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沙在这日午夜醒过来,睁眼的时候,看见那六个外来人正就着如豆的灯光讨论着什么,他也听不懂,也不想去懂。
空空如也的腹中传来腹鸣之声,实在是饿得难受了,萧无邪最先发现他醒来,又听到那肚饿的声音,不免有些好笑,从桌上拿了留给克沙的口粮,给他端过去:“虽然不多,但暂时能填一点,你吃吧。”
克沙倔强地偏过头去:“饿死也不接受你们的施舍。”
曜枫走过来把克沙扶着坐起来:“这些食物不是我们的,是那位被你打的老人的,他招呼你的手下去别的地方睡了,你还是吃下去吧。”
克沙没有说话,沉着脸想着什么,然后抬头,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曜枫和萧无邪对了一眼,让阮云告诉他:“我们是想阻止战争的人。”
“就凭你们这区区六个人?”克沙咧嘴笑了,扯裂了发干的嘴唇,沁出点点血迹:“不是我看不起你们,虽然你们身手不错,可是一没钱二没权,打不打仗能让你们说了算?”
“这当然有些难度,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周详而严密的计划,而且需要人手。”萧无邪说。
“……你们干嘛看着我?”克沙忽然警惕起来,这两个人的眼神分明是想拉他下水,疯子才会跟着他们干!
“你先来听听我们的计划吧。”萧无邪笑得很无邪,却让克沙有很不好的预感。
谈话持续到黎明的时候,克沙郁闷地啃着馒头,默不作声,这个计划很疯狂,弄得不好参与的人都要死,再说又是在两国交战这一敏感的时候……
“如何,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曜枫在他身边床边坐下。
“可是如果这样也不能动摇大王的决心呢?”克沙问。
“可是什么都不做不是连动摇的可能都没有吗?有些事做了才知道结果。”曜枫的话听起来很有说服力,“如果说你宁愿过这样的生活的话我们也不勉强你。”
克沙还在犹豫,但是曜枫这样的说法对他来说无异于说他胆小怕事,咬了咬牙,克沙说:“好吧,我加入你们,不过我的兄弟们你要自己去说服他们,毕竟我不能拉他们和我一起死。”
曜枫和萧无邪相视而笑:“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他们去做危险的事情的。”
此时,有人敲门进来,却是白天那老者,克沙顿时有些尴尬。
“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这个村的村长,叫做都敏,对了,我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呐。”萧无邪对着克沙说。
克沙一愣,都敏,不是就……:“大叔,你是那个都敏吗?”
都敏怪怪一笑:“如果在以前你那么问我,我是不会承认的。”
克沙强撑着伤想起来行礼,被萧无邪死死地按在床上,只能开口:“我听说您告老还乡了,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就是我的家乡啊,大王不听我的劝,非要打仗,还要贬我的官,我在他贬我之前先告老还乡,可没想到这么个小地方还被征兵,真的是民不聊生了。”都敏拉开凳子坐下,抽着旱烟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大家都沉默了。
“大爷,您曾经担任这么重要的官职,朝中必定有些人脉吧?”曜枫问道。
“我曾有些门生,如今虽然高不成低不就但是也算有些人脉的。”都敏想了会说道。
“如此这件事就比较好办了,大爷,我们不是为了推翻你们大王的统治而来的,本来如果你们大王不发兵,我们也不会动那条边境线,我们也不会发动战争的,我们的目的,只想让你们大王放弃攻打我们的国家。”
克沙听到这里说道:“你们果然不是平常人。”
数日后,克沙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一行人带着都敏的书信前往缅甸首都瓦城,临行时,都敏说:“你们要多加小心,一定要注意一个叫多瓦的人,大王很相信他,他的一句话就能让你们被处死。”
“大叔,这个多瓦又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过?”克沙问。
“多瓦是个江湖术士,不知道用什么伎俩迷惑了大王,让大王对他言听计从,出兵的事也是他起的头。”都敏说这话的表情有些不屑,显然他是看不起多瓦的。
“我们知道了,谢谢你,大叔。”
克沙留了几个身手比较好的同伴在这个村子,以防其他马贼或山贼来捣乱,一行人便向着都城瓦城进发。
萧无邪对一路上看到的风土人情非常感兴趣,没见到一些从未看见过的事情就用笔记录下来,他还提醒曜枫应该学说缅甸话,于是大家跟着阮云这个半吊子学得很认真,闹出的笑话让克沙笑得肚子疼。
出发后半个月,一行人抵达了瓦城城外,他们在这里扎下营地,将要做的事再细细商量。
“我觉得,咱们应该留个心眼。”萧无邪手上拿着的是都敏的书信。
“什么意思?”曜枫问。
“既然缅甸出过兵,说明大多数官员都选择了默认这件事,也有很大的可能我们这次要去找的那位也是同意的,那么我们贸然闯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克沙想了想,开口:“不无这种可能。”
“你有什么主意?”曜枫看向萧无邪,他提出这个问题,说明对于这个问题的解决有了把握。
“不如,放弃这个方法。”萧无邪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不意外地看到了许多不解。
“撇开刚刚的可能性不谈,如果那位仍然是反对战争的,那么我们一出现就会引起多瓦的关注,这和我们的初衷是不符的,况且这样一来我们做任何事情都会牵连到那位,并且牵连到都敏大叔,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放弃。”
“可是放弃了之后我们又能用什么方法接近大王呢?”克沙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萧无邪说得有道理,可是这样一来想接近大王根本是难上加难。
“你们的大王,每个月会定期出宫对不对?”萧无邪笑了,“我们要做的,是演一出精彩的戏。”
“戏……”曜枫思索着这个字,没多久就露出了笑容,“还真有你的。”
一旁的克沙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问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克沙,你们大王什么时候出游?”萧无邪不答反问。
“就这两天吧,天气若好的话他就会带几个侍从出宫……”
“只带几个吗?”曜枫觉得奇怪,整个国家都知道的事情,那个大王怎么敢只带着几个侍从就出宫?就不怕有叛乱什么的吗?
