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缪尔父子二人是在夜里过来的,马略一家还以为他们要一起过来用晚餐,特地等了他们会,没想到会这么晚,子爵夫人用完餐后便带着他们的小女儿下去睡觉了,不打算参与男人间的聚会,毕竟这帮人待会一喝酒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歇息去了。
马略子爵和卢西安坐在主厅里,他听着自己儿子这段时间在教会学校的生活,父子俩随便聊着,都有些心不在焉,两人的心中还没有为中午的事平复,管家勃兰修先生快步走进来,马略看着他,大约猜到客人要来了,便先开口了,“来了?”
勃兰修点点头,“那我们也别在这坐着了,直接去餐厅,反正萨缪尔每次来都要喝点,卢西安,你去门口,等会科曼来了,你跟他玩去,别出大门就行。”
卢西安顺从的站起来,跟着管家先生向大门走去,马略边走向餐厅,边吩咐身边的男仆酒的事。
子爵家的宅邸,距集市和城中心还有些距离,但夜晚城市里的热闹声也能传到这里,还没有到夜间宵禁的时间,门外传来了马匹奔跑的声音。
萨缪尔子爵是本城的城主,居于此也有数代之久,但和一门心思窝在凯瑟卡兰城里不出去的科尼家族不同,他的家族在王国南境到处开枝散叶,光位于凯瑟卡兰城的本家,就在方圆一百多里内,拥有几处封地和庄园,而不像科尼家族,仅在离城不足五十里处,拥有几处庄园,但好歹科尼家族子孙争气,使得他们家族就这样的度过了那么多年。
萨缪尔几乎从小与马略·科尼一起长大,两家在很久之前就是世交,也联手把持本城的军政大权很久,但为了避嫌和避免上面人的猜忌,他们俩在公务上尽量减少接触,仅限于私谊。他的儿子科曼也和小卢西安差不多大,也同他们的父亲一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两家凭借着两个孩子的亲密关系,也继续维持着世交的情谊。
萨缪尔骑着马一路从城主府冲到科尼家的宅邸,翻身下马,把马缰扔给了身后的侍从后,便带着儿子快步走进大门,两家经常往来,对于萨缪尔子爵的到来,倒没有人感觉奇怪,萨缪尔绷着脸,面无表情的直冲科尼家的餐厅,他知道那个从小长大的损友只会在餐厅等他,好方便两人喝酒,卢西安站在勃兰修先生的身边看着萨缪尔叔叔直冲进来,身后的科曼几乎是连走带跑的才能勉强跟上,萨缪尔看到门口的卢西安,脚步停了下来,身后的科曼没反应过来,差点撞到他身上,好悬才停下来。
“小卢西安,你父亲呢?”
卢西安下午才经历过礼仪课的摧残,几乎本能的以一种标准的贵族礼仪向萨缪尔行礼,然后用一种他的老师,奥菲爵士最喜欢的近似歌剧咏叹调的音调,对萨缪尔说道,
“亲爱的萨缪尔叔叔,久疏问候,望请见谅,我父亲已经在餐厅恭候,不知是否需要为您引路。”
萨缪尔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好友的儿子,然后无奈的说道,
“你今天下午上的是礼仪课,天哪,你父亲怎么还让你上这种课,你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学些别的了,等会我见到他,要好好的说说他。”
他身后的科曼早已经捂着肚子,憋笑憋的蹲在了地上,卢西安带着一脸悲愤看着自己的好友在看自己笑话,萨缪尔无奈的摇摇头,走过去拍拍卢西安的肩膀,
“好了,你们两人小家伙去玩去吧,都学了一天了,难得有时间晚上在一起,就好好玩玩吧,我还有事要和你父亲说。”
说罢,便冲身后的科曼摆摆手,科曼会意的点点头,萨缪尔就任这两个小家伙随意玩去了,自己去找马略·科尼喝酒去了,勃兰修先生在旁边行礼,随着萨缪尔子爵离去。
卢西安走到自己好友面前,一拳照他胸膛打去,科曼假装受伤倒地,卢西安去拉他,却被他带倒在地,两个孩子跌坐在地上,哈哈大笑,半晌,两个孩子站了起来,相互调笑着,卢西安按着自己好友的肩膀,笑着说道,
“走,到我那去,有事和你说。”
“你能有什么事,该不会看上哪家的小姐了吧,来和我说说,说不准我认识呢,还能帮你联系联系。”
“没和你开玩笑,是别的事情。”
“那好吧,走吧。”
萨缪尔绷着脸走进科尼家的餐厅,看着马略站在餐厅的桌旁挑着酒,马略看到他,脸上刚浮现笑容,准备和好友打招呼,却看见好友没有搭理自己,直接来到桌旁坐下,手一伸,便拿过一瓶酒先满上一杯,然后便一咕噜的一口气喝完,接着又喝了一杯,然后感觉不过瘾,直接拿着酒瓶对着嘴往下灌。
马略看着好友这样,瘪瘪嘴,也直接在桌旁坐下,先给自己倒上一杯,免得对面那个酒鬼一口气喝完了,弄得自己没得喝,然后便拿过餐桌上面的面包,用小刀在中间划个洞,便开始往面包里塞着桌上各种食材,干酪,煎培根片,煎蛋,蔬菜,熏鸡肉。。。。
萨缪尔一口气喝完手上那瓶酒,放下酒瓶,便站起来探过身去,抓起好友面前的那瓶酒继续灌着,喝完了半瓶才放下来,把手伸到好友面前,“拿来。”
