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走了很久。玉妃的宫殿就在眼前,而路上的冷风让桑晴突然清醒了许多。天啊,我这是在做什么?我还把自己当成是高高在上的娘娘,或者是大小姐吗?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宫女!我在皇宫的最底层,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的眷顾。如果有人想杀我,真的像杀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她打了个冷颤。她第一次有了种害怕的感觉。前方的宫殿黑漆漆的,好像要把她吞噬了一样。
“娘娘,就是这个丫头把您的衣衫洗坏的,嘴巴还硬的很呢!我瞧她就是看不起您!”灵犀一进宫殿,就气势汹汹的说道。
玉妃正在饮茶,听到此言只是一笑,连头都没有抬起:“不就是一件衣衫吗?别和这丫头计较了。”
她的声音柔柔的,容貌更是美的惊人。桑晴呆呆的看着她,好像忘记了呼吸一样。
她的脸……和印雪真是有八分的相像!只是玉妃更加瘦削一些,脸色苍白,弱不经风的让人心疼。她就是允文最喜爱的妃子吗?
桑晴的心突然乱了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多的想法都同时出现在她的大脑。灵犀眼见她呆呆的站着,忍不住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这么胆敢盯着娘娘看?真是没有规矩!”
桑晴忙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娘娘,晴儿不小心将您心爱的衣服弄坏了,请娘娘原谅!”
“算了,以后当心就好了。”玉妃轻轻一笑。
好个清淡素雅的女子!玉妃不施脂粉,头上只戴一个玉簪,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饰物。她穿着最朴素的鹅黄色的衣裙,衬的她的脸越发的雪白。看着她,桑晴就想起了陶渊明笔下的菊花。玉妃的气质就像菊花一样,淡而高洁。也许允文就是喜欢她这点吧!但是这样的女子是怎么在暗潮波动的后宫中生存的呢?
“可不能就这么算了!”灵犀焦急的叫了起来。她早知道玉妃是一个不理世事的主子,却没有想到她的脾气竟然好成这样。这样下来,不是连这晴儿都要看不起我?
“灵犀说的对,不能就这样算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在桑晴身后响起。
桑晴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盛装的女子朝她缓缓走来。她身穿金丝缎面绣花长衫,头戴精致的九凤钗,满身的脂粉香。她高额深目,浓眉大眼,不怒而威。塔塔?怎么会是她?
桑晴跪在地上,心怦怦的跳了起来。这样有特点的容貌,这样英气的脸,不是塔塔又是谁呢?只是,她的脸上已有了风霜,不像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以前的塔塔,眼睛很是清澈,冲动任为。可现在的她已经是标准的宫廷女子了,高深莫测。这样的改变,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她一时恍惚了起来。是啊,十五年过去了啊!从她离开那天算起,这里已经过了十五个寒暑了。物是人非这句话真是再对不过了。朱元璋死了,塔塔老了,允文做了皇帝,那朱棣呢?他现在又是什么样?
看到她进来,灵犀等侍女慌忙跪下:“参见惠妃娘娘!”玉妃也忙起身行礼。看来这惠妃在宫中的地位很是崇高。
“都起来吧。”惠妃淡淡的说道。她的眼光在桑晴身上扫了一眼又离开了。
她没有认出我啊。桑晴心中很庆幸,又有些隐约的失望。看来,塔塔她真的不认识我了……
“玉妃妹妹,我听说有个宫女对你不恭,有这事吗?你性子好,我可不由得奴才爬到主子的身上!哪个是晴儿?”惠妃故意问道。
桑晴忙回答道:“娘娘,我就是。我没有对玉妃不恭……”
“哟,还是个俏丽的丫头啊。”惠妃笑了起来。她的眼角有着细微的皱纹,笑的时候才有些显。
桑晴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惠妃微笑的样子心有些发凉。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她了。
惠妃看着跪在地上的桑晴,微笑着说:“晴儿,你可罪?”
“什么罪?”桑晴一时愣了神。
听到这话,惠妃的脸色突然一变,把手中的茶碗扣倒在地,厉声说:“什么罪?这就是你对主子说话的态度吗?怪不得总有人说现在宫女不懂规矩,我看真是如此!宫里不管不行了!”
