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师父,弟子不懂,瞬移之术当属巫术或是仙法,我们习武之人又如何习得呢?”我虔诚地立在白雪积成的剔透的台阶之下,仰着雪峰之上师父安详中透出威严的身形,一袭白衣连同雪白的须发随着和风在澄澈的天空中飘然舞动,与轻盈的云和圣洁的雪和谐地交融在一起,平静之中透出万千灵气。
“呵呵……”师父轻捋舞动的白髯,微微发笑,“冰辰,你父亲授你剑术之时可曾与你说过,剑术同巫术一样,都是人们修习的技艺,本身并无高下之分?”
“弟子并非菲薄剑术不及巫术,只是……”我自觉失言,赶忙施礼。
“哈哈……”师父的神情依旧平静和爱,他微微抬起头,若有所思的对着广袤悠远的苍穹,和苍穹之中悠然闲静的流云,轻风拂着他雪白的须发,点点晶莹的光华玉屑般从他的身体散出,在深蓝的背景之中飘飞舞动,渐渐消散在蓝天白云之间纤细的边缘,“如此,你可知剑术与法术有何区别?”
“这……”
“不论是羽人的仙法,还是雪域的巫术,亦或是精灵和鲛人的妖术,都是混沌初开之时,与时空运转和宇宙轮回之理一同写入天道的定律,换言之,法术应天地之理而生,从诞生之日起它的形式,种类以及能力限制的范围,都已经注定,习练之人只需按照远古流传下来的方法修习,定有所成,没有天质悟性之分,成就高低只受制于修习的时间和习练之人内心的虔诚。其本质如天地,虽然也在不断变化,但变化的形式和规律,却早已在诞生之时注定。”师父微微伸手,抓住一缕清风,静静地端详着它在掌间回旋翻舞,然后慢慢加深颜色,变成一块洁白纤盈的云,随着拂过手边的清风急剧的变幻着形状并继续加深颜色,银白,暗灰,最后变成浓重的灰褐色。然后乌云从中间缓缓裂开,两块新云之间电光泛起,随着“噼啪”的爆裂声在师父手中响起,乌云由下而上一点一点化成晶莹的水滴,在阳光之下闪出七色光晕,落到师父掌心。当最后一丝乌云落尽,水滴渐渐聚起,于师父手中结成一个晶莹浑圆的水球,并且急速的旋转膨胀,最后砰然散开,无数细小的水滴在师父面前形成一小块朦胧的水雾,阳光洒在上面,散成一个七色的光圈。水雾随风而散,挂在师父如雪的须发上,变成一个个晶莹绮丽的露珠,然后在清风之中慢慢消失。我看得目瞪口呆,目不转睛地望着神色泰然的师父。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和蔼的微笑,轻声问道:“冰辰,依你看来,这是剑术还是法术呢?”
“这……”事物在手中随心所欲的变幻,分明就是法术,可是这变幻似乎又十分自然,不知为何,我觉得它一定与天道有某种奇妙的联系,“恕弟子鲁钝,还请师父明示!”