马略用手把自己面前还没喝的酒杯向他面前推了推,“喏,给你。”
萨缪尔白了好友一眼,“不是这个,是你手上那个。”
马略作势把刀一转,把刀柄递给他,萨缪尔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直接站起来,抢走了他手上的面包,大口吃起来。马略带着坏笑看了好友一眼,将手中的刀放下,拿过自己面前的酒杯,开始细细的抿着,萨缪尔突然将手上的面包丢下,抓起酒瓶狂灌一口,“咚”的一声将酒瓶掼在桌上,涨红着脸,不住地咳嗽着,半晌才停下,抓着自己的脖子,苦着脸问道,
“你在里面放的什么东西啊,这么呛,差点被你害死。”
马略慢悠悠的放下酒杯,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看着面前的好友,“哟,终于停下来不喝了,我还以为你今天找我什么事,感情把我这当作酒馆来灌酒了,放心好了,死不了人,只是一点点辣根,我准备自己吃的,谁让你突然抢过去的。”
萨缪尔的脸微微扭曲着,看面前损友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故意的,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便坐下来,往自己酒杯里倒了一杯酒,也开始慢慢的小口喝着,至于桌上的面包,他是不打算再碰了,两人都慢慢喝着酒,谁也没有停下来说话的意思,房间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马略先将酒杯放下,等待着萨缪尔,今天晚上好友这么匆忙赶来,应该是为了中午那位客人的事情,看他一冲进来就先喝酒,看来那位客人的身份的确非同小可,不然他也不需要先喝酒壮胆,才能开口说话,想到此,马略便冲餐厅门口的侍从做了个手势,侍从点头会意,让身边的仆人和侍女都离开了,然后便将餐厅和主厅的门都关上,和人站在门口守着。
萨缪尔将酒杯里的酒喝完,便没有再倒,而是坐在那,神游天外,手指轻轻的在桌上敲着,马略也不着急,等待着好友开口。
“我来的目的就不用多说了,的确是为了你中午的那位客人的,我这边虽然有些线索,但我想先问问你,你感觉他是什么人,或者说今天中午你们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太寻常的事情。”
马略不说话,思量着要不要将中午的事情告诉好友。
“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是关系到你家族秘密的,那就不用说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他的身份可能不像是表面上那样简单。”
“也没有什么,他只是连我们家族取一份他亲人的遗物的,那也是我曾祖父时候的事情了,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东西,只是一根断裂的法杖。”
“什么样的法杖?”
“黑檀木身,黑水晶头的,而且那块黑水晶很特别,比一般水晶要圆润。”
“那还发生了什么嘛?”
马略沉默了,难道要告诉好友自己的儿子可能是个一事无成的人,而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没有阻止孩子走上一条可能九死一生的道路。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想问问你,那个客人有什么特别的动作或者话语?”
马略皱着眉回想了一下,迟疑的开口道,
“要说特别的,就是他是一位施法者,当时我想说话,他看了我一眼,我就定住了,感觉不是元素魔法,好像是法则和巫术一类的法术。”
“还有呢?”
“他身边的骑士都很强,城里这么多守备部队,连同贵族私兵一起上,都能被他们给全歼了,而且还不用他出手。”
“我们城里这些守备部队,顶多对付对付乱民和偶尔流窜的盗匪,你手上那些人也只能收拾收拾二流的冒险者,愣头青,真正一流的冒险者也不可能没事跑这来,所以他身边的人比我们强,这不奇怪。”
“还有就是,他看起来好像是个苦修者,衣着朴素,饮食简单。哦,对了,我还听到他口诵几次命运之神,对于一个施法者而言,不应该更多信仰智慧之神与元素神明的嘛,对于命运这种他们看来虚无缥缈的东西,应该没有敬畏之心的啊。”
萨缪尔啪的一拍桌上,指着马略,说道,
“这就是关键,如果照这么说的话,那么我的猜测就可能是真的了。”
马略一脸狐疑的看着他,在想这个粗线条啥时候脑子好使了。
萨缪尔一脸神秘的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得到消息,将有大人物从南境过来,路过此地的嘛?”
