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薇又沉下心去,跟钱大富进一步确定了演奏会的各项细节。她考虑问题细心周全,做事态度又兢兢业业,沈星汉在旁边看着,越看越欣赏。
叮叮咚咚的钢琴声,从精美雕花的窗户飘出去。忽然,一个不和谐的音节出现在流畅的琴音中。安知夏烦躁地一砸琴键:“又错音了!真讨厌!”
“知夏,”
林落翘走进来,她神色憔悴,安知夏见到母亲进来,连忙站起来:“妈妈,爸爸呢?”
林落翘一言不发,安知夏颤声说:“爸爸还不肯见我?”
“你作出这种事来,名声都坏了。你爸又是那种脾气,他不气上十天半月,又怎么肯见你!”林落翘缓缓地说,“知夏,你真是太令妈妈失望。”
安知夏哭起来。
“妈,我该怎么办!乐团去不成了,难道我就这样一辈子养在家里当米虫?安知茹还不笑死我!我不要这样,妈!”
“哭哭哭,就会哭。哭有什么用!”林落翘见到女儿哭,忽然心头烦躁起来,不耐烦地说,“有那哭哭啼啼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安知薇那小妮子!如今你爸,好像是铁了心要把她带回安家了!等到她一回来,她那个亲妈还会安分吗?到时候我们娘儿两个,恐怕在这个安家都没有立足之地!”
她声色俱厉,安知夏打个寒战,哭声顿时止住了,只眼泪还在扑簌簌地往下掉:“妈,我不想这样啊。要怎么办?你不是也想不出好办法吗?上次下了媚药,说是一定可以让舅舅得手了,谁知道还让她跑了!要是当时让舅舅得了手,如今她都成了舅舅的玩物,哪里还轮得到她开什么演奏会, 瑟!”
安知夏一句话踩到林落翘痛处,说起来,这母女俩在安知薇手中吃的亏,真是半斤对八两,大哥莫笑二哥。可林落翘到底是母亲,怎么好被女儿奚落,顿时立了眉毛怒喝:“你懂什么!好歹我还会保全自己,你呢?坐了牢还不学乖!妈送你念那么多书,连个安知薇都对付不了,真是念进狗肚子去了!”
安知夏见林落翘果真恼了,哭得更厉害:“我现在恨不得她马上被人奸完杀死,可是现在我又没有钱又没有人,难道你要我自己去动手?你厉害,你去收拾她啊!我们好不容易把爸爸抢到手,可别叫那对贱人又重新回安家!”
母女俩闹得不可开交,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安知夏正心情烦躁,恶声恶气地说:“干嘛!”
门外传来三姐战战兢兢的声音:“小姐,外面有位余大少想要见小姐。”
“余大少?我没心情见他!”
想起那天余啸雄关键时刻掉链子,拍胸脯答应自己的事一件没做到,安知夏就对他没好感。
“且慢。”林落翘高声叫住了三姐,她转头问安知夏:“什么余大少?”
“还有什么余大少,余啸言的哥哥呗!”安知夏满不在乎地说着,重新坐回钢琴前,“我要练琴了,谁都不爱见。”
冷不防林落翘拉着她。
“不,女儿。”母亲的眼睛对上女儿的,“你要去见他。”
正好这时,老太太身边的老佣人容姐过来了,跟三姐在外面打招呼。容姐是老太太的人,自然不会顾及礼貌什么的,直接开门进来:“三太太,老太太要见您。”
“你别不情愿,我知道你心里那点小心思。余大少可是难得的人才,”林落翘见女儿一副十五十六的模样,还不太情愿去见余啸雄,赶紧答应着,边压低声音对安知夏说:“你如今工作无着,安家的生意都是你二伯把持着。见到余大少,至不济,也能有个安置你的地方不是。”
说罢,也不管女儿反应如何,急匆匆地跟容姐走了。
忐忑来到老太太房门口,林落翘调整心情,换上精致笑容。容姐打开门,林落翘弯腰走了进去。
“妈,今天身体怎样?我给您问好来了。”
安老太太穿着白色香云纱上衣,褐色暗金纹同样质地的料子,一杯香茶,坐在窗下的紫竹太师摇椅上,摇摇晃晃。听到林落翘的问候,她只是假寐着,唔了一声。
林落翘脸上挂着笑容,在旁边恭谨站立。
一直站到腿都酸了,老太太才说:“你刚才在知夏那里回来?”
“是。”
“她怎么不跟你一起来见我?”
林落翘说:“余家大少来拜访她,她接待客人去了。”
“唔,余大少对她很热情。”老太太不置可否,说,“希望那孩子争气一点,好好待人接物才是――听说,她乐团的工作黄了?”
林落翘低头说:“是。”
她不知道老太太到底了解多少事情真相,只盼含糊过去。
“那孩子,本质是个好的。我每次见到她,就像见到她爷爷一样……可是,这样的孩子,却没能摊上个好妈!”老太太老得干枯的手忽然抓紧了摇椅扶手,“你说奇怪不奇怪,一个20岁的孩子,居然就会想到兴风作浪。如果没有人教她,又哪里想得出那么多花花法子来?”
