃。”
朱光祖非常惊诧。他以为师傅是给猫狗煮的食,没想到那竟然是老人家的饭,立即觉着自己太大意了,下岗时,他就吃野菜,捡拾鱼的内脏,师母有病,他虽然掏了医疗费,可给医护人员送礼、生活以及各种花销下来,也是一笔不少的费用,他心头一酸,哽吧吧地说:“师傅,您,您就吃这呀?”
“这挺好的,很不错。”华师傅佯做高兴地说。
通过调查了解,朱光祖知道厂里大多数职工的生活极端痛苦,厂子两年多没开工资,年轻人还能出去挣上一点,年老的出去打工没人要,只能困在家里吃老本,很多只有老小的家庭全靠挖野菜、拾菜叶和农民遗落在地里的粮食度日,有这些吃的就很不错了,有的人家甚至一两天也没有东西朝肚子里填的。朱光祖看着师傅那虚假的高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眼睛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华师傅说,光祖,快到屋里坐。朱光祖随着师傅进了屋,华师傅拿出一盒宝成烟叫朱光祖抽。这烟两毛钱一盒,好几年前就不生产了,华师傅这盒烟起码有五年以上的历史,老远就闻着一股呛鼻的霉味儿。这种烂烟,朱光祖从来不抽,忙说啊,我戒了,您抽吧。正说着话,屋里传来压抑的的呻吟声,朱光祖忙问师傅,师娘的身体怎么啦?
“她,她胸口痛,不要紧的。”华刚贤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他拿起暖瓶要给朱光祖倒水,朱光祖连忙挡住说,“我不喝,我去看一看师娘。”
进了师傅的睡房,一股霉气和刺鼻的碳酸味儿呛得他要呕,他慌忙捏住喉咙强行忍住。华刚贤一向节俭,老伴手术后,他更胜从前了。下岗几年来,朱光祖兼了两家私人机械厂的技术顾问,实际上是总工程师,太忙了,除了师母有病那段时间,他只去过师傅家两次,每次只坐十几分钟就走了,师傅过到如此窘迫的境地,是他没有料到的,他问候了师娘是什么病之后,又问华刚贤:“师傅,您给师娘看过没有?”
华师傅长叹了一声说:“为了她那病,我把家底儿折腾光了不说,还花了你三万,哪儿还有钱进医院哪?她现在是挺命,就跟沙漠里的灯一样,保不住啥时候说灭就灭了。”
朱光祖心中一阵刺痛,眼泪盈盈而出,险些掉落下来,他转过身,佯装扶眼镜,趁机擦去。之后,他掏出口袋里的一千元钱塞在师傅手里,说:“师傅,你马上送师娘去医院,这一千元你先用着,我那儿还有一点,过几天我再给您送来。”
“这,这怎么行,我怎么能再用你的钱呢?”华师傅慌得手足无措,他推辞着,死活不接。
“拿着,师娘的病要紧。”朱光祖硬给师傅按在手里。
“不,这不行!”华刚贤依旧推托。
“师傅,一个徒弟半个儿,这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朱光祖捏住华师傅的手,“再一个,我是秦机的厂长,厂子和职工成了这样,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点儿钱也算我对您的一点补偿,您就收下吧。”朱光祖把钱丢在床上,转身就走。到了门口,他扭回头说,“师傅,你把这几年的药费条子都找出来给我,过几天我来取,让财务处给你报了。”
“这是前任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才当厂长几天,就把下岗职工都叫回来上班了,大家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能怪在你的身上?”他追出来,望着远去的徒弟,喃喃地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两个月过去,市委书记兼市长高强答应的三千五百万资金,一个铜板也没有拿到,急得朱光祖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快要烤焦了。他一次一次找高强,高强都说有空了他找仝小骥说说,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总不见他说出个结果出来。为了这些启动资金,朱光祖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他同几个副手商量了多次,都没有一个好的办法。有一天,他听人说省委书记和组织部长要到市里考察工作,朱光祖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就想出了一个“逼蒋抗日”的办法。他让财务处长关高把该准备的一切都准备好,第二天就坐车直奔市委。到市委办公室一打听,高强正开会,他要去找,秘书挡住说,刘书记和章部长来了,会议特别重要,高书记说谁也不准叫。
现在的时间对朱光祖来说,可以说是一寸光阴一寸金,他一刻也不能等,就对秘书说:“你就说我有人命关天的大事给他汇报,他如果不出来,出了事,我可不负责任!”
