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夫人都搞不清齐昭究竟是何时何地如何宠幸这些女人的。而且,出现在夫人面前的齐昭总是道貌俨然,心忧天下国家。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因此而大呼不平不满,真是名副其实的征服者。
“这就是老爷,不,或许这就是老爷的使命。”
连文明夫人也说出这种话,终于放手不管。实际上,在幕末维新史上,齐昭的确充分完成了某种“使命”,这是不容忽视的。
当西乡护送月照离开京都时,拜托的大名之中,除了齐彬原来的同志外,可以说都是齐昭侧室生下的孩子。水户当家庆笃和一桥庆喜则为文明夫人所生。以此为中心,鸟取的池田家、川越的松平家、冈山的池田家分别认庆德(五郎麿)、直候(八郎麿)、茂政(九郎麿)为养子,继承家业。
此外,浜田藩主松平武聪(十郎麿)、喜连川藩主足利绳氏(余一麿)、肥前岛原藩主松平忠和(余六麿)和土浦藩主土屋举直(余七麿)等人都是齐昭的儿子。
齐昭所生子嗣一直到二十二麿,即已成为陆奥守山藩主的松平赖之,其血脉关系之中蕴涵的实力占有很大比重。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十个女儿。倘若算上姻亲,可以说水户的血脉如同水户学一样遍布于整个日本。后来,以将军代理身份首次参加巴黎万国博览会的德川昭武(余八麿)就是齐昭的儿子,成为会津容保的养子的松平喜德同样也是齐昭之子。
这显然也是令井伊直弼误解齐昭怀有吞并天下的野心的原因之一。
总之,如此血脉可谓罕见的壮观。为了保护朝廷,西乡此次请众多大名出兵,其中的蜂须贺家就是齐昭的姻亲,冈山藩和鸟取藩的当家也都是水户公子。
正因如此,西乡才感到十分放心。
(倘若近卫公提出要求,我藩老公也不至于说无法分兵了。总之,当务之急先要将月照平安送走。)
西乡打算先将月照送至奈良,然后立刻返回萨摩。他清楚地认识到,当务之急是让本藩完全继承齐彬的志向。
(我们只能灵活利用藩的力量,立足于藩来展开行动。)
于是,在街道一片寂静的10日的深夜,西乡在有村俊斋的陪同下,再次向月照所在的近卫府走去。
若在途中被町奉行手下的捕快袭击,有村俊斋会不容分说地大开杀戒。然而,西乡打算尽量不动用武力,而是让月照乔装,巧妙地躲开捕快。
西乡先将月照从近卫家带到三条御幸町的好兵卫家,让他穿上黑色僧衣,扮作一个行脚僧,但这副打扮无论怎样都不大合适。月照肤色白皙如同女人,兼之身材矮小,即使金线袈裟合适,黑色的馒头笠也不合适,反而像歌舞伎义经的扮相一般惹眼。于是,西乡放弃乔装,决定以高僧参拜奈良的形式,让月照乘坐轿子前往奈良。
月照身边还带着一名服侍自己的仆人--重助,因此,西乡和有村俊斋就跟在轿子两旁,重助手提灯笼走在前面。
出发之时,随处可见疑似捕快之人。那时,梅田云浜和梁川星严的夫人红兰女史已经被捕数日,关白九条尚忠则以“倘若继续留在朝廷,公武之间将引发堪忧事态”为由,提出辞职。
前来赴任的所司代酒井忠义也已向两传奏提出严重抗议。
一行人怀着如履薄冰的心态,行至竹田街道。那时天已大亮,一座桥梁横跨鸭川。众人行至桥头的茶店旁边,只见约有三十名捕快正在逐一检查过往行人。
然而,西乡却巧妙地摆脱了危机。在对方盘问之前,西乡一行人迅速靠近茶店,故意在捕快们面前停下轿子休息。
但是,当他们抵达伏见时,戒备更是极其森严。
看来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安抵达奈良。于是,他们来到萨藩专用的旅店--文珠四郎方,住进后院的房间里,重新商量起来。
几人经过商议认为,倘若乘坐三十石船,可以很轻易地前往大坂。不如暂且先去大坂避难,然后一同前往萨摩。
月照一直笑呵呵地听其他人商量。他虽然外表看起来温柔优雅,但胆量非小,显得异常沉着冷静。
“好啊,我听你们的。”
计划立即决定下来,一行四人于当日乘坐三十石船出发前往大坂的八轩屋。
对月照而言,这次旅程意味着永远离开京都,当时,他应该还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将是悲惨的命运……不,纵然知道,月照也不会收起微笑。
改变目的地后,西乡又开始蠢蠢欲动。他打算再次返京,确认天皇的亲信已经加强防御,即使间部诠胜进京也完全不是对手。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长野主膳进言而形成的逮捕大网已经逐渐展开,西乡担心近卫、鹰司和三条诸公会因为害怕这种恐怖政治而屈服于对手的威逼。
于是,西乡留下有村俊斋一人保护月照,自己则冒险潜入了京都。
潜入京都的西乡表现出了惊人的活力。他面见近卫公,拜访鹰司公,甚至联络了水户的鹈饲吉左卫门。鉴于萨藩老公齐兴身边已有五六十人,他甚至还说服其留下一部分人担任皇宫护卫。
(这下就妥了!)