马略摇摇头,这件事他的确不知道,当时好友是在一众同僚面前宣布此事的,并当场让各位同僚准备接待事宜,自己还在腹诽,多年好友,居然不先通知我一下,难得有接待大人物的机会,不先想到兄弟啊。要不是自己接下了接待贵客的事宜,估计今晚上萨缪尔就不是坐在马略家喝酒了,而是马略提着剑去城主府找萨缪尔交流交流感情了。
萨缪尔一巴掌拍在马略肩膀上,一脸委屈,无奈的说道,
“兄弟啊,别埋怨我,我也就比你们早知道一会,当时那位大人物遣人送信过来的,信里点名要去你家,而且还声明不能声张,当时信使就站在窗外听着,我也没法提醒你。”
马略理解的点点头,而后便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他并不是偶然路过这里,而是特意过来的,按他的说法,那仅仅是一件亲人过去的物品,偶然路过,便来取下,那根法杖在我家里放了那么多年,如果真的那么想要,应该早就派人来取走了,何必等到今日。”
“兄弟别急啊,听我说完。”萨缪尔灌了一大口酒,接着说道,“其实我也很好奇,怎么会有人特意过来我们这个小城,毕竟那会还没到中午,他们完全可以多赶一会路,前面就是南部教区所在的诺斯贝尔,比我们这繁华多了,后来见对方是为了见你,我还以为你家有人得罪大人物,人家兴师问罪来了,但看对方不愿意声张,猜想应该是某些隐秘的事。”
马略挥手打断了他下面的话,“你直接说重点。”
“哎呦,你别急嘛,马上就到了。”
“快点。”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对方送信过来嘛。”马略点点头。
“其实我今天中午在去你家的必经之路上观察了一下,你有没有看到马车上的标记。”
马略点点头,抿了一口酒,接下话来,“百合花,而且看起来是王室的那朵。”
萨缪尔点点头,“不错,就是百合花,我当时也有点被吓到了,还以为有王室的人来了。”
“但是刚才晚上的时候,我莫名的心神不宁,把那封信给取了出来,非常巧合的是,当时有风刮进来,把桌上的油灯给吹倒了,直接点燃了那封信,我拍打间让那封信被风吹起来,信在空中燃烧掉了。”
马略没好气的看着好友,“你是不是耍我啊,好好的信,都能让你不小心烧着了。”
“别急啊,你听我说,虽然信被烧掉了,但是恰巧信在空中飘飞时,月光射在了上面,从信纸上映照出一个徽记,虽然只是一小部分徽记,我还是辨认出来了,毕竟那个徽记太独特了,是一个被线缠绕着的命运之星的徽记。”
马略张着嘴,愣愣的看着好友,半晌,才有些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你是说,命运之星?”
“不错,命运之星,而且上面有线条,像是缠绕在星上一样。结合你刚才的描述,我怀疑那位客人不是王室的人,他只是借用王室的印记,他实际上是星纹密会的人,只有他们才既是施法者又是命运之神的信徒。”
马略有些恍然大悟,“不错,只有那些研究星象的人,才会对命运抱持敬畏。”
星纹密会是距离王国东南部位置的一个大型施法组织,最擅长的便是星象类法术与法则魔法,由于与星象相关,自然也擅于占卜,同样也比较相信命运,由于靠近王国,与王国不可避免的便存在着很多交流,与王室交好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么一切便解释的通了,我一直都在疑惑,我的曾祖父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怎么会和王室子弟扯上关系的,但是星纹密会就有可能了,毕竟他们的人年轻时每隔五到十年便会出游一次,据说是什么‘命运的指引’,要独自一个人去经历命运给予的考验,获得自己的机遇,那么和我曾祖父一起冒险看来也是因为‘命运的指引’了。”
马略边想边觉得越有可能,萨缪尔在旁边喝酒吃东西边看着好友在那自言自语。
突然,马略一拍桌子,眉头紧皱,一脸严肃的看着萨缪尔,萨缪尔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惊得酒都撒了,他正在低头可惜没喝到嘴的酒,就听见好友几乎是咬着牙,从嘴里蹦出话来。
“那么看来他来我这都是预谋好了的,这一切他早就算到了,甚至你会看到星纹密会的标记,跑来我这告诉我这一切,他也可能知道了,那么他今天中午对卢西安。。。。”
萨缪尔一脸呆滞的听着好友的推断,然后听着好友说到了那位贵客对卢西安做了什么,不由得紧张起来,毕竟那孩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赶忙问道,“卢西安,怎么了?他对卢西安做了什么?”
马略苦笑着摇摇头,也学着好友,拿着酒瓶喝起酒来,决定对好友坦白一些情况,好听听他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