指着安知夏那棵桑树,骂起林落翘这课老槐来。林落翘偏偏不敢分辨,只有赔笑二字。
“林落翘。你怎样嫁进安家的,我又是怎样待你,我相信你心里很清楚。这些年来,你肚子一直没动静,我们老三一房,连个带把的都没有!这些也就算了――”
说起这些来,老太太眼睛睁开,耷拉的眼皮下精光闪动,显然说到心底最深处的痛楚。
“你还不好好教知夏学好!多乖的一个孩子,被你带坏了!”
容姐见老太太动怒,赶紧给她顺背:“老太太别生气了,气坏身子就不值得了。”
林落翘低着头,不敢出声。
老人家都这样,儿媳妇是外人,生下儿孙,却又是自己的。
“我看,你也不用粘着知夏了。刚好这段时间我要参加一个修行班,你就跟过来,学学佛,念念经,正正气,清清心火吧。”
老太太近年信佛,一年总要参加几次寺庙的修行班。那种班何田田陪着去过一次,回来叫苦连天,人都瘦了一大圈。据说要坐了车子再坐船,坐了船到了那荒岛上的普陀寺就开始修行。这种修行参照古代规矩来,每天除了念经就是念经,一天吃两顿,每顿不是白水青菜就是白水煮豆腐。按照何田田的话说:“去到那里,觉得韩国的日子都不那么苦了。好歹棒子的泡菜还有点辣椒味!”
如今老太太要把林落翘带到修行班中,几乎等于软禁她了!
“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后面我们就出发吧。”老太太慢条斯理说着,林落翘傻了眼,委委屈屈地,只好答应了出来。
…………
有了后面的遭遇,晚上林落翘的心情就不太好。人到黑时,喝口凉水都塞牙,这一晚的牌局她就连连被人截胡。
“碰!”坐在旁边的黄太太满脸喜气,“不好意思,我又赢了!”
林落翘唉声叹气地给钱,对面的少妇早就把她的神情变化收在眼底,问:“安太太,怎么啦。大财主输这么点就唉声叹气了?”
“钱是小意思。我婆婆说后天带我去普陀寺吃斋,一住就要三个月,恐怕以后想输钱给你们都没机会啊!”
林落翘这么一说,顿时赢来一片同情眼光。
“怎么那么孝心,陪婆婆上普陀寺啦?”少妇说。
正数钱的黄太太也说:“就是啊。那地方我去过一次,以后都不想去了。早上五点起床扫地,中午十一点之后就不能吃饭。要不是我家小子够机灵,给我偷偷带了一盒糖,我可能都营养不良,饿死在那里!”
林落翘顿时坐起:“什么?黄太太也去过那里?唉,我也不想啊。只是女儿毕业找工作不顺利,老太太说那里很灵验,为了女儿,也只有吃一次苦头,你有什么经验,传授传授给我。”
“咳,那里有什么经验。多带点儿零食进去吧。上岛之前要收手机的,到时候要见我们这些老友,那就真难了。”第三个牌搭子岑太太这时也说,“原来落翘还没有去过那里啊,那你真的要去一次了。只有去那么一次,才是婆婆正式承认你媳妇的地位呢!”
话说回来,这几个牌搭子,也真是林落翘如今走得最近的人了。黄太太、岑太太和她一样,小三上位踢走原配,不过她们胜在肚子争气,顺顺利利生下儿子,如今宝座稳固。那少妇姓吴,名叫锦珍,如今还没有上位,不过她那一位天天住在她家里,也跟原配无异了。
吴锦珍听她们这样说,忽然道:“既然落翘姐要走那么久,我们也别玩这种小牌了,干脆玩得开心一些吧!”
这话一说,别的几个太太顿时听住了,黄太太问:“去什么地方玩?”
吴锦珍神神秘秘一笑:“去到就知道。包你们喜欢!”
说走就走,吴锦珍马上就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杨经理,我今天带三个朋友过来玩。你这边有空招呼我们呗?”
挂掉手机,20分钟之后,一个穿白体恤黑马甲,梳着精神短发的小帅哥就开了辆别克商务车来到门前。他看来早就认识吴锦珍,边开门边笑容可掬地说:“我们杨经理刚才说好久不见吴小姐呢。这不是说来就来了,吴小姐也不记挂一下我们!”
“呵呵,所以我才带朋友来啊。”
车子左拐右拐,来到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农庄处。晚风习习,吹来芒果树阵阵花香,农庄里面一座大房子透出灯光来。林落翘见吴锦珍神神秘秘地,不由得问:“到底什么地方啊。农家乐的话,我们可不去!”
“哎呀,不是农家乐啦。包你们玩得开心就是了。不开心的话,往后我再请大家到新天地去叫帅哥哥陪喝酒啊!”吴锦珍笑眯眯地,胸有成竹。
大家一时更奇怪起来。
等到小帅哥引了大家进去,那屋子里静悄悄地,只管开着灯,里头只有两三户茶客。意态休闲的模样,看起来就是平常的农家乐。一个高大的中年女人迎出来,原来她就是“杨经理”,她一看就是江湖上走惯的人,接待惯天南地北客人的那种。那眉梢眼角的风尘气息,林落翘很肯定她以前在夜总会上过班,早就听说吴锦珍上岸之前是坐、台的,如今见她交接的人,林落翘又肯定了几分这个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