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帕德就在刚才得知,菲尔萨与生俱有一种特殊能力,他自己称之为“魔力感知”。虽说骑士通过锻炼也可以获得感知魔息的能力,不过也只能对其判断出是否存在、浓郁程度以及方向。而菲尔萨而更上一层楼,在普通程度的基础上,可判断出魔物的具体所在之处、分辨其种类、且遇过一次既能牢牢印在脑海中。恰巧谈到这里时,菲尔萨就通过这种特殊能力觉察出前方的不对劲。
只是菲尔萨并没有再详细去解释,这其实是一种感知同族的身体反应罢了。
“树海里藏有恶魔。”菲尔萨已经解开皮鞘,亮出佩剑。气息很熟悉……不知最近曾在哪里遇见过?他这样思索着。
魔敌就藏于这座如迷宫般庞大的参天丛林内,但具体方向与位置尚不清楚。树海内结界的存在,阻碍了菲尔萨探知恶魔能力的正常发挥。待到天黑的话,更会徒增探索树海的难度。只有趁着现在,以四人之力,分别往各个方向,进行地毯式搜寻,揪出魔敌并击杀之。
商议好后,四个人分成两个队伍——菲尔萨与雪莉,奥利娜以及兰帕德,分别往前方进入树海的两个入口进发。
于是,菲尔萨踏上了这条似曾相识的林间道路。道路宽敞得可以同时容纳十匹战马并排前进。若是一个标准规模的军队,整体想要快速移动、穿过树海则完全没有问题。
途中,他还遇见了那棵大榕树——根据梦境,那是普莉西亚曾为艾尔方斯包扎伤口的逗留之处。
很快,他们俩前进至第一个分岔口。普莉西亚与艾尔方斯,正是在此处分别的。而那一别,再会之时不知是何年何日了。
“该走哪边呢……”身旁的雪莉走到他前面,面对两个前往不同方向的路口思索着。
菲尔萨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她的手。
“跟我来,走左边!”
雪莉被菲尔萨突然的牵手举动吓着,虽然现在四处无人,可少女很少肯让别人牵起自己的手。但见他一副下定了什么决心的样子,便不再多言。
往日,为了让魔敌尽早击退,菲尔萨可是会采取“两人分别前往不同方向”的做法,意图尽量缩短时间。然而现在,他却没有这么做。
菲尔萨在害怕,在恐惧着,像艾尔方斯与普莉西亚那样的别离。
那时,艾尔方斯是因为害怕拖累了普莉西亚,才不得已提出分开逃亡这个方法。如今,菲尔萨,已经有能力去保护同伴,又何必“分开”呢。一直以来,每当遭遇患难,不正是因为两人的共同扶持吗。
这次,他把感情放在首位,作为“理性思考”的前提。这次,正是他“任性”的一次。
雪莉顺从了菲尔萨的意思,同时为了紧跟他快速的步伐,另外一只手也拈住了他的手袖。被紧握着的左手,纤细的手掌像是被顺滑的丝绸包裹着一样舒适。让她感到安心的正是那份越过手套所传递着的温暖。
就这样,两人前进了一段路程。
菲尔萨此刻满脑子仅是混乱的梦境回忆,以及一连串难解的疑问。
“雪莉,你有没有在哪里听过‘翠雪树海’?你记得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没有……我不知道。”
事实上,任何的历史古书都不曾记载过,普莉西亚与艾尔方斯曾到达过树海这件事。
不仅如此——如果说,菲尔萨的梦境,确切是艾尔方斯的个人记忆,那么他有理由去怀疑,有部分的历史记录是虚假的,甚至还可能是伪造的。
首先是时都的惨剧。菲尔萨回忆起自己曾经在校内修习过的王国古史,依稀记得,有句话是这么写着的:“……北方的盗贼率领一众魔物袭击沃明贝勒,一夜之间,火光接天。”
虽然梦境的记忆有些混乱,但清晰程度犹如历历在目。
首先要分辨清的是,在当时的时都并没有看见任何一匹“魔物”,取而代之的是满城的、由平民人类魔化变成的“丧尸”。
其次,菲尔萨虽不能确定是否有盗贼的存在——可是除此之外,他还确切地遭遇到了“死灵术士”。历史对于这个神秘职业的记载,则是少之又少,在这里更是不曾提起——也许是,不愿提起吧。
第三个,“一切变异都是由逆时之塔引起的。”对于这句由资深学者们总结出来的综述性概括,亲身经历过“时都暴乱”的菲尔萨觉得:
