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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麻沸散

但所谓个人崇拜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搞得起来地,尤其是越聪明的人越不吃这一套。诸葛均的这些小算盘更多的只能是自家心里面的YY,他也没有天真到以为真的就能够实现。要能这么轻易搞定天下聪明人,那曹操刘备孙权等人早就洗、脑成功了,还能等到自己这个后世穿越小白来干?

毕竟这世界上元、首只有一个,他穿越那一朝的太、祖也只有一个,何况就是这两人也免不得后来被人批、判、搞、臭,拉下神坛不是?诸葛均自问要搞厨艺那是杠杠的,但若说玩政治、军事、科学等项目,那多半就只能靠着花架子唬人了,一时半会儿或许还能靠着后世知识把眼前的古人们吹的一愣一愣地,但真个一上手,那就立刻要露馅。远的不说,滚油洗手再唬人,实际上自家叔父还是得靠华佗动手术不是?只要众人念头一转到这里,立马就能看出什么天授金童也没那么值钱的。

是以诸葛均虽然差点把尾巴给翘到天上,但是终究还是只能垂下来夹着尾巴做人:“其实滚油洗手之类的道理非常简单,只是我们常人很少会费心思考而已。就像是隔着一层纱窗看东西一样,看起来虽然模模糊糊,但只要把这一层纱布给捅破了,立时便天光大漏,一切都能看得清楚明白。华先生和两位高徒只是仓促之间为均所迷惑,若是假以时间细思,便不难发现其中究竟。”

这话众人听了都觉得大有道理,但华佗却叹道:“三公子此言虽然简单,但是实际上人们往往却会忽视眼前常见的事物,而不能够真的仔细去思考。何况要说真能由简入繁,自简单中推论出复杂的道理,那又谈何容易?以佗自度,虽然未必不能想到三公子说的关窍,但必然也要呕心沥血,耗费很多时间方可。三公子如此年纪,竟然便能及此,‘天授’之名,果然不虚。”

吴普也附和师父的话道:“弟子原本还对三公子的话不甚信服,但如今却忽然明白,滚油洗手一事,三公子竟是以身示范,向我们展示了‘眼见未必为实’这句话的真意。看那油锅翻滚沸腾,何其厉害?谁知道其实不过是一个外观炽热的幻象呢?”

诸葛均听得心头暗暗赞许。他心想这些古人中的杰出人物果然不同于文化知识少的兵士和群众。听华佗的话,其实已经暗暗掌握了科学推理归纳入门的要径。近代科学的很多东西,往往都是从常见的日常现象中推论出来的,那些现象虽然大家天天见到,却少人去深思究竟,以至于视而不见,比如说万有引力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而平常事物里的真理,往往更是难于推求,只要学过物理的人都知道,现实环境中一滴水珠落下,其中就不知道包含了多少复杂的物理学原理。华佗既然明见及此,若以此心态假以更多时日,恐怕医学上的修为还会突飞猛进。

而吴普虽然看来憨厚,但是他的一番话却显示他是第一个领会了自己为何要先展示滚油洗手,再说明其中原理的用心。在这方面甚至应惜儿、华佗、左慈等人都还慢了一步。这是何尝不是一种透过现象看本质,归纳总结得出结论的科学思维方式?

刚才诸葛均一番所为,除了存心稍微折服华佗等人之外,另外一个想法就是想要考校一下对方的行事态度、思维性格。因为他所了解的古人始终是从书本和影视作品中得到的映像,但这些记录会随着记录者不同、记录年代不同而有着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就拿他那便宜正太哥哥诸葛亮来说,很明显在各家记录中的形象就会有所区别。而诸葛均可不敢学各位穿越神人那么自信,以为书上记录的历史人物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于是立刻按照记录投其所好——之前左慈那房中术就已经大大让人意外了,鬼才知道华佗又喜欢什么?他这也是害怕搞错了会得罪人家,特别是如今自家叔父还指望华佗救呢。

就目前华佗的表现来看,诸葛均立刻便知道后世那所谓“华佗以治病要挟曹操索要官职”的说法多半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此人的表现看来更多像是那种真正的科研工作者,脾气有点天真执拗,做事情认真固执,而且不太会看人脸色。这种人说好听点,那是不食人间烟火,说难听点,那就是不识时务。在这种古早的封建社会,以华佗的脾气,估计在谁的手下最后都讨不了好的。

于是诸葛均在心里大叹“前世砖、家、叫、兽误我”之余,更庆幸自己没有一上来就抛出荣华富贵砸人家。以华佗那士人的傲性外加这种科学家的气质,搞不好就会得罪了他。——其实这也是诸葛均读书始终不够仔细,不该记住的地方他记住了,有些该记住的地方他却全给忘了个精光:历史上的华佗年轻时非但曾被举孝廉,还曾被当时太尉征辟,可他都推辞不肯干。这么一个人如何能靠官职荣华就打动的?