师父依旧微笑,我却觉得脚下渐软,身体似有些飘忽,低头看时,一朵祥云竟在脚下的积雪之上油然聚起,未及反应,自己已经腾空而起来到师父身边。“冰辰,你看这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虽然好似处于永恒的平静之中,但它们却才是天地之间真正主宰无定变幻的天道的体现,就好像这轻风浮云,霜花雨雾,天地只赋予了它们的存在,却永远无法主宰它们的变化,甚至是它们所在的位置和表现的形式。而这就是人属武艺的真谛。天地初开之时,天道本欲注定一切,让万物随天地处于永恒不变的禁锢之中,当时的天地之间只有仙,妖,魔,鬼,灵五界,并且五界之间毫无往来,都在各自的禁锢之中循环往复,遵循着各自乏味的因果,没有丝毫的变化,也就没有丝毫的进步和发展。无尽轮回之后,天道终于感到时空的迟钝和停滞,于是解开禁锢,让五界之间可以相互往来,并以五行演化之理赋予五界各自的属性,希望可以通过五界之间相互的冲突和依存,推进时间和空间的发展和进化。可是五界长久以来被绝对禁锢,彼此之间分化过于强烈,矛盾也十分尖锐,正邪之气太过绝对,如果任之自然发展,其结果必应五行循环之理,最终全部归于灭亡。为引时空走向发展进化的正轨,并化解五界之间同归覆灭的恶果,同时具有五界优劣和天道无常属性的人界于天道之中应劫而生。”
“原来这就是人界的由来,它同万物一样,由天地衍生而来,并于存在之中蕴满变数。”
“没错,所以人属的武艺于法术最大的区别就是修习之人需察觉天地未有的变化,领悟天道演化之理,其成就大小与修习时间无关,却与习练之人的天资悟性有着必然的关联。”师父转过身来,对我轻轻点头,目光中带着和爱和期望。
“多谢师父指点,冰辰明白了,剑术乃人属技艺之一,本身博大精深,包藏天地万物的灵性及天道运行之理,其间变数绝非一念之断可以参透,刚刚是弟子浅薄了。”我施礼道。
“哈哈……,”师父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的九个弟子中你入门最晚,可是能悟得个中玄机达到修习瞬移的境界的却是第一个,不可妄自菲薄啊。”
“是,谢师尊抬爱!”
……
“冰辰,我不懂,你既只需用意念召唤昆仑罪我等只需在你施法之时保护你便可,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列出混天阵呢?”碧瑶道。
“你有所不知,我虽与昆仑罪心意相通,但此刻它与我们并不在同一空间,我须依瞬移之法将意念送入从前激战之时倾颓的空间。”
“瞬移?”
“没错,瞬移是人属技艺的特技之一,其本质是意念参悟空间,与仙法中的遁术不同之处在于可以于同一时间出现在完全不同的空间,但以我目前的功力只能参透最多七重的完整空间,一旦空间破碎,充斥在间隙的反旋风会进入原来的空间,形成屏障,我的意念非但无法进入,如果被反旋风击中无法脱离便会被卷入轮回,永远无法脱身。可是我刚刚用意念参阅完整空间,并没有昆仑罪的灵力,它被影子朔月夺去,想必空间崩塌之时被一起埋在了空间的碎屑中,所以只能借浑天阵之力聚天地灵气,压住反旋风,将我的意念强行送入空间寻回昆仑罪。”
“可是如此一来你岂不是要冒着生命危险,万一……”虽然女巫两次救我,但是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还是难免有几丝以外。
“顾不了那么多了,师父让我在琼光显现之时入雪国现昆仑罪,这极光变幻莫测,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消失,我必须尽快找回昆仑罪,完成任务。”
“如此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只能全力保护冰辰了!”碧瑶和女巫神色凝重,我知道她们一定有事瞒着我,但是现在浑天阵已经发动,也来不及问那么多了。我来到阵的中央,运起灵力,念动心法,将意念和浑天阵中凝集的灵气融合,努力接近破碎空间外围咆哮的反旋风。耳畔雷声渐响,青色的电光不断撕裂浓云,四道闪电分别捆住手脚,云中聚集的天地灵气一股一股强有力地涌入身体,我用剑气引导包裹着意念的灵气穿过七重完整空间,灵气和反旋风猛烈摩擦碰撞,产生剧烈的火花,火光和身体之外的电光交相辉映,把浓云包裹的七重空间全部照得通亮。身体和意念都感到越来越大的压力,从四面云气聚集的灵气不断涌入身体,反旋风也在压力的作用下愈发猛烈,天邪开始躁动不安,随着体内膨胀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冲撞着压制它的灵力。