“简直是胡说八道。”
本来是内心的怒斥,可还是不小心发出声音来,甚至惊动了紧跟身后的雪莉。
“不好意思……没啥。”
“哼,又是一副有话不肯说的样子。”稍微有些生气的雪莉,脱开了菲尔萨的手,独自在其身后走着。对于莫名生闷气的同伴,菲尔萨有点无可奈何,于是继续回到刚才思考着的问题当中。
艾利克斯侯爵也是一位专业研究历史的学者,难道他没有发现端倪吗?或许早就已经发现了吧,只是出于何种原因,未曾向菲尔萨这样的门外汉提起。
时都暴乱……以当时的情景,那程度哪只是暴乱,简直可称为“沦丧”了。
菲尔萨的梦境紧接着的就是延伸到了时都东门外,翠雪树海所发生的事了。两个年轻人被死灵术士追杀,随后约好分方向逃亡。
千钧一发,普莉西亚被父王救下。
可艾尔方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已经与普莉西亚分开了的他,并没有得到王之军队的前来搭救。最后他留下一滩血水不知所踪。
按照现今这个时代的医学理论来分析,那样的出血量,足以致命。
……
想着想着,菲尔萨与雪莉来到了艾尔方斯失踪的那个悬崖前。
正当菲尔萨,学着范去猜测艾尔方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胸中一阵涌动的魔力反应,让心跳骤然加速,菲尔萨的思绪被打断。
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炎之魔力,在树海中的某一个角落肆虐着。与此同时,树海中燃起一片火光,在白日之下仍是如此耀眼。
“那个方向,不正是刚才奥利娜与兰帕德前往的方向吗?”
雪莉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她也能深切感受得到的那股旺盛的炎之魔力,其威力可想而知。
奥利娜与兰帕德都不是精通炎系魔法的“操炎者”,所以,这样的魔力只可能是敌人所发出。
雪莉与菲尔萨越过道路间的草丛障碍,迅速赶往火光的源头之处,同时呼喊着另外两个同伴的名字,祈求他俩的回应。
待到这两个人前来营救之时——
兰帕德身负重伤,嘴角溢出鲜血,正昏迷在一棵烧焦的枯木旁。受魔咒加持的骑士团服已经被火焰灼烧得破烂不堪。而在他身前,奥利娜仍然加持着薄弱的水之盾,抵挡着敌人所放出的巨大火球的前进之势。
吞噬着四周围的魔力粒子、并将四周水汽蒸发至尽的炎之大魔法“日冕光炎”,让奥利娜的水之盾逐渐丧失了抵御效果。
炎之魔力异常强大,就连克制着它的水属性抵御魔法也不起作用。
菲尔萨认得——敌人正是佛雷德旗下的六魔将之一,曾经仅用一拳就摧毁了逆时之塔、并让其送葬于火海中的炎之青年。
这个青年正轻松应对着那两个黑曜骑士,仅是一个强化过的火球术便将他们制御住了,并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这两个弱小的黑曜骑士并不是他今天的主要猎物。炎之青年在树海中等待着的,正是那个让王国灭亡的罪魁祸首——艾尔方斯。他心想,历经百年,这个虚伪的英雄,也应该早就把记忆与纹徽传承给了某个转生者吧。
而继承了艾尔方斯的转生者,正是菲尔萨·丹利泰尔。
梵·提泰伦,再次转生的目的便是寻找到艾尔方斯,为祖国报仇。
在青年的眼帘中,不经意闪过了一丝寒芒。正是这寒芒,让梵目睹了一幅奇观——
熊熊燃烧着的巨大火球,被突然现身的白发少年,挥着发耀的寒冰之剑劈开两半。此举所引起的火焰爆炸让两边的树木在炎光中化为灰烬。
菲尔萨所举着的佩剑,正是冰炎剑的完全冰之形态。剑内的火色完全褪去,留下的仅是受寒雾萦绕着的冰刃。
对于此景,一直以火之力量为荣的操炎者梵·提泰伦,不由得瞠目结舌。
绝不可能。依据元素相生相克的法则,冰元素永远被火元素克制这个规律,即使到世界的天荒地老也绝不会改变。这种单方面克制的属性地位,永远不可能更替。
最起码,在魔法领域内,不存在有可以逆转客观规律的因素。
