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日子玄功修为大进,将黑白童子、张扶摇这些曾欺压过自己的人一一打败,原是有些春风得意,虽然因为张扶摇而心情低落了一段时间,但骄傲的念头总挥之不去。想不到今日却在只猫爪下栽了个大跟头,更是连一招都未能接下。
这时张路遥终于悚然惊觉,自己其实不过是个人阶明境修为的小辈而已,江湖中修为高于自己者比比皆是,还远没到得意忘形的时候。
他心下好生后悔:“这些猫果然也都是胡搅蛮缠,乱七八糟之极,我跟它们拖拉些什么?还不如一见面便说个清楚。”只觉剩下三只猫有的拽头发,有的抬裤腿,似乎要将自己拖走。
张路遥心道:“它们这是要将我送到默阳那里么?若真如此,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只是我今天难免要多吃些苦头。”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在锦宁城中,曾将被打倒的三人放在地上拖行,又是一阵苦笑:“这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玄黄马远远瞧见主人陷入困境,怒嘶一声,奔了过来,却被一只猫扑倒在地。
这时只听得“嗷呜”一声大吼,犹如平地惊雷,随即一个凶悍的声音道:“怎么?你们这些野猫现在不吃鱼,改作吃人了么?”那大猫倏地转身,沉声喝道:“来者是谁?”那凶悍声音道:“老夫獒烈,还不快快放人。”说毕朝着张路遥这边一声咆哮。
那母猫和两只小猫“啊呀”惊叫,连忙丢下张路遥,蹦到大猫身后躲了起来,这回它们倒是没有来三声“啊呀”接力。张路遥爬起身来,只见玄黄马也已恢复自由,似乎并未受伤,不由松了口气,转头向那吼声来头看去。
只见那是只成人大小的獒犬,踞坐在地,瞪着群猫,双目精光闪烁。它身后随了只体型稍小些的母獒,正伸舌****逗弄着只小獒,对场中剑拔弩张的气氛浑没在意。那小獒却只有婴儿大小,眯着眼睛,似乎想要从母亲怀中挣脱,只是它连走路都不稳当,跌跌撞撞行了几步,便一跤跌倒在地,“汪”了一声。
这三獒显然是一家三口。
此时那自称獒烈的大獒正面朝羲阳,阳光映照之下,将它原本棕红色的长毛染得金光闪闪,恍若镀上了层光明神甲,更显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般。先前那大猫虽眉目间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神态,但比起獒烈来,显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那大猫爪持鱼叉,横在身前说道:“原来是逐日獒王,真是失敬,失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獒烈与大猫对视半晌,大猫只觉身上已沁出了汗珠,鱼叉也渐渐沉重。忽然獒烈开口说道:“你们走罢。”大猫嘴巴一咧,喜道:“什么?当真?”旋即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表现得热切了些,马上又神色一肃道:“你想骗我么,我可不会上当。”端着鱼叉的双爪微微一晃,又复纹丝不动。
张路遥虽被这大猫打倒,但知道这些猫其实是默阳的朋友,只是一时误会,自然不愿它们被这逐日獒王所伤。他听獒烈说要放它们走时,心中一松,然而听到这大猫的话,又紧张了起来。
獒烈似有所觉,轻轻瞥了他一眼,又向那大猫微微笑道:“老夫何必骗你。你我双方已有约定,今夜之前不可擅自争斗,老夫自然不会毁诺不遵。”
大猫闻言大喜,说道:“好,逐日獒王一诺千金,果然是了不起。”它身后三只猫这时也松了口气,纷纷说道:“了不起,了不起。”那大猫却又一指张路遥道:“这个人我可以带走么?”
张路遥心中一惊,暗想你怎么还不肯放过我。他这时动了真怒,拔出腰间钢刀,心想纵然打不过你们,也不能束手就擒。
却听獒烈干脆道:“不行。”那大猫闻言,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咂咂嘴道:“好罢。”将鱼叉插回背后,招一招爪,领着其余三猫施施然而去。
张路遥见它走得如此干脆,倒是有些意外,但想到大猫对獒烈畏惧之甚,也便释然,心中对这逐日獒王不由敬仰万分。当下他收刀回鞘,来到獒烈面前行了一礼道:“小子张路遥,多谢逐日獒王援手。”
獒烈点点头道:“无妨,我逐日神獒族曾受人类恩惠,因而见到人类落难,总是会帮上一把的。何况我看你也并非奸恶之人,却怎会和翻江猫一族的首领斗起来了。”
张路遥这才知道原来那四只猫是翻江猫族。他见獒烈问起,连忙将自己曾和默阳相识,这回想要寻找朋友,向那四只猫问路,结果却被误解之事详细说了一遍。他生怕说得慢了,又会出甚差错,于是滔滔不绝,直说得口干舌燥。
却见獒烈目瞪口呆,它身后那母獒轻轻说了句:“啊,救错人了。”不过语气中却并无什么敌视懊恼之意,似乎只是说说而已。但张路遥惊弓之鸟,闻言却不免后退了几步,心中茫然想道:“难道我又说错什么了?”
