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师爷叹了口气,让那牢头进来将何荣的尸体收拾好。那两个牢头自然没事,只是佯装配合林子敬罢了。
沙师爷将何荣招供的东西带出了牢房,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此计策环环相扣,对执行者的要求极高,林子敬对运刀的深浅角度把握很是完美,只是在致命位置偏离了一点点的位置伤了他,何荣自然没有任何怀疑,接着便是精通治伤的大夫一直候在那儿,待到确定何荣昏迷,便紧急为他疗伤,终于在他死前抢得了那些招供。
魏大人在书房案前坐着,翻着桌上的卷宗,林子敬却不时起来,一会儿往书房外看上一眼,一会儿又喝口茶,一会儿又与陈东洲说上几句话,简直没一刻是安静下来的。魏大人叹口气,说道:“子敬,你就消停会儿吧?怎地像只猴儿一般,抓耳挠腮的?”
林子敬讪笑着在椅上坐下,说道:“我虽然对自己那一刀把握甚大,但就怕那何荣还是咬紧了牙关不说,那咱们不就白忙活了这一夜吗?”
陈东洲摇摇头道:“我看倒不会,就算白忙活了这一夜,死的也不过是个无用的人犯罢了,若他能说出些什么,咱们就只当是惊喜好了。”
“当然是个惊喜。”屋外传来沙师爷的声音,他抬脚踏入了书房,向魏大人见礼,将笔录呈了上去。
魏方然看完笔录,赞道:“好!好!”他站起身,对房中诸人拱手行了一礼道,“诸位辛苦了,此番辛苦果然没有白费。那何荣业已招供,就由沙师爷具体为诸位讲解一番。”
几人连忙站起来,还了一礼,方坐下。
沙师爷捻了捻胡子,开口说道:“何荣据招供本是洛城人氏,因宗族矛盾与女子秋蓉逃至石浦,那秋蓉本是伤重难治之势,却被那人所救,又延医为其医治,救得秋蓉一命。何荣感念,又贪图那人给的酬报,便答应了为他潜入谢家。因他是生面孔,从未在邺城、青州一带出现过,故此那幕后之人为其安排假身份,也并不惧怕穿帮。”
沙师爷顿了顿,说道:“他假托为山中猎户之子,家中仅一半瞎老母在家。但据谢家事后调查,那处房屋已经废弃,那半瞎老母也死在屋中。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主人姓许,年约二十余岁,形貌并无甚特别之处。在石浦镇外有一处废弃的小庄,秋蓉与何荣就曾经在那儿住过一段时日。那幕后之人对谢家所谋不小,结识何荣不久就敢让他潜入谢家,想必另有倚仗。”
昨夜林子敬从牢中出来,将何荣的每一点反应与每一句话都说与了在场诸人,很明显,那名叫秋蓉的女子对何荣很是重要。但到谢家这段日子以来,谢家从未发现他与那叫秋蓉的女子有任何联系,想必那女子是被那幕后之人掌控住了,不然何荣也不会这么甘心为他人卖命。“若不是冒险行此计策,想必那何荣至死也不会说出这些线索。此事还得感谢那苏姑娘,若不是她对人心的把握如此精准,此计也不会如此奏效。”沙师爷如此一说,房中之人皆默默点头。林子敬脸上浮起了一丝微笑,心中道:“果然是我看上的女子。”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只是此刻大家未曾注意到他脸上神情罢了。
“这些事何荣一人无法干成,自然有同伙,但这些同伙在事后竟然一点线索都未曾露出,行动有序,组织有度,看来那幕后之人真正的倚仗并非何荣,而是藏在何荣之后行事的那批人。何荣只是被抛出来的炮灰罢了。”林子敬将他了解的情况也说了出来。
抽丝剥茧般将何荣抛出的线索分析了一番,却发现除了那名叫秋蓉的女子,和幕后之人的姓之外,便无所得了,这样的情形比未曾得到线索还要更加让人沮丧。
“既然那何荣被当做了炮灰,那幕后之人的姓名也很可能是假的。唯一的线索只有那叫秋蓉的女子,只有遣人到洛城那边去打听秋蓉的形貌。怕就怕秋蓉已经被那人灭口。”魏大人紧锁眉头,很是为难,“此次针对谢家的行动,不像是寻仇,若是寻仇,应该会直接找上谢家直系,不用这么大费周折地去杀谢家下属之人。所以,此番动作极有可能针对的是谢家的生意。谢家方面可有何发现?”
