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地秦地之间,隔着数个部落。这些部落从很久之前就从十万大山迁移过来了,世人称之为黎族。
达达的马蹄声带来的,是几位壮硕而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子。他们中间,还有个小女孩儿。她身上配着一些银饰,青丝浓密,眼如点漆,长长的眉毛,加之以樱桃小嘴,整个人看起来颇为灵动。
这一切,二十三号都看不见。他不知道自己所卧的土地已然变臭,也不知道有黎族的人马正要越过他的头顶。疼是他唯一的感受。正如盛夏给人以过分的阳光,疼痛仿佛高温的碳火炙烤着他。他的嘴唇发白,头发与泥土黏在一起,像一条狗。
“大哥,你看,前面有一条狗。”那位灵动的女孩儿眼睛倒是挺敏锐,一眼就看见百米外躺着个不明物体。
“哦?我最喜欢狗了。你们喜欢生的,我就喜欢熟的。这次可以蒸着吃。”领头的男人笑声道。
几人扬鞭而来,其中一人下马一探,他说:“恐怕我们吃不到狗肉了。因为太臭。”
“非但臭,而且还是个人。”领头的男人说:“看看还有没有鼻息,今天可是我的大好日子,遇见了死人可就不吉利了。”
小女孩儿倒是并不在意那又脏又臭的头发。她将二十三号的头发拨开,探了探他的呼吸,又朝着脖子按下去。探查一番过后,她说:“这个人好生奇怪,虽然身体僵硬无比,但口中却还有呼吸。大哥,我们要不要救他一命?”
“可是这个人是奴隶。想必是从魏地逃出来的。”其中一人说道。
被小女孩儿称为大哥的那位沉吟了一番道:“每次魏地战争的时候,都会有奴隶奔逃;我族被捉他们捉去的族人大多也是这样的下场。虽然现在各大部落都与魏君秦君等交好,但我们之间,说到底还是敌对的关系。救他一命又何妨,我族又没有奴隶一说。”
小女孩儿听了这话,顿时开心起来,她说:“大哥真好,大哥真好。”
“东青,你就把这人扛上你的马,带回部落,明天我们可要去抢婚的。”
“好。”东青的声音沉厚粗犷,和他的相貌体格非常相符。
犹如死人的二十三号就这样被扛到了黎族之一的百战族。百战族中,皆为战士。勇猛好战的百战族,在七十二黎族中算是大族之一了。但是,因为处于秦地与魏地之间,山水虽好,却报经战乱之苦。族长东天羽为人豪放,因此族中收纳了不少秦魏两地的奴隶与流民。
东天羽此刻正在为其子东战准备明日抢婚的队伍。队伍皆由男子组成,要七十二名壮硕而有武力的男人,除了显示一族的强大之外,也为避免其他部族来抢自家的新娘子。
将二十三号带回族中的,正是东战的人马。他们从魏地的丘山之壑将东战的妹妹小沫接回族中,参加近日东战的结婚仪式。不曾想的是,路上又捡回一个奴隶。
二十三号的大脑一片昏暗,无数血腥的场景在其中纷纷闪现,肢解的肉体,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无尽悲哀的哭号。他感觉世界颤动着,好像血红的天空将要崩塌,站在不安的世界底部,他觉得整个人都将要成为这天空的一部分。但是,因为这样的震颤诱使他睁开疲惫的双眼,不安的颤动由虚无变为真实。
原来,我在马上。他自嘲地笑了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小沫一直在东青身边,看着二十三号。她觉得这个人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丘山之壑虽然医典甚多,但对于二十三号类似的记载却寥若晨星。因此,她很好奇这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大哥,他醒了!”小沫看着睁开双眼的二十三号,惊喜地说道。
“哦?喂他点水喝。”东战示意东青。
东青毫不犹豫地将二十三号僵硬的身体扳过来,仰卧朝天,他说:“小子,你走运了,这是小沫在丘山之壑采的一瓶甘露,来,张嘴!”
不等二十三号张开嘴,东青的铁手就掰着他的下巴,将一瓶甘露灌进他的喉咙。
二十三号疼痛而烧灼的肉体迎来久违的一阵清凉,他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舒服,真舒服啊。”
“大哥,他说话了!”小沫兴奋地说道。
“哦?他说了什么?”
小沫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听清,她凑到二十三号跟前,看了看他不堪的仪容,说道:“也许他想洗澡了。”
“我说很舒服。”二十三号用力地道。
“什么?”小沫表示什么都听不清。
二十三号又叹了一口气,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小沫看他又睡着了,只好说:“东青大哥,回到族中你帮忙给他洗个澡,我去看看父亲,然后就来帮你照顾这个小子,好吗?”
东青笑着说:“好,我等着你。不过明天抢婚的时候你可别跟着我们了。”
小沫说:“为什么呀,我想见嫂子啊。”
东战道:“你照顾这个小子就好。你要知道,你的嫂子可是来自清越一族。”
听到这个,小沫不说话了。毕竟清越一族也是非常强势的啊。他们依巴山而居,牢牢掌控着蜀道,而且与秦地交好。小沫想到这些,不由得幽怨地看了二十三号一眼。
二十三号静静听着这些,并未说话。就算他说了,也会被无视。他只是想着,自己离秦地又近了一步,但班灵却不见了。公子秀那样的人,很危险啊。
他想努力清清嗓子,奈何好像肌肉还未变得柔软,因此全身除了喉咙能微微翕动,其他部位并不能动弹。也就由着他们去吧。二十三号想着,其实在黎族带着也不是坏事,还有一只小萝莉在一旁边照顾自己。他偷偷瞄了一眼小沫,这样想着。
在他的观念里,还没有朋友这个字眼。只是感觉小沫天然令人亲近,与班灵的那般美丽又不相同。
什么是朋友呢?
他九岁从森林中走出,因为任性的师父早就离开的缘故,他的武力并不好。在进入魏地之后,不幸被笑鬼无极变为奴隶。他想追寻自己的师父,第一步就是要变得更强。除了那位不知所踪的丁先生,也有云游他方的师父,都会一个一个超越!
他的眼睛更加亮了,如同远方的篝火。
原来,百战族的领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