秘书见朱光祖严肃阵重,不敢怠慢,立即进去了。
“小朱,出了什么事?”高强出来,急急地问。
朱光祖把脸绷得很平,说:“目前还没有出事儿,如果您的银子再不到位,我无米下锅,我卷起铺盖卷儿走人,我的人到市委讨饭静坐或者堵了公路铁路什么的,那就要出事了!”
见他还是为钱,高强心说,好小子,不给点儿颜色,你会缠得我没完。他把脸“唰”地一变,说:“朱光祖,你这是威胁我?”
朱光祖早有准备,见老头子生气了,也屏平了脸严正地说:“高书记,我说的是实情,你这话我可经受不起。你帮我把车推到半坡上却撒手不管了,叫我怎么办?我把出去打工的人都叫了回来,却让人家丢了工作没饭吃,如果厂子再像从前一样,他们不把我撕着吃了才怪呢,我不找您找谁呀?”
朱光祖说的不假,可仝小骥也是通天人物,不怎么听他的,再一个,财经有它的纪律和法规,又是另一条线领导,高强是无可奈何呀。他苦着脸说,小朱呀,我手上要有钱,我巴不得给你,让你整天在我跟前嗡嗡嗡,我图舒服哇,嗯?省委来人了,完了我们再聊,啊?他见朱光祖摆出一副死缠硬磨的架式,叹了一声,小朱哇,我说过的话我会做到的,可市财政局是双重领导,在没确定你有偿还能力的情况下,我就是说破了嘴皮,仝小骥也不会给你一分半文的,我是爱莫能助哇?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找银子,你还得去找仝小骥。高强朝四周瞄了瞄,放底了声音,仝小骥的脾性你们知道,在他那儿,还得你自己动脑子,想办法!
书记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朱光祖不好再逼了,他叹了一声,笑笑地说,高书记,您既然画饼给我吃,那我们的协议就得改一改了?
“什么协议?”
“我的上任协议。”
“你想怎么改?”
“我三年出样机,五年通过鉴定投入生产?”
“你小子别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儿。我还是那句话,钱,你自己动脑子想办法,我是一分没有,合同丝毫也不能改,到时候我不管你什么情况,合同一定要执行!”
“老爷子,既然您只是个会说话的八哥,您就先借给我二十万元救救急,现在,我连给用户买盒烟的钱都没有哇?”
“想拉稀对不对?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还要告诉你,你不要把我许你的三千五百万看得太重,半年时间不多了,你要赶快想办法弄钱,如果想临阵脱逃,我不但要这样,”高强瞪着他,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你那二十万两银子,一个子也别想拿走!”高强丢下他,进了会议室。
朱光祖郁郁地下得楼来。他在机械局给关高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带上所东西到市财政局大楼找他。他同机械局长聊了二十分钟,关高就到了。
“小关,仝小骥过去总共花了咱们厂多少钱,旅游了几次,打了几次野鸡?”出了机械局,朱光祖朝左右看了看,小声问。
“除了逢年过节送的礼,仅带他一家出去旅游,就花了六七万,有一次他在广州扎妞,被派出所抓住罚了五千元,还是夜厂长替他交的罚款,现在还一分没报呢。”
朱光祖笑了笑,心说,别人嫖妓他付钱,我这个老兄还不是太糊涂。
关高表情暧昧地问:“朱厂长,您想用这些来要挟仝小骥?”
“哈哈哈,”朱光祖大笑,“在关键时候敲打他一下,震震他的想法是有的,如果我的思想还停留在毛老的时代,那我只好白白扔掉那二十万两银子,背起铺盖卷儿滚蛋了!”
关高长出了一口气。
局长室在二楼,转眼即到。关高敲门。
“啊,朱厂长,关处长,您二位有事?”信贷科科长王民出来挡在门口问。
“仝局长在吗?”
“仝局长正开会,您二位下午来吧。”王民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