没等桑晴反应过来,她的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两巴掌。陪同惠妃的小宫女轻车熟路的收回了手,等待着惠妃的进一步指示。
桑晴的脸顿时肿胀了起来。她的眼泪含在眼眶中,却用意志拼命的忍住。
我不哭,我不哭!我不要那么丢脸的哭出来!现在我只是一个小宫女罢了,有什么资格难过,又有什么资格悲伤?
玉妃一脸不忍,轻柔的说:“惠妃姐姐,您不要和这小丫头动气呀。她也是不小心的吧。”
“妹妹你心善,但我可没有那么好欺负。这奴才一脸的傲慢,明显不把你我放在眼里,还留她干吗?来人啊,把她拖出去,赏她五十板子吧。”惠妃慢悠悠的说道。
当若水来找她时,她就打定主意要在今天借这小宫女给玉妃一个下马威。玉妃近来深得皇上的宠爱,性子却怪癖的很,在宫中人缘不佳。她屡犯宫规,却每每被皇上轻描淡写的带过。她只是一个贫贱的民女,凭什么入主一宫?就因为她有几分像那个人吗?
想到那个人,她的心头一阵厌恶。她一向以为是朋友的那个人,却轻易的占据了丈夫的心!那我又算什么呢?只是一个政治的牺牲品?真是太可笑了!
每当她看到玉妃的时候,脸上在笑,心中却滴着血。皇上在民间游玩然后纳了个妃子本来就是皇家的丑闻,可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贫贱的女人居然长的和她那么像!皇上啊,难道你到现在都没有忘记她吗?没有忘记……印雪……吗?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惠妃肃言道。
很多宫女和太监走了过来,就要把桑晴架走。桑晴惊的腿都软了,哀求的看着惠妃,就快喊出她的名字来。
“惠妃姐姐,就请您大人有大量绕了她吧。”玉妃实在不忍,怯怯的开了口。
惠妃的眉毛一挑,含笑看着玉妃。她曾怀疑玉妃深藏不露,看来还是多疑了啊!她今天本想一方面给玉妃一个下马威,一方面卖她一个人情,却没有想到玉妃情愿冒着得罪她的危险为一个丫头求情!她果然是“好心”的很呢!
想到这,她笑眯眯的说:“这样啊……玉妃妹妹既然为这丫头求情,我怎么好不给妹妹面子?那这次的事情就算了。只是这丫头笨手笨脚的,恐怕在浣衣间也不是很适合吧。”
“那让她给我做宫女吧。”玉妃急忙说道:“这丫头看起来很是伶俐,我很喜欢呢。”
“好吧,那我就卖妹妹这个人情。”惠妃故作无奈的说道。
桑晴被放了下来,软软的坐在了地上。方才发生的一切实在太惊心动魄了。她知道自己的小命总算被捡回来了,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原来要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是那么容易啊……这就是明朝——我选择的明朝!
“怎么了?傻了吗?还不谢谢玉妃娘娘?”惠妃轻笑着问道。她对晴儿的命运并不关心,有的只是知道玉妃底细以及卖玉妃一个人情的快乐。
桑晴坐在地上,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高高在上惠妃。她记忆中的塔塔虽然脾气有些暴躁,但绝对不是草菅人命的人啊!难道时间真的能把一个人改变到如此?时间改变了她的容貌,难道把内心也改变了吗?不,我不认识她了!
她缓缓的低下了头:“晴儿谢谢惠妃娘娘不杀之恩,谢谢玉妃娘娘救命之恩。”
惠妃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开了。玉妃走上前来,扶起桑晴,温柔的说:“晴儿,没事了,你以后就在我这儿吧。”
“晴儿谢谢玉妃娘娘。”桑晴眼睛一红,由衷的说道。
“谢什么?大家都是苦命人啊……”玉妃轻轻一叹。她出身于市井之家,本想嫁个平凡的男子共度一生,没想到竟被微服出宫的天子看上,从此一跃枝头。所有的人都羡慕她,却没有想到她在这个宫闱之中偷偷流泪。
皇上对她很是宠爱,妃嫔们表面上也是对她礼遇有加,但她知道他们的心中都看不起她。宫中的妃子,哪个不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木匠的女儿居然进宫做了娘娘?真是个笑话!
她不习惯宫中的生活,也不懂规矩,经常闹笑话。她没有朋友,好性儿让宫女也看不起她,对她指手画脚。每当她要灵犀梳头时,都好像在哀求她一般,而灵犀一脸的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