然而,如果是“那种传说中的力量”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纹徽——借助大圣石的圣息而生成、以持有者的魔力来维持印记状态却脱离魔法范畴的另外一种幻之力。
菲尔萨正因为得到新印记的力量,使得冰剑有了足以与炎抗衡的魔力。
面对“六贤者”之一、这个来自魔族君主旗下的炎之宿敌,菲尔萨毫不犹豫地解放了纹徽的力量。
纹徽发动的瞬间,有关于这个纹徽的具体用途、来源出处、以及它那连历史都不曾记载过的真名,尽数涌入使用者的脑海中。
菲尔萨的纹徽,其正式名称是“冰之燐光”,实为艾尔方斯之纹徽“极北之辉”的雏形。它可让使用者在短时间内,大幅提高魔力,以打破元素间循环不息的生克规律,甚至还能让“冰”这个魔力元素屹立于众多元素的巅峰。
其原理,正如范伦铁诺中的一句古谚语所言:“一滴水珠不足以浇灭整片火海,甚至可被火蒸干;一点火星不足以熔化整座冰岛,甚至可被冰凝结。宇宙领域中,元素的相生相克之理,并无绝对。”
——用临时爆发的魔力来强压一切、颠覆因果规律。也许这句谚语,一直以来就暗示着纹徽这种神秘幻之力的存在吧。
“这个冰之纹徽……哼,艾尔方斯,范伦铁诺之罪人——终于让我再次会见你了!”
梵咬着牙,对仇人放出强烈的杀意。
雪莉与奥利娜同时望向菲尔萨。
艾尔方斯,范伦铁诺公国的开拓者、白银骑士团的开创人。无数的功绩让这个英雄自讨伐王国暴君一战后闻名大陆。然而眼前这个青年,为什么会称他作“罪人”?
奥利娜更是时常听闻艾利克斯侯爵大加赞赏艾尔方斯的才能,可还是没想到,今天新认识的菲尔萨先生居然就是继承艾尔方斯卿的转生者。
想到这里,体力透支的奥利娜,靠着身旁唯一一棵完好的树干喘起重气。
“雪莉,送奥利娜小姐和兰帕德先生到安全的地方。敌人由我对付。”菲尔萨快速地说着,对雪莉下了指示。
身后的事就交给雪莉了,菲尔萨只需专注于眼前的敌人。
梵面对仇敌,面露杀意,抛开了披在身上的皮夹克,紧束上身的上衣映出猛虎般健硕的身躯。裸露在外的一双结实铁臂与铁拳,臂铠上充满怨恨地迸发着火气。光是这武者的雄姿就足以让人震慑。
属性不利、体格差异——鲁莽的正面对碰,菲尔萨绝对吃亏。
可是他因有了纹徽的加持,起码在这段时间内,在魔力上完全不会输于任何人。
冰之力完全可以压制炎之力。对于这个,两个人都是知晓的。
“艾尔方斯……转生之后,居然是一个可怜的魔剑士。虽然仍是自称为骑士,可还是弱小之极。”
梵对着菲尔萨挑衅道,活动着指关节,摆出架势。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看来,你是一个忠于范伦铁诺、却加入了以毁灭范伦铁诺为目的之魔族军团的,矛盾之人呢。”
“可笑,太可笑了!毁灭范伦铁诺的,不正是你,艾尔方斯吗?”
菲尔萨对梵所说的“自己便是亡国之人”很是不明白。
直到他终于理解,梵口口声声的“范伦铁诺”的含义。
“范伦铁诺……你指的是,范伦铁诺王国?”
居然在这个文明的公国时代,还有盲目忠于暴乱的王国时代之人。某种意义上,这比刚才菲尔萨对梵的认识更为矛盾与纠结。
“公国?”梵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全身燎起火光,反问着,“从来就没有公国。有的只是你们这群叛乱之徒建立起来的虚假国度!”
梵对着这个极恨的罪人,已经不想与其多做争执,这样实在是无谓之举。于是他猛拳朝下,击向大地。藏于地核内的热焰被激起,并从裂缝中迸发而出。热气笼罩着四周,火舌像猛兽一样吞噬,其气势比在逆时塔那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刹那间,树海燃成火海。
修罗炎狱——梵·提泰伦积聚一切怨恨所形成的炎之奥义。他的怨恨将要把仇人淹没在火海之中。
在这熊熊的烈焰间,再次亮起了青蓝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