獒烈苦笑一声道:“也不算救错了。唉,想不到你却是无鼠山猫族的朋友,那真是可惜。”张路遥奇道:“怎么?”忽然想起獒烈曾说的“你我双方已有约定,今夜之前不可擅自争斗”之语,又想起此前在那山谷中,天元魔君与海南二煞也曾相约在事情结束前暂停干戈。
他立时恍然想道:“原来这逐日神獒与无鼠山猫族本是互相敌对,只是因为某些缘故,所以暂时罢斗而已,而今夜便是约定结束之时。”当下心中升起丝警惕,又往后退了几步,打算趁机逃走。
那獒烈看出心思,淡然笑道:“你放心,我们犬族向来是非分明,跟无鼠山的那群糊涂蛋不同。你虽是猫族的朋友,但跟我们没有什么直接恩怨,老夫自然不会为难你。”说罢爬起身来,低吼一声,掉头离去。那母獒叼起小獒,随在其后。
獒烈行出几步,又回头道:“人类小子,你挂念朋友确实不错。不过老夫劝你还是尽快离开的为妙,今夜那无鼠山将有大事发生,以你现在的玄功修为,掺和进来,只会自讨苦吃。”扬长离开。
张路遥怔怔立在当地,心中早已成了一团乱麻。
他先是心想:“逐日獒王说今夜无鼠山将有大事发生,会是什么大事?啊,看它们气势汹汹的样子,莫非是犬族要攻打无鼠山么?”将这几日在路上遇到的情形回味一遍,越发觉得自己猜测正确。
于是他又想道:“那么那些急速赶来的猫族都是来支援的了?唉,这可如何是好?看起来猫族是打不过犬族的,默阳还很是年幼,该不会出什么意外罢。”
他这时心中生出了几丝惧意,暗想自己跟默阳虽是朋友,但其实不过萍水相逢,似乎不必为了对方去趟这场浑水。何况犬族中只一个逐日獒王,便是自己万万不能力敌的了,而这样的高手还不知有多少。
这么一来,张路遥不免有了退缩之意。他走到玄黄马跟前,出神片刻,摸了摸马鬃轻叹道:“好马儿,我们走,不管这里的事情了,好不好?”玄黄马眨了眨眼,轻嘶几声。张路遥牵起马缰,掉头便走。
走不出几步,与默阳相识那天的种种情形在他脑中不住浮现,分别时对方依依不舍之貌宛在眼前,张路遥只觉心中发酸,使劲摆头,想要把这些驱出脑海。忽然想:“爹娘在世时,常说好男儿当顶天立地,我如今被逐出家族,已是丢了他们的脸面。再这般怯懦,岂非更是不肖?”
但转而他又想并非自己怯懦,实在是敌方太过强大,自己去了也是毫无用处。这时前几日被天元魔君追击,三伯让自己和张扶摇先走的一幕又在心中闪了出来,张路遥心道:“当时我曾对张扶摇的贪生怕死大是不屑,如今这么一走,岂非和张扶摇成了一路货色?”
忽然间脑中浮现出那易姓书生的面容,似乎在摇头晃脑地吟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张路遥不由微微一笑,心道:“也不知这书呆子现在怎么样了,从天元魔君那些人手中逃出来了没。”这时他心中的畏缩之意渐渐减弱,摇摇头叹道:“什么生啊义啊的,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只是默阳同我一样,都是没有父母的孤儿,身为朋友,我若不去帮它一把,只怕往后心中都不会快活了。”
他立场渐渐坚定,猛然“啊”地大叫一声,吐出胸中闷气说道:“好啦,就这么决定了。”打定主意,心情放松了许多,再也不似先前那般七上八下。
他心道:“大不了我不和犬族为敌,只悄悄找到默阳,带上它便走。那逐日獒王不是说我与它们并无直接恩怨,所以不会为难我么?”这般想着,牵马转身,朝着众猫犬消失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