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长变动的传闻不径而走，三处像散了架似的，办公没个办公样，人们七零八落、稀稀拉拉。可是，各种议论却超乎常规地拂拂扬扬，像氖气球在一个劲地膨胀，几乎要到爆炸的地步。你看，这会儿正有几个人聚在处长室门口，脸红脖子粗地争论哩。
“他姓丁的当处长，老天瞎了眼！”一位矮个上尉敝着嗓门直嚷，“谁买他的帐？”
“这可是半点不假，宗威拍着胸脯亲口对我说的。”中尉杨晟说，“嗨，厅座为这还特地设家宴款待他，向他祝贺呐！”
“是单独宴请，还是有别人参加？”有人不无羡慕地问道。
“共匪江东陈兵百万，挥戈南渡仅是迟早之事，眼看大难临头，这处长有啥当头？”矮个上尉李伟天沐着和煦的阳光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过，话得说回来，若论资深，他丁宗威能当处长，我为啥不能？你们别笑，听我说，我琢磨八成是这小子又在无中生有，惯了，哈哈……”
“伟天，”不期然丁宗威从一旁急步走来，“你别抠我的疮疤嘛！此一时，彼一时，懂吗？”他拍了拍李伟天的宽肩，“咱别窝里斗，在这国家面临危亡的关键时刻，只要你跟着我好好干，我能亏待你？”
丁宗威的这番话把在场的人都唬愣了，谁都未料到他会诡秘地出现，杨晟满脸堆着谄媚的笑，忙给丁宗威递了一支烟，又给他点着，贴近他站着，霎时两人变得恁般亲近。
“那我这会儿该称呼您‘处座’罗！”矮个李伟天挑衅地含笑问道，“说呀，卑职洗耳恭听。”“按理是应当这么叫！”丁宗威冷峻中透出一种矫柔的威严，“不过，你是个例外，怎么称呼？听便！”
“哎，我可不敢。如果你真的荣升处座，我懂得怎样尊重长官，只是……”李伟天像在故意逗他。
“我站在你面前你还不信，”丁宗威尚未上任即已面临着严重的挑战，他周身的血液像着了火一般，羞恼使他的两颊像贴着两片猪肝，怔了怔，他像大人物似地伸出右臂，声音铿锵地说，“乘你们多数都在，我现在正式宣布接掌三处！”
“是不是要开个会？”杨晟似觉做法不妥，为之出谋献策。
“非常时期不拘礼仪，通告了多数人，于情于理于法，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丁宗威利令智昏地说。
“这不合适吧？”李伟天讪笑着，“贾处座不在场，是是非非，谁能说得清楚？我只当不知道。”
“李伟天！”丁宗威恼怒交迸直呼其名，“告诉你，贾岩是自动离职，说句不怕得罪他的话，在党国蒙难之际，这实际上是一种叛逃行为。伟天兄，这事你不能含糊！你对敝人有看法，尽可向上峰反映，但命令不能不服从，尤其不允许你聚众滋事，煽惑人心……”“喂喂，贾处座来了！”一名少尉惊呼，所有的目光全都射向楼梯口，只见贾岩和廖省三下楼后，边走边谈一路走来。
“正好！”丁宗威迅速迎了上去，“老贾，请您自己宣布吧！”
“宣布什么？”贾岩问道。
“三处的人事变动。”李伟天抢着说，其余的人都屏住呼吸瞅着贾岩。
“是这回事吗？宗威！”贾岩明白了，笑着说。
“这要问你自己了！”丁宗威心中的火气化作一声轻蔑的“哼”从鼻孔挤了出来。
“宣布你接任三处处长？”贾岩像猫戏老鼠似地第三次发问。
这时，处长室门口围满了人，三处的人几乎都来了，还有别处的，唧唧喳喳，指指戮戮，像在争睹一场猴戏。
“老贾，您别开玩笑！”丁宗威忍俊不禁地笑道，“直来直往是军人的脾性，你照实说吧！”
“宣布我卸职？”贾岩今天一反常态十分狡黠。
“没错，”丁宗威再也憋不住气，“正好，乘廖处座在此，请当众宣布任免，然后，你我再办理交接手续。”
“不错，厅座是有这个意思，但他只说考虑考虑，迄未行文，这，你不知道？”贾岩嘲弄地斜睨着丁宗威。随着，人群中发出一阵乱哄哄的嘁嘁议论声。
“不是考虑，是决定！”丁宗威激动地挥着手臂。
“历来的人事调迁任免总得有文。这是惯例。”贾岩换了副教训的口吻，“上尉，你资历浅，不知究里，这也难怪。”
“你！”丁宗威气得嘴唇直哆嗦，“那，那请廖……廖处长，”他乞怜似地拉着一直不动声色的廖省三胳臂，“您是一处处长，人事问题，厅座不会不同您商讨，厅座怎样决断的，您说。”
廖省三厌恶地吐了口唾沫，严峻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人，挺了挺微弯的腰板，咳了一声说道：“厅座临行之前确有决断，现在我宣布：贾岩中校留任三处处长，丁宗威上尉调七处任参谋！”
“啊！”丁宗威伸长的脖子倏然像撤去支撑点，脑袋瓜无力地垂了下来。
“报告处座，”中尉榜晟见状反戈一击道，“刚才，丁宗威诬您自动离职乃叛逃行为。”
“杨晟，你倒是说到风便扯篷啊！”李伟天鄙夷地说，“几分钟之前你还在舔他的屁股沟呢！”
这话，弓起了一场哄笑，丁宗威的头差点没缩进脖子里去。
“算啦，旧话不提，宗威对党国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廖省三说。
“对，这仅仅是一场误会，误会……”贾岩接着补了一句。
“这，宗威像是保密哩，反正他交了好运，你我怕一辈子也轮不上。”杨晟又酸又妒地说。
“处座……”丁宗“啪”地跪下，抱住廖省三的腿，感激涕零，竟说不出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