于是诸葛均陪着华佗师徒说话的言语就分外谦虚起来。好在他也是多少懂些医学道理的,这个却又是厨艺的附带品。

要知道厨艺本身虽然往往为人看轻,但实质上却是博大精深。你若是只想在小饭馆做个厨子也就罢了,但若真的要耗费心血却攀登其中巅峰,需要学的东西那可就海去了。特别在我中华,几乎每一门技术到了巅峰处都是技近乎道的境界,最后往往便是对数千年哲学人文的反思。比如说厨艺,到了尽头其实大家的菜肴都是那么好吃了,色香味都到了再难寸进的地步,想要争奇斗艳难免就要从其他地方下功夫。其中做菜如绘画留白藏诗留文那是一绝,而蕴含中华养生原理的药膳调理那就是另外一绝。

只是诸葛均穿越的前世那是一个功利的年代,快餐文化大行其道,所谓药膳无非就是把些名贵药材放一起炖煮而成,做的人不以为意,吃的人也觉得倍儿有面子。至于是不是真的能养生,药性是不是真的能发挥,那就是天知道了。反正这种年代谁还能静心却学这些东西啊?你就算去求着人家学,人家恐怕还会嗤之以鼻不大愿意呢。因此国内这种行家是不常见了,反倒是国外却有一些厨师精益求精,往往最后朝这个方向靠拢。

而诸葛均的师父是老一辈里少见的顽固,却偏偏要将这些东西传下去,难免就逼着诸葛均朝夕努力用功,非但厨艺,连古文和药学也不曾落下。按照他老人家的说法,那就是:“背书我不要求你作才子,能自家做出诗词来,你只要学会从中找创意,那就成了;记药我也不要求你会开方子,但是我国中医君臣佐使之道你却不能不明白,否则你出去做一道药膳,非但对病人身体无益,反而还会吃出问题,那我一张老脸往那搁?咱不学那时下无良心的商人,黑心肝的厨子,什么地沟油之类都能摆上桌——那是给咱们中华厨艺界抹黑丢脸!”

是以诸葛均非但被逼着背药膳,甚至连我国名医,比如扁鹊、仓公、张仲景、孙思邈、华佗等人的事迹他也都被迫了解了不少,甚至连《吴普本草》这种失传东西残存的一些片段他都得记住。而实际上小白诸葛均的三国狂热情节其实也就是这么被逼着培养出来的,这一点和其他人看了《三国演义》因而沉迷三国那就大有不同了。

诸葛均的师父自是不曾想到,这种填鸭式教育非但让诸葛均这个有点小白的关门弟子总算学会了几分本事,而且竟然还能让他在穿越来到了汉末三国之后都能有所发挥。如今诸葛均刻意奉承,说起药膳的原理,又分说“食疗”之道,倒是让华佗听得大为惊奇,眼前仿佛被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天地。非但是他,一旁的吴普、樊阿乃至于左慈也都全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三公子的身上。诸葛均看得那叫一个感慨啊:你看看人家古人,这是多么好学多么不耻下问,简直就差搬个小凳子拿个笔记本坐下来记笔记了。自己前世在厨艺学校也很少见到这么好学狂热的学生啊。感动,真是感动!

不过这种事情如今还是点到为止就好。要真的都传了那以后拿什么勾华佗去?咱不是刘大耳,不能靠个人魅力就引得人来投奔。既然引左慈咱全靠后世情、色文化,那逗华佗说不得便要请我中华药膳文化登场了,因此说一半留一半逗得他师徒心痒痒那是最佳效果。何况如今自家事务紧要,叔父的伤更要紧,多余的时间还是不要浪费了。

诸葛均心中转着这么一个念头,便忽然住口不说了。华佗等人听得入巷,甚至连诸葛亮、应惜儿、薛清漪等人都为他口中那好吃又养生的所谓“药膳”神往不已,谁知这小子居然就在最精彩的地方忽然断了,一个个难免都有些牙痒痒地,看华佗那两眼放光的样子简直就想要把诸葛均给吞了。诸葛均后来自己估摸了一下,当时他若提条件说要和华佗结拜,估计华佗那士人的傲气一定抵不过医学探求的好奇心,多半会和左慈一样落入自家的圈套。

不过此刻当然还是叔父的病要紧。因此诸葛均也没有另打歪主意,而是谦和地对华佗说道:“华先生,既然均那粗浅的‘药膳’之道能的您垂青,那我们不妨来日再行详谈。如今家叔父病重,您看是不是立即着手医疗啊?”