西乡对此深信不疑。于是,他给正赶往江户的日下部伊三次和堀仲左卫门写了一封信,大意如下--
间部诠胜和所司代酒井忠义所携皆为弱兵,不堪一击。如此一来,就可以攻下彦根城,故望关东(水户)亦能举兵,攻占井伊府邸,打倒直弼。
但不幸的是,这封自信满满的信最终在大津落入长野主膳手中。
西乡终究还是有些幼稚。
(京都的防御巩固了……)
在产生如此自信的一瞬间,他写下了令长野主膳大为震惊的过激信件。对于水户的激进派会做出怎样的激愤举动,西乡自然一清二楚,所以他才会来到京都,打算压制水户的爆发。
得知隐居的齐兴留下兵力后,过于兴奋的西乡,竟然忘记主膳自然会派人在途中检查信件。
“倘若间部诠胜采取强硬手段,就打垮他,再一举攻占彦根城。”
长野主膳读过信后,作出了这样的理解。对他而言,这种理解很适合吓唬直弼,夸耀自己的先见之明,而且能进一步展开逮捕的大网。
他以此为由督促并鼓励所司代和町奉行立即逮捕水户的留守居鹈饲父子,并即刻捉拿近卫家的月照、鹰司家的小林民部和三条家的兼田伊织等人。
在这种极端险恶的氛围下,老中间部诠胜来到了京都。
9月17日,间部诠胜抵达京都后立刻住进妙满寺,称病不出。在上朝之前,他首先督促并鼓励手下大肆检举志士们。
18日,水户的鹈饲吉左卫门及其子幸吉在京都被捕,饭泉喜内在江户被捕。
间部诠胜的作战计划是先让水户受挫,然后再向天皇的亲信下手。
而且,在他住进妙满寺的同时,他便开始施展并不属于自己风格的恫吓手段。他称病入住寺内,并画了一幅不可思议的画,取名《老者月夜磨刀图》。
显而易见,磨刀之人便是他自己。他唤来比瑞山的僧侣,命其写下了赞赏之语--
胸中自有安逸意,
笑向长空抚佩刀。
而且,他还立刻将这幅画挂在壁龛里,向来访之人展示。
这是一幅有失风雅且令人毛骨悚然的画作。间部诠胜此番进京并不简单,而是要笑着磨佩刀……见过画的人纷纷向公卿们透露此意,令众公卿大吃一惊。正在此时,间部诠胜决定22日进行大搜捕。
由于近卫家的月照早就逃离京都,因此免遭逮捕,而鹰司家的小林民部和三国大学、三条家的兼田伊织、画师浮田一蕙、学者赖三树三郎等人皆因半信半疑而失之大意,很快即遭逮捕。
如此一来,天皇的亲信皆噤声不语,九条关白则松了口气。
“事已至此,他们只能老实交代罪状。”
22日夜里,六位亲信在鹰司府邸聚首,商量善后策略。长野主膳在席间说了上述话,并写在信中寄往江户。
显而易见,长野主膳非常得意。他已经彻底变成了秘密谍报机构中的令人憎恨的魔王。
喜欢戏谑的间部诠胜之所以画了那幅《老者月夜磨刀图》,自然也是受到了主膳的建议的影响。而且,间部诠胜又立刻将逮捕之网撒向了逃匿的月照和西乡。
他首先责问了萨摩的留守居伊集院太郎右卫门,得知西乡等人的根据地是键直后,便将键直的主人及其老母唤至町奉行所,询问了西乡等人的目的地。
键直的主人被迫说出西乡似乎已前往大坂后,立刻便有四十多名捕快前往大坂捉拿西乡。
于是,这场无果的大狱愈演愈烈,最终,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西乡和月照在萨摩投水自尽,促成了一首不可思议的哀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