“冰辰,我感到你体内有异动,你没事吧?”碧瑶紧张地望着乌云之间不停闪起的电光,又转过头来看我,焦急地询问。
“我没事,我在施法之时必须集中意念,其他的就交给你们了,现在我已经和浑天阵融为一体,不论哪个受到伤害都会玉石俱焚。”
“哥哥放心,我们定当全力以赴!”荧霜坚定的说。
风雷在天地之间激烈地涌动,来自各个空间的压力一波又一波的冲撞着身体,我以全部灵力维持身体的平衡,并压制狂躁的天邪,意念则已经随着天地之气刺入反旋风,巨大的压力把风暴中的云气挤成水滴,在空间外围聚成厚重的雾气,电光沿着云气进入灵气和旋风交接之处,不断炸裂着旋风和灵气的边缘,空间的碎片开始被旋风卷起,和水滴交织在一起,在空间的废墟周围形成朦胧的烟尘。我将意念散布到灵气的边缘,开始搜寻昆仑罪的灵力。可是意念渐近空间的中心,整个空间却死寂一片,除了疯狂咆哮着的反旋风几乎感觉不到丝毫的气息,意念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深入,天地灵气形成的护罩和反旋风都被压得愈来愈薄,灵气和意念之间电光泛起,意念开始出现阵阵模糊。不行,这样下去意念和灵气会被一起压爆,已经来到空间中心,为什么丝毫感觉不到昆仑罪的灵力呢?欲继续深入时,灵气和意念相接处猛然爆裂,只觉胸口一阵剧痛,气血顿时上下翻涌,一口鲜血喷出,溅在墨色的乌云上,残血沿着嘴角流下,我吃力的喘了一口气,用尽全部力气撑住身体不被灵气炸裂。
“冰辰!”、“哥哥”四人焦急的喊道。
“看来昆仑罪不在这重空间,冰辰,不要勉强了,快回来!”碧瑶紧握闪着电光的乌云,焦急地喊道。交战之时,昆仑罪被朔月的影子夺走,七重空间之内都不见踪影,一定是和她一起埋在了这重空间的废墟之中,可是我明明已经进入废墟,为何感觉不到丝毫的灵力呢?难道它真的不在这儿?正犹疑间,反旋风的颜色忽然加深,片刻之间竟变成了浓重的墨色。那是一种十分可怕地墨色,幽暗的颜色不但没有被灵气和反旋风摩擦产生的电光照亮,反而沿着反旋风的边缘蔓延到电光之上,将闪电染得漆黑。意念感觉到的压力和刚刚完全不同,现在对抗灵气的,是一种让人厌恶中带着恐惧的力量,我能感觉到,这绝对不是反旋风的完全属于自然的原始力量,死寂的黑暗中透出无限的贪婪和让人不敢抗拒的征服的欲望,这到底是什么?刚刚还躁动不安的天邪此刻忽然恢复了平静,安静地躲在鞘中一动不动,不,它好像是在颤抖,下山以来,我竟第一次感觉到天邪的恐惧,究竟是怎样的力量竟然连天邪都如此忌惮?
“冰辰,你的力量和阵中灵气失去了平衡,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吞噬着阵中的一切,你快回来!”女巫焦急的喊道。欲回答时,只觉一股强力吸引意念向前倾斜,旋风瞬间改变轨迹正向回旋,灵气未及收回,借着正旋风的引力迅速膨胀,刚刚快被压碎的意念随着灵气一起膨胀,瞬间便被撕得粉碎,在灵气和正旋风的双重压力之下散成细碎的粉末,随着空间碎屑一起在混沌的废墟中飞旋舞动,盘转着涌入废墟中心一个幽深的空洞。锁着手脚的四道电光同时崩断,云中聚集的天地灵气在浑天阵中飞旋冲撞,维系着阵脚的羽人和四周浓云一起化作飞尘,剧烈的爆破把碧瑶四人及守在阵外的羽人同时抛入远天,羽人羽翼之上洁白的羽毛和雪花一起在旋风中飞舞,被熊熊烈焰映成血的红色。一切发生得都如此突然,如此迅猛,以至于我们都不曾来得及感到恐惧,我只是漠然的感到奇经八脉猛然间全部爆裂,然后漠然地看着碧瑶她们飞出去,最后自己的身体被赤色的烈焰和青色的电光吞没,然后一切在漆黑和血红中渐渐归附清冷和平静。刚刚的天空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凄冷的寒风依旧在空旷的天空中低吟,苍白的雪依旧在凄冷的寒风中飞旋,冷漠的云,则在凄冷的风中机械地变幻着形状,然后消散,几片羽毛飞过,仿佛有意倔强地诉说着对着片凄冷和平静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