“据谢家回报,当日他们曾受到了冲击,虽然抓住了一些挑拨之人,但经调查,那些挑拨之人也是被不知名的人怂恿,财帛动人心,妄想冲入谢家商行浑水摸鱼。真正的幕后之人似乎只是为了冲击谢家生意,却并没直接从中牟利。”
“就算是没有直接牟利,应该也会有间接的利益关系。”魏方然沉吟了一下,说道,“谢家连死几十余人,可谓大案,此事我们一定要追查到底。东洲,你负责追查谢家生意来往情况,将可疑的情况回报给钟山,由钟山进行分析。子敬就负责追查这名叫秋蓉的女子,来往洛城与石浦镇两地之间,有任何疑点也回报给钟山。我会遣人先行去石浦镇跑一遭,子敬线索一到手,就尽快赶去石浦镇。明白了吗?”
众人肃然,应了下来,纷纷告退。
“子敬,且慢。”魏方然唤住了林子敬。
“大人。”
“想必谢家也急于知道此事的进展,你与谢家既是姻亲,那就烦劳你跑一趟,将此事通告谢家的二位公子。然后尽快出发去洛城。”
“是,大人。”
谢家商行后宅,谢知义与谢知循二人听了林子敬带来的消息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将那个计策献上,其他的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听候消息,忐忑了一夜,还好听到的是好消息。
“事情就是这样,此事还请二位保密,迷雾仅仅拨开了一层罢了,想必那幕后之人所谋甚大,必会密切留意谢家变动,若是走漏了风声,只怕……”
“子敬放心,此事绝不会传于他人。”
林子敬点了点头,向谢知义与谢知循告别。商行外,他正要驱马飞驰往官衙方向,想了想,一拉马头,却往青阳镇方向而去。
“似乎还未曾摆摊啊……”林子敬驱着马儿往家中而去,路过苏家的时候瞥了一眼,却意外地发现苏影青并未摆摊出来。难道她还未从那惊吓中缓过劲?要不自己待会去安慰一下?林子敬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当然,还是要先回家去。
到得林府,林子敬将马儿的缰绳甩给了家丁,吩咐将这马儿用大豆草料喂饱,然后速来回报,自己便大步向爹娘的正院走去。
“爹、娘,魏大人调动我去查案,没什么危险,只是可能十余天回不了家,我来告诉你们一声,省得你们担心。”
秦氏一听,抹起了泪:“敬儿,你看我说你什么才好,家里日子这么好,你偏要风里来雨里去的,又干这危险的活计,你让为娘怎么放得下这颗心?”
林老爷却说起了林子敬的亲事:“子敬啊,白家川白员外你知道吧?你爹我同他算是老交情了。那白老儿家中有个二女儿,听说贤良淑德、又善女工,人也长得白白净净,刚满十三岁,白老儿同我透了个底,说是有意将他二女儿配给你做媳妇,陪嫁很是丰厚。不如等你回来,你同我去拜访拜访?”
林子敬见爹娘一个泪眼婆娑,一个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讪笑了几声赶紧告退,简直是落荒而逃。
“烟柳,为我准备些紧身的衣物,我让你以往备下的那些,都给我打一个包裹。红药,吩咐厨房,做些面饼,我随身带着。我马上就要走,你们快些。”林子敬回了自己院子,烟柳红药二人迎了上来,便听到他如此吩咐。烟柳看了一眼少爷,眉间带着些许愁思,还是应了一声便进了正房去收拾衣物。
红药到院中小厨房,对厨娘吩咐了一声:“做些面饼,不要太多油,五张素的,五张荤的,做薄点做好点,少爷要带着路上吃。”她又挽起袖子,从厨房角落的坛子里抓出一些干菜,尝了尝,味道刚好。她便将那些干菜剁碎,用大火加油炒了一碗,又从柜子里抽出一张油纸,将这些干菜堆在上面,吩咐厨娘将面饼做好,便将这炒干菜包好一并送过来。做完这些事,红药便急步回到了正房。
房中,烟柳正打开针线盒,拿起一把小剪刀拆开了林子敬**的衣襟,从钱匣子里取了张小额的银票缝了进去。红药向烟柳眨了眨眼,自己也在榻上坐下,同烟柳一起收拾着衣物,不时会抬头看一眼少爷。林子敬浑然不觉,半靠在床上养神。从邺城到洛城,再从洛城到石浦,他可能大多数时间都会在马上度过,此刻哪怕是多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哪里还能留意到旁边这两个情意绵绵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