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谢知行垂头丧气,步伐沉重地离开屋子,秦氏摇摇头,唤了个丫鬟过来,让她赶紧去晨曦院将紫陌叫来。
“紫陌,你家少爷这两日的行踪你可知道?”秦氏眼含厉色地看向下面站着的大丫鬟。
紫陌心中一惊,默默地点了点头,方才秦氏遣人让自己过来,她便猜到此事同谢知行有关,果然……“既如此,你为何不同我禀报少爷这两日的异常?你倒好,身为晨曦院大丫鬟,欺上瞒下,这事是你能瞒得住的?”秦氏此话甚是凌厉,紫陌哪受得住,跪下身来,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少爷,守在少爷身边,我……我想着今日若少爷再这般待在房里,便来向太太禀报。”
秦氏见她跪下时身姿楚楚,就连磕头时都注意了自家仪态,心中生厌,这般作态为何没能将谢知行捆住?有何用?便说道:“我赏了你给知行,你却如此不知轻重。既然你连自己的职责都不甚清楚,我就派个人同你一并打理这晨曦院,也省得我如同聋子一般,什么都不知道。”紫陌微微颤抖,听秦氏的意思是要再赏个丫鬟过来,不知道是谁?
“云珠,过来。”秦氏身后闪出一个丫鬟,走到秦氏身前,冉冉行了一礼。紫陌偷眼瞧去,见是个脸生的丫鬟,却是个水似的美人儿,温柔娴静,身姿窈窕。紫陌心中微微含酸,却又无能为力,只得伏在地上微微颤抖。
“行了,你二人下去吧。云珠的事我已同知行说过了,这几日你们留心些,若三少爷有什么状况,务必来报。”
“是。”
云珠同紫陌离去没多久,谢成达随着前去报信的婆子回来了。秦氏让丫鬟为他斟上了茶,又让屋中众人离开,只剩下夫妇二人的时候,秦氏将谢知行今日之事说与了谢成达听。
“你说知行他今日说要退亲?”谢成达震惊了,站起身,衣角碰倒了茶杯。
秦氏叹了口气,伸手拉住谢成达的手,让他坐下又将自己今日同谢知行所说的话说给了谢成达。谢成达愁上心头,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更好的法子可以解决此事。现在谢知行虽是被压下去了,可难保他有一日又心神不稳,又同那苏姑娘混到了一块去。秦氏的话语不过是威胁罢了,谢府倒也不可能真的将苏影青怎么样。
谢成达在桌上狠狠敲了一记,道:“这孩子怎地这般不懂事?你到底是怎么教的?”秦氏心道这怎地怪得我,你不也宠他宠得紧么?只是将此话咽下不说,皱着眉头说道:“此事咱们不能告诉老爷子,不然老爷子被他气着了怎生是好,还好知行没有头脑完全懵了,还存着些分寸,知道先到我这儿来,不然可真闹出大事了。”
谢成达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身为大伯,有些时候也不好管束谢知行,在他跟前还没秦氏说话好使,怪只怪二弟夫妇去得太早,这孩子没自己亲生爹娘教导,才成了今日这模样。秦氏见他神色,也知他在想什么,伸出手在谢成达手上拍了拍,安抚道:“你我也算尽心了,对得住二弟他们,勿要责怪自己。”
“对了,你往日放在别院的丫鬟,我唤了一个过来,就是那个叫云珠的,将她赏给了知行院里。这丫头果然是少有的美人。”秦氏知道云珠等人是谢成达预备要送上京城的,只是为了知行,说不得便将这美人派了其他用场。这些预备好送上京城的女子都是知根知底,谢府捏住了命脉的,怎么想都比那苏姑娘靠谱得多。
“无事,我备下的又不止她一人,不过从旁处匀些过来罢了。知行这孩子还是见识太少了啊!不然怎地会被这苏姑娘给迷惑住?”谢成达回想了一下苏影青的形貌,摇了摇头。
“我想着,这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还是要知行他尽快成亲方是正事。不如咱们遣人去薛家,好生商议一下婚事,看能否提前。又或者借着老爷子做寿的名义,邀请薛家人过来住上几日如何?听说薛家姑娘素有美名,说不准知行见了自己妻子回头便将那苏影青给忘了呢?”秦氏越说越兴奋,好似已经见到美好的前景一般,恨不得马上便遣人去薛家。
谢成达微微点头,借着做寿的名义请薛家小姐过来,虽然有些勉强,倒还说得过去,如若不行,自己再去同薛老爷说说便是,想必他们也不会太过抗拒。只是听说薛家掌家的不是薛老爷,是薛家的大少爷,这倒是同自家情形有些相似,谢成达苦笑了一下,却是同意了秦氏的法子。
