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三月,寒气渐消,惊蛰过而万物生发。
雪炎城下过几场春雨后,渐有花事盛开的迹象,此刻城南的一角,风家府第东厢房外白梨盛开,南国清晨多有薄雾,薄雾在夜间萦绕白梨花瓣,于是清晨醒来只见白梨花叶间清露悬坠,似落未落。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一阵朗朗读书声自敞开的窗牖里传来。
只见书房里一个少年手握书卷,大声吟诵。
景羽一向起得很早,从幼年读书时,早起就从无间断过。窗外白梨花清幽淡雅之香飘进室内,沁人心脾,醒脑提神却是再好不过。
景羽年仅十四,此时已有功名在身,二月的县试已经在昨天放榜,却是已经考上了秀才。
如果一切按景羽的父亲景逸所想,景羽再等三年参加府试,中个举人,再乘势而上取得贡士功名,入得官场,发挥经世济民之才,为生民谋利。
景逸早年间行南闯北,经营药材生意,不惑之年亦在苦心孤诣下挣得一份家业。
景羽年幼之际,体弱多病,更是身患顽疾,当时,景逸为景羽请过不少名医,服过不少珍惜药材,顽疾却痼身不去。
后来,景逸偶然间重金求得一枚仙门灵丹,景羽服下后,又在精心调理下,顽疾方才渐渐康愈,只是景羽仍比常人虚弱几分。
其时,大端朝立国一百二十余载,建国初始遂有名臣上书建议科举考试,开历朝之先河,此法一出,寒门子弟与显贵世家均有积极向上,一展所长之新路,可谓打破阶级森严壁立之不二法门。
景羽病愈后,景逸因当世重农轻商之故,所以早早告诫风羽用功学业,并请得名师教授景羽习字读书。
景羽所诵诗句却是前朝诗仙所作,却是一派光怪陆离,迷离恍惚之神仙世界。
此时,景羽铺纸研墨,执笔挥毫,狂草落于宣纸上,笔走龙游,宛然生云烟。
片刻,诗仙所作全篇“梦游仙山吟留别”,翩然纸上,字字如墨蝶,待翼而飞。
放下笔,景羽心神仍游荡在诗仙所作诗句里,忽而转念,却是不妨去书馆一趟,想必书里有关神仙志异之事必定有所记载。
一看窗外,此刻却是细雨濛濛。
于是持了竹伞,出得书房,穿过花木扶疏的庭院,行至喧嚷大街。
穿过三条街,到了汇文书馆,凝神搜寻相关书籍。
“嗯,这边是经部,那边是史部……”
“啊哈,原来在这里”
轻整衣袍,上前两步,只见眼前一架书籍正是所寻。细看书脊上所印书名,《搜神志》,《聊斋异闻》……
景羽精挑细选了五本印刷较之精美的书籍,一看书架,还有不少记载怪闻异事的书。想着,等看完这些再来书馆。
转身出得书馆,外面仍是细雨飘洒,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
忽然,前方人流猛然间大声喧哗起来,行人各自急速东奔西走,似乎极力躲避什么。
风羽眉峰微皱,却是怡然不惧,反而向前两步。
只见三个蓝衫少年持剑围攻一名黑衣男子,剑芒吞吐闪耀,劲光电舞。
黑衣男子明显之前受过伤,元气不济,内息紊乱。
其中一名少年觑眼看见黑衣男子内息不调,劝道:“章冶,交出龙须草,我会向师门为你说情,休要冥顽不灵,否则,你能想象到今天你的结局。”
黑衣男子冷笑连连,毫不示弱道:“想要我束手献上龙须草?做梦!”
交战片刻,黑衣男子以受一剑刺伤的空隙,自衣袍间取出一物,森冷一笑,挥手向地面一掷。
轰然巨响,一时间烟雾弥漫。
三名蓝衫少年及时止住攻势,齐齐敛息后退。
待烟雾散开,哪里还能看见黑衣男子的身影。
风羽躲在街角,将这一幕幕尽扫眼底,暗赞黑衣男子身法不赖。
三名蓝衫少年对视一眼,毫无半分犹豫地道:“追”,尽皆展开身法,疾速纵掠,追击黑衣男子。
风羽看得分明,蓝衫少年与黑衣男子武功绝伦,只觉大开眼界。
他待交战双方走后,大步上前,躬身弯腰,一手微沾烟尘,凑到鼻端细闻。
“嗯,没错,是裂性炸药的味道。”
旋即立身而起,心中疑惑不已:“好像是因为什么……什么草而引起的争斗,至于吗?”