这话一说,华佗登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原来他是真的听得狂热,居然差点忘记了自己可不是来上现代医学养生课,而是治病救人来了。他便捻须沉吟道:“救治诸葛府君的伤势,原不为难。只是诸葛府君毕竟年事稍高了些,身体又不甚壮健,硬生生剖开伤口,佗却担心他耐不得痛,非但会从昏迷中行来,更会大力挣扎甚至因为极疼而疯狂,那就不好处置了。佗虽然也有使人昏醉的药方,但是效果还不甚佳,一直苦思改良的药材,如今却还没能获得其解。”

一旁的诸葛秀毕竟年纪小,就惊奇地“咦”了一声,对诸葛均说道:“均兄你这次可不准了。还说什么华先生能做麻沸散,让人昏去不知疼痛,原来都是骗人的。”

华佗听得手一颤,硬生生把自己下巴的长须给拔下了数根,他也顾不得疼痛,颤声问道:“三公子,您、您却是从何处得知佗打算将此药方命名为麻沸散的?佗虽然有此打算,却因为药剂尚未成功,因此并未命名,连家人子弟都不曾知晓,你又是从何得知?”

诸葛均心说我是从《三国志·华佗传》看到的还会告诉你么?他便颇纯洁地轻笑了笑,然后很无辜地说道:“此事自然也是均那梦里神人告知与我的。”反正只要是“天授”,那就是神马都有可能。诸葛均如今觉得这个借口简直就是填补一切历史鸿沟的最佳发言,而之前散布这个谣言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一旁的人听得一起摇了摇头,倒也就不再奇怪了。人类都是习惯性极强的生物,就算是闪闪发光的神迹,闪啊闪啊的大家也就习惯了,那里就能一直惊奇下去呢?倒是诸葛均自家心里打了个突:这华佗如今还没发明麻沸散啊?也是,如今距离他被曹操征召都还有一段时日呢。不管什么事物发明都有一个过程,华佗发明麻沸散自然也是需要时间的,如今还没发明那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这么一来,缺了麻醉剂,硬生生给叔父动手术,那还不要了他老人家的老命啊?关羽那种剜肉割骨的变态不是人人都能学的,何况关羽割的那也只是手,可不是胸口要害啊……

诸葛均念头急转,一旁的诸葛亮却忽然开口说道:“这么说来,均弟你适才去拿的药材那应该也是梦中神人所授的了?”

此言一出,诸葛均登时恍如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是啊,华佗目前虽然没有发明麻沸散,可是自家当年为了和人辩论抄来的药方却还在。只要那日本大夫华冈青州还能给力不就成了?何况还要从《吴普本草》里抄来的青葛一物,应该也能起些作用。

华佗却比他反应更快,一听说诸葛均之前拿来的药物就是梦里神人所授,登时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就窜了过去,那身手简直比左慈还利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个高手呢。只见华佗先伸手拿起青葛,仔细一看便吸了一口冷气道:“此物正是佗设想的药物之一,想不到三公子竟然早就知道了。”

原来这所谓青葛,其实就是大、麻的雌花,现代所吸的毒、品、大、麻,那就是此物炼制而成。若是适量运用,的确有着一定的麻醉功效。而华佗的麻沸散药方不传于世,但他弟子吴普的《吴普本草》里却记载了此物。前世诸葛均和人网上论辩,对方极力诋毁我中华古人的麻醉之术,诸葛均一怒之下,内问百度,外搜谷歌,翻翻找找地拿华佗麻沸散和他论辩,倒是查出关于麻沸散的几个说法,其中之一便是这青葛。

此时诸葛均觉得惟有此物和那日本医生华冈青州的药方比较靠谱,便都照方抓药,以防万一,不想果然派上用场,这一点甚至连诸葛均自己都大出意料之外,他这才知道自己还是太过迷信古代名人了。人都不是一天就成长为厉害人物了,就算是华佗,那也是需要时间磨练成长的。由此推论,那怕是古代名人名将,若是太过年轻,此刻却也未必就真的那么厉害了。看来自己是之前受孙策影响太大了,竟然想当然地以为名人就算年轻也一定还是那么牛……

诸葛均沉思之际,华佗却又转头研究其他药物,一见之下又是脸上变色,竟然站在原地发起呆来。华佗脸上时而凝重、时而舒缓、时而不解、时而微笑,最后终于缓缓出了一口长气,叹息道:“好厉害!好厉害!这药方虽然还不尽善,但是其中衍生变化却是让人赞赏不已了。若是佗早前得见此方,则麻沸散已经成剂多时矣!”