紫陌回得晨曦院,问了声酥儿,却听说谢知行未曾回院中。她蹙了蹙眉头,引着云珠进了院子,指了间朝北的屋子给她,吩咐道:“既然太太吩咐了,咱们以后便是同舟共济,都一心为着少爷吧。这院里只剩这间屋子还好些,你先住着,有什么事寻酥儿便是,我有事先出去了。”云珠柔柔地应了一声,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对这屋子有丝毫不满之色。紫陌感觉自己发出的一拳仿佛打进了棉花里,心下懊恼,却也寻不出什么不是,抿了抿唇转身便离开了。
云珠抚着床上的被褥,四下里打量着这间屋子。这房子显见有许久没人住过了,又是北向,被褥摸上去便是一股潮霉味,屋子的四角也有些水渍同霉斑,云珠却轻轻笑了起来,轻掩着唇,脸上却满带着畅快的笑意。逃了那被送人玩弄的命运,还被送入了谢家年轻公子的院子,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哪怕是吃住不如人意又如何?不要紧,她有足够的耐心一步步地爬上去,总要叫自己学的那一身本领都没白学的好。
紫陌对酥儿吩咐了几句,便转身出去了。酥儿在云珠的门上轻叩了几声,门便“吱呀”一声开了,现出了云珠的如花笑颜。酥儿本要说话,却被这云珠的美貌震了一震,口中一滞竟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道:“云……云珠姐,我叫酥儿,我来……我来……”说了半天都没说出自己的来意。云珠温柔地笑笑,拉着酥儿的手,将她拉进来,说道:“你定是酥儿妹妹,唤我云珠便是。有好些事我要向妹妹请教呢。”酥儿被这般美貌的人拉着,竟有种受宠若惊之感,顺从地跟了进去,哪里还记得紫陌吩咐她不要过多理会这屋里的人。云珠一副琳珑剔透的心肝,哪看不出酥儿的单纯,自是想着法子套问酥儿的话。
紫陌急匆匆在院中找了一番谢知行,却未曾找到,只得上了二门,向看门的婆子询问谢知行的去向,得知谢知行方才匆匆出了二门,不知往何处去了。只怕少爷又去找那苏姑娘去了,紫陌恨恨想道,急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谢知行自是往苏宅而去。虽在大伯娘跟前说了自己不再退亲,可心中那一丝挂念又怎生得解?谢府的护院掌事来武见谢知行就这么单身出行,身边连个小厮也不曾带,心中一凛,紧步跟了过去。谢知行没有理会他,只是一味向前走着,只是今日他的心智不似昨日懵懂,明晰了许多。
他也不知自己还到百花巷作甚,被苏影青那般拒绝,又被大伯娘那般教导,自己同她之间已无一丝一毫的可能,可他还是放不下舍不掉,只想着能再看一眼,多说一句话也是好的。一想到将来她嫁人生子,同自己再无瓜葛,谢知行就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裂开了。
来武偷眼瞧着三少爷脸上的神情,这神情他多少能猜出些端倪,就跟那隔壁的阿成被冬姐儿给弃了之时的神情一般模样,想不到还真有人看不上少爷。哪怕是看不上少爷,也要看在少爷的万贯家财份上啊。来武心中这般感叹道,他怎知他家少爷爱上的却是一个这般独特的女子?
一路无事到得那百花巷,谢知行刚要敲门,却又踌躇了,看着来武,示意他上前敲门。来武上前将门给唤开,却见里面的老头伸出头瞅了谢知行同自己两眼,便将门给关上了。须臾,门又开了,那老头将谢知行的马给牵了出来,便要回身关门。来武赶紧上前将门给擎住,笑道:“别忙着关门,咱们还要跟宅子的主人道声谢。”
陈东的力气哪抵得住这谢府护院,试了几次都关不上门,便气哼哼说道:“主人吩咐了,今日不见客。你别为难我。”说完,便蹲在了门上,又招呼了一个老头过来,两人一起蹲在地上将门给堵上了,倒让来武哭笑不得,又不好动脚将这两老头给踢出去,只得转身看着谢知行。
谢知行站在百花巷中,仿佛没有看见门边这出闹剧,只是眼光遥遥地望着苏宅,仿佛要透过这高墙大院,望见斯人倩影,却一无所获。他摇了摇头,脸上神色惨然,闭了闭眼睛,半晌,才颓然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