又摇头失笑,“江湖争斗而已”,景羽按捺住心中疑惑,自己抛出一个评断,随即回了风府。
由于府试在三年之后,所以景羽学业之外尚余大量时光虚度。
景逸与授课老师定下的制度是,五日一休沐,因而景羽今日得以有空。
“食肉者勇而悍,食气者神明而寿,食谷者智能而夭,不食者不死而神。”
景羽在书房翻阅手中的《搜神志》,看见这书中所载的一段话,不由陷入沉思。“莫非这世上真有食气之仙神?却又不知如何才能拜入仙门,炼气长生?”
景羽决定明天问问授课老师。
景羽细细翻阅书籍,沉浸在书中而不自觉,转眼,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夜色悄然。书房内自然也掌了灯,萤萤烛火下,景羽仍手不释卷。
哗啦!
景羽蓦然听得自窗户传来的声响,于是打开窗户,看向外面,夜色如墨,一片黑暗,只听得池塘流水潺潺细流。
景羽默想片刻,回忆方才的声音,确定无疑是重物落水之声。
提了灯笼,行至池塘前观察起来。
“唔,好浓重血腥味儿”只见池水上漂浮翻腾起赤红血色。
“莫非有人受伤,潜伏至此,然后投入了池塘?”
景羽只能作此猜想,沉吟片刻。
“书上所载遇仙奇闻莫如此景?我现在如果大胆求证一番,奇遇或许恰如眼前?”
“又难道,这自家池塘有我不知晓的秘密?”
心念急转,决定入池塘查看。
快速将外衣褪去,只留一条短裤,对着幽暗不明的池塘就是一跃而下。
景羽家后院庭园池塘因是活水缘故,是以清澈明净,白昼在水中亦可视物,此刻,因是黑夜,水中晦暗幽黑。
景羽在水中睁开眼来,向活水来源处游去,只见,水源上方池壁处,一块大石被推开来,放置一边,幽蓝之光从三尺见圆的洞口透出来,在此池塘,尽显诡异之色。
景羽见状大喜,奋力游动。深吸口气,游向水洞。
三尺水洞足有百步之长,而后变得开阔,景羽再游得百步,水洞幽蓝之光摇曳,前方就到尽头,景羽仰首上浮,吸口气,只见目之所及,是一个宽阔洞窟。
洞窟方圆五丈,高则三丈。石桌,石椅,石榻,似乎是人居处。
再仔细一看,就见黑衣男子伏卧在石榻上,一动不动,声息俱无。
景羽鼓足勇气,上前察视。
轻叩石榻边沿,低声询问:“前辈……前辈……能听到我说话么?”
黑衣男子似乎缓过来了,勉力支起上半身,斜倚石壁,微阖双眸,沉声问道:“小子,你是如何进来的?”
景羽实言答道:“因为听见池塘有落水之声,故而跟随前辈至此。”
“如此说来,你并非长乐宗之人?”章冶气机开始松弛开来。
“呃,小子不知什么是长乐宗,也并不是长乐宗之人,我家在此已有许多年,便是如此。”景羽简单交代自身来历。
章冶仔细打量景羽,就见景羽根骨清奇,当是修道之才。
微微调息一会儿,章冶直言道:“我看你根骨不凡,可愿入我门下,修仙问道”
景羽奇道:“何谓‘修仙问道””
“长生”章冶吐出两字。
“长生……”景羽喃喃咀嚼两字含义,又道:“可能御剑九天,纵览山河?”
章冶道:“可以”
“修道极限处更可移山填海,气吞天地”
景羽听到此处,躬身一拜,恭声道:“小子愿拜仙长为师,修炼长生之道。”
“你且起来,我自是收下你做弟子”章冶右臂虚扶,景羽只觉一股沛然之力将他向上托扶,立时长身直立而起。
章冶接着道:“我是玉霄门最后传人,除你之外,你还有一个师姐,她此刻在距雪炎城一千二百里之外的翠薇山,我最多还有十二天时间可活,我将玉霄门的道统传给你之后,待我死后,你带几样东西给你师姐,也就是我女儿章婉白,你听明白了么?”
“是,弟子一定不负师尊所托,将东西带给师姐”
景羽连连点头,答允道。
章冶欣慰道:“很好,将来等你修为有成后,再去找长乐宗的麻烦也不迟”
“原来,他们是长乐宗的人”景羽恍然道。
“那为何长乐宗的人围攻师尊呢?”景羽好奇地问道。
章冶懊恼道:“还不是因为我在长乐宗范围内发现了一株五百年份的龙须草,长乐宗的人欲夺宝杀人”
“长乐宗的人竟然蛮横霸道至此,幸好师尊道术通天,才免遭毒手”景羽尤为不平。
“道术通天?唉,说来惭愧,我修道九十余载,方堪堪修至感引境。”章冶惭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