一言至此,华佗忽然转身对着诸葛均深深一拜。诸葛均吓了一跳,赶忙躲避,却听华佗说道:“今日与三公子谈论,佗这才得知医学一道,天地之大竟无极限。如今承蒙三公子此方,再佐以佗之前数年的深思,麻沸散已然成矣。此药一成,当能解救无数生民的苦痛,实是天下的幸事,是以此礼佗不得不行,三公子也务必不要谦辞。”

诸葛均见华佗非但能谦虚承认别人的长处,而且全不居功,言辞中更为他人作想,心头也是暗暗佩服。他便也诚心正意地回了一礼道:“华先生胸襟广阔,处处念及生民,真不愧是医国圣手。人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说得就是华先生您这样的人啊。”

此言却是后世范仲淹所说,此时还没有,诸葛均前世看网文时看见此句,觉得大有道理,便牢记在心。这时引出,却听得华佗等人都是一呆。华佗呆立原地,细细琢磨品味此句,忽然觉得自家士人的傲气和为医者旁业的尴尬竟似都在这一句化解开来,心中就似乎有老大一个纠结终于被人一手解开,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原来历史上的华佗确实因为自己士人的身份而被迫以医生身份伺候曹操而不悦,后来因此而招致曹操的杀害。但此时的华佗因为诸葛均的一句无心之言,竟然便豁然开朗,登时觉得为相治理生民那是济世,为医救治百姓那是安民,虽然大小有别,本质却无不同,隐隐然都符合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的真意,自己拘泥于此,其实并不应该。

他既得诸葛均的帮助想出了麻沸散的药方,又得他言语开解胸怀,此时便对其大为感激。心想诸葛家这位三公子果非凡儿,天授金童未必是真,但是才具胸怀却也不输所谓天授之人,其实真的值得一交。

既存感激之意,华佗便决意要好好救治诸葛玄。当先他就先去调配麻沸散,诸葛均是有着前世的一些常识的,又提出先拿动物做实验。大船上也有带着一些猪狗,却是作为旅途打牙祭之用。华佗以麻沸散灌之,果然便醉死过去,便加以刀斧,却也不会醒来,而若不动它,等待一时,便会醒转,观其行动全无问题。诸葛均这才稍微放心。

其实华佗此时研究麻沸散已经很久,也就差临门一脚而已。他的其他配方也是能有着麻醉的作用的,比如左慈用来昏睡黄盖的药剂,便是出自华佗麻醉药的副产品。只是此类药物昏睡程度不够,而且药性往往冲突,或许还会对人体有害,华佗就只能暂且不用,寻思其他法子改良。而日本医生华冈青州的药方乃是得到了宋人记录的启发,经过试验对华佗的麻沸散进行还原,虽然未能完全实现重现,但也是一种颇为不错的中药麻醉方式。而这药方被诸葛均带回汉末,却又对此时的华佗形成一种全新的冲击与启发。

于是这一代医学大家竟然在今日因此触类旁通,将几种药方的妙处融为一体,更摒弃其中的坏处,形成了一种全新的麻沸散。这种麻沸散非但不同于日本医生的药方,也不同于历史上华佗的麻沸散,乃是凌驾二者之上的全新中药麻醉剂。而自今日之后,中华的麻醉学问一门就跨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这一点却不是诸葛均所能知道的了。

而华佗的麻沸散后来流传天下,更传于极西蛮夷之地。那西夷贪恋其中种种致人迷幻的好处,又变本加厉将其中大、麻、精华提炼,完全失却了我华夏治病养生的道理。他们便因麻沸散的麻沸为音,将此类毒物呼为吗啡。后来西夷又觉得如此说自家药物来历有失脸面,便又诡言“吗啡”一词,乃是脱胎于西夷神话的梦神摩耳甫斯——其实两者发音并不完全一致。但后来以讹传讹,真相反而渐渐掩盖于历史长河之中,诚为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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