“你可别小看这几个人,他们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自从大王决定出兵后他就时时带着这些人,而这些人也将所有刺客都解决掉了,所以只要大王身边跟着这几个人,就绝没有人敢出手的。”克沙说这些时神情有些奇怪,曜枫试探地问:“克沙,你是不是认识这些人?”
克沙沉默了,曜枫和萧无邪面面相觑,见他没有开口回答的意思,萧无邪便想说如果他不想回答也罢,这时候,克沙却结束了沉默。
“他们,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克沙仰面躺下,右手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的银河缓缓开口:“我的师傅,是个隐士。”
克沙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是他的师傅把他捡了回去,给他吃、给他穿,并教授他武术。
克沙不是第一个被捡回来的小孩,也不是最后一个,他的师傅前前后后总共收了4个徒弟,克沙年纪是最小的,可是因为是第二个入门,所以排行第二。
师徒五人在深山里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生活倒也平静,可是,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平静。
大王决定发兵前夕来找了克沙的师傅,克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师傅是这样了不起的大人物,两个人在那破旧的小竹屋里谈了很久很久,结果是大王摔门出来,克沙的师傅面色凝重地召来所有徒弟,很郑重地嘱咐他们万一他有事,绝不能去辅佐大王。
大家都不明所以,所有人都没想到师傅的话会一语成谶。
这一天克沙在树林里打野味,却看到竹屋的方向冒起浓浓的黑烟,当克沙跑回去的时候,竹屋烧地正旺,几个师兄弟跟着大王准备离开,却怎么也不见师傅的身影,他刚想冲出去,却被一粒石子击晕,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物是人非。
烧得焦黑的小竹屋里,师傅的尸身依稀能辨。
克沙埋葬了师傅,然后下了山,山下一团乱,到处都是征兵拉壮丁的,被抓的与抓人的,无不都是一脸茫然,此去生死茫茫。
克沙为了逃避抓壮丁,一直四处逃亡,这期间听说了大王身边出现了了不得的人物,他知道,是自己的师兄弟。
“我不相信他们是心甘情愿助纣为虐的,他们一定是有苦衷的,虽然我没机会问他们,但是我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克沙满目都是璀璨的星光,看得所有人都不是滋味。
萧无邪别开脸不看他,淡淡地说:“不管他们是不是心甘情愿、是不是有苦衷,反正在整体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我们是不能对他们手软的。克沙,你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应该知道他们的弱点吧?”
克沙不语,萧无邪想再追问,曜枫截住了他的话头,问克沙:“克沙,我不问他们的弱点,只问他们和你比起来,身手如何?”
“不相上下。”师傅说过习武不再分出高低,只为强身健体和自保,所以教大家的都是一样的。
“那么便不是问题了,我能一击把你击退,他们想必也不难。”
“这不成。”萧无邪断然道,“你是要扮的是白脸,怎么能让你去对付他们?”
萧无邪本身出身武学世家,可是身子骨实在不适合练武,所以至多也就会个花拳绣腿,他当然是不可能去扮黑脸的,曜枫是这么多人中间的主心骨,也是不能,剩下的人有都没把握能赢过他们,事情有些棘手起来。
克沙猛地从坐起,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都别说了,这黑脸,我来扮。”
“可是……”
“别可是了,如果你们要这样干的话。我去最合适,我有理由去刺杀大王,我的师兄弟会从招式上认出我是谁,自然也不会下狠手,而且我知道他们的弱点,让他们躺倒一会不是问题。”克沙的脸被火光照地通红。
曜枫看着他,轻声问:“克沙,你恨他吗?”
“你放心,我不会杀他的,再恨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