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得楼来问了小二,方知住人字号房的客人只能自己去端热水,端水的地方在后院小厨房。
苏影青便端着个盆子到后院去了。已近傍晚,后院有些模模糊糊的树影横斜,苏影青只能借着小楼廊下几盏气死风灯的光走到小厨房去。正走到一半,便见后院墙上轻轻跃过一个身影,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墙外一排火光晃过去,纷乱的脚步声踏过去,有人喊着:“快!快!那人刚才在这儿。”“就要追上了!”“追上他!”……
那黑影靠着墙壁,听着外面的动静。苏影青看见此人身着夜行衣便知今晚算是撞着事了,一身僵硬地转过身去,只盼那人看她如此知情识趣能够放她一马。没等她走出一步,便被后面的人掠住了,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人鼻子旁边有个大痦子,上面有几根黑毛。“完蛋了……”碰上了杀人犯……本想将手上的铜盆扔在地上示警,却被那人一手接了去。
只听那人轻声喝斥道:“不许动,不许喊人,你若听话我便不会对你不利!”刚说完这句话,便见自己刀下的人一下便放松了下来。他很是奇怪,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只是用刀架着那女子往后院角落退着。
他不知道的是,苏影青虽没见过他却听过他的声音,不仅如此她还知道他叫子敬,她还知道他是官差不是杀人犯。这人清亮的声音在那个难熬的夜晚她听得很是清明,不知不觉间便记住了这声音。他那晚说要孤身来青州查案,今天青州城的官差却把他列为了杀人犯,极有可能他是被诬陷了。这样敢孤身一人为案子奔波的人,至少是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好人,那么肯定不会滥杀无辜了。
还好,碰上的不是真正的杀人犯。就这一瞬,苏影青整个人便放松了,她却不知林子敬已经发觉了她的异状,只是事出仓促没打算深究而已。
林子敬将苏影青逼到墙角,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一只手拿着一把匕首将刀刃架在她的脖子上。苏影青拼命眨眼睛,又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出声,但未能得到信任,她没有机会发出一点声音。灯光逆着那男子的身影,身材高大,但面目不清,只是有时他侧过身去聆听墙外动静时,光照过来显得脸部轮廓格外俊挺,就是那搓痦子上的毛也会冒出来煞煞风景。
好一会儿,墙外方才安静下来,没有了火光和脚步声,那人等了一会儿,方才放开捂住她嘴的手,但匕首没有离开她的脖子三寸距离。苏影青喘了口气,举起一只手对天发誓道:“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也不会立刻离开这里,你离开后我方会离开。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打算了解任何关于你的事,我们就此做个陌生人好了。”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让林子敬愣了一下。
“既如此,是我多虑,姑娘恕罪。”林子敬听了这番冷静的话,不由打量了苏影青一番。她正值芳华,荆钗布裙也不减其丽色,虽然看着稚嫩,说话口吻却完全像个大人,明明被刀架在脖子上,却丝毫不紧张。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将矛盾集于一体的女子。
林子敬决定相信这个小娘子,便收回了匕首,又向她作了一揖,便要离开这里。
“且慢!”苏影青喊住了他,话刚出口便后悔了。林子敬停下脚步,诧异地看向她。苏影青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隐晦地说道:“你的声音很特别,容易让人记住。”林子敬一头雾水,偏着头想了想方才明白,带着笑意向她拱手道了个谢方才离开。
“呼……”苏影青一掌打在自己的脸上,“叫你多嘴……”一边摇着头一边去小厨房端水。她不知道自己打自己的那一掌全部落入了潜伏在墙头的林子敬的眼里,他摇摇头不由失笑,这个姑娘当真奇特。
客房里,莫玉菀静静坐在烛火旁发呆。今天已经将黄家弄出来的银钱分了些给大哥,剩下的在钱庄换成了银票贴身放好了,接下来没什么目标,也就是将小青儿如何拐跑的事了。大哥那边据说是诓了一个小娘子,这几日就要到手,正好可以一起离开青州城。做一桩便换一个地方,这样的日子还算逍遥。只是……莫玉菀轻叹了一声,做女子的早晚得嫁人,自己早非清白之身,又出身在这样的家庭,要寻一个良人殊为不易啊。自己不过二十岁,虽说年纪已大,但花期正盛,不如趁着这花期多搂一些银子再洗手上岸,到时候让家里人做个局套个老实人便罢。
莫玉菀正在这厢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便见门“吱呀”一声开了,苏影青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她连忙起身告罪,洗漱完二人睡下。苏影青摸了摸枕头下的小包裹,似乎没人动过,便又放心了些,自顾睡下不提。
莫玉菀经常半夜奔逃,这装睡的本领自然是一等一的,等到听到青儿呼吸匀称之后,她突然就睁开了眼,悄悄支愣起半边身子,用头发在青儿的鼻边拂来拂去。苏影青只觉得鼻边有蝴蝶翅膀在扇动般酸酸的,睡梦中耸耸鼻子,摸一摸又换了个姿势睡,一下将身子平摊在床上。
莫玉菀笑了笑,便用指尖轻轻拎起青儿的衣服,伸了两只手指轻轻地往里探了探,摸到一块鼓鼓的地方,像是有纸放在里面,又往里摸,却摸到了一冰冷尖锐的东西,是剪刀。果然这青儿警惕心强啊,自己一番做派居然还是没能让她完全放松。莫玉菀探了探,发现那放纸的地方被什么东西扣着,知道自己在不惊醒青儿的情况下拿到东西是不可能的,便又躺下真的睡了。她不急,只要这几天诓得青儿与自己在一起,等大哥事了,一起出了青州城,那青儿还不是任自己搓圆捏扁?
莫玉菀这般想着,便也阖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