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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有女横刀抗强梁

宜春县靠近罗霄山脉,邻接袁水,是扬州和荆州连接的地带之一。若是翻过罗霄山脉的群山,则对面就是荆州南四郡中的长沙郡。而在豫章郡中,和宜春连接的艾县、建昌县又是荆州刺史刘表虎视眈眈的地盘,刘表的从侄刘磐,如今就屯扎于荆州邻接两县的边境之上,和豫章郡郡兵已经不止起了一次冲突了。

因此这附近几县在诸葛玄入主豫章前本身就已经掌控了一定的武力,主要却是依靠当地豪门大户的势力,其中更有暗中联络山越的县吏把持。各县守长也都想要凭借他们的力量,因此对于这些事情倒是多半视而不见,暗中放纵。如此一来豪族县吏难免更加肆无忌惮,结果一县的权利往往倒不在县长县令的手中。

这些事情在巡查艾县、建昌县之前刘壹就已经一五一十地把当地情况对诸葛均说了,为的就是怕他到时候忽然不爽发作。这时候刘壹早已经对这位不按常理出牌偏又心狠手辣的三公子怕到了心里,一路只怕他这趟出巡一个不小心又玩出什么事情来,再搞得血流成河,大家提心吊胆。——再这么吓几次,老头子觉得自己能给活活吓死!

不过他这些担心倒是有些多余。该如何处理对待豫章郡周边县城的态度,诸葛均在出发前就已经和应惜儿、刘详、左慈、诸葛玄等人计议好了。初入豫章,需要抢位置,显实力,不杀是没人肯挪窝给你,也没人肯服你的。但如今位置有了,众人服软了,那需要的就是一个拉字。把中立的、看风色的都拉过来,先稳住全郡局面,收拢人心。然后慢慢培植实力,把不听话的,暗中搞事的,都一个个渐渐割去。

所以诸葛均明知道刘壹暗中派人和各县城交流信息,其中做了许多台面功夫,但他也一一欣然接纳。而对于很多地方官吏的治理不当,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点到为止。既不让人把自己当傻瓜,也不让人觉得自己这是要赶尽杀绝,大家心知肚明,一笑收场。于是就这么一路过来,刘壹越来越是放心,然后就觉得三公子如今的做派,那才像个懂官场规矩的世家公子。

不过这临近荆州数县情形特别,山脉中山越和宗党连接起来,修筑堡垒自成一方势力,不交粮不纳税;山脉外的豪门大户和官吏更与他们勾结,别说县令县长,就算是州郡来人,往往也都不放在眼里,俨然就是个独霸一方的局面。

刘壹为官吏多年,深知这其中水深着呢,等闲那里敢蹚进去?可诸葛均的脾性他始终琢磨不透,完全不知道这位的爆点在那里。于是这段时间更是小心谨慎,处处都要打点周到。他又怕地方势力不满,又怕三公子发作,愁得白头发都添了好几根。好在诸葛均给面子,就算那些县吏豪门态度倨傲,他竟然也都忍了下来,而且还反过来好言安抚,把事情都安抚得妥妥帖帖。

如今最常遭受攻击的艾县和建昌县总算过去了,刘壹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大半。然而他却没想到,就在三公子的车队被宜春县长领队伍迎进县城时,这一路上他都在担心的变故就在此刻忽然发生。

一条人影忽然从路旁窜出,恶狠狠地往县吏迎接的队伍里扑去。那人影手上寒光闪烁,分明便是拿着一柄利刃。左慈、邓大、樊阿等人应变极快,立刻分散人手围在三公子等人的几辆马车之旁,尤其是重点保护诸葛均。

诸葛均这时正与刘壹一起下了牛车,和宜春县长及一应官吏见礼,忽然间眼角就看见兵器的寒光,心里登时吃了一惊。不过他如今也已经见过了好几次阵仗,杀人酷刑什么都不在话下,倒是不会惊慌失措,只是略退一步,退到身后的义兄左慈之旁,冷眼观察来人。

那人的目的倒不是冲着诸葛均来的,而是扑向县吏中的一个矮胖中年人。诸葛均此前才与他见过礼,记得此人乃是寿春县丞朱投。那朱投本来正对着刘壹、诸葛均寒暄,听得背后喧哗急忙回身一看,却就看见一柄短刀迎面就捅了过来!他吓得发出了一声杀猪似的尖叫,想要躲避时却两腿发软,那里躲得开去?幸好他旁边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反应快,伸手一格,那刺客便被他一把架了开去,倒在地上。

左慈眼力高明,一眼就看出那中年人这一出手身手极高,忍不住脱口赞了一声:“好!”

诸葛均见此情景,又上下打量了那中年人几眼。此人大约四十岁过半,应该还不到五十,面容威武,气势雄壮,初时没注意还罢了,这仔细一看,真是一个大好男儿。而倒在地上那刺客身体苗条娇小,竟然是个女子。此刻她倒在地上,眼见自己刺杀不成,不由得大声怒骂道:“朱投,你这狗贼!为了数亩田地,竟然便逼死我爹娘,又指使人打死我兄长,我蒋倩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那县丞朱投正惊魂未定,听了这话却忽然一惊。转头看了诸葛均、刘壹二人一眼,便怒声道:“你这泼妇!无缘无故刺杀朝廷官员,如今还想要血口喷人?来人啊,把她给我押下去关起来!来日论罪处断!”

那中年人听了朱投这话,却忽然眉头一皱,低声对他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朱县丞。还是莫把事情做得太绝吧?”

这话声音说得很低,只有他和朱投二人能够听见。朱投心里大为不服,但是他对这中年人却似乎有所顾忌,便又转口扬声说道:“本来该当把你如此处断!不过念在你是个疯妇,为人疯疯癫癫,今日又是刘郡丞、三公子大驾广陵宜春的好日子,便饶你一把。把她给我叉出去了!”

诸葛均见那蒋倩衣衫破旧,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左右,容貌也不出众,看来便是一幅普通农家女孩的样子。此刻她手上的短刀被人夺去,又被几个县吏给押着赶得远远的,那骂不绝口的声音就渐渐远去,细听都是说朱投横行霸道的罪状,又说这宜春官僚互相庇护,竟无一个可以伸冤做主的人。他眉头轻轻一皱,对着身后的义兄左慈使了个眼色,左慈心领神会,乘着众人注意力都还在蒋倩和朱投身上,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在众人没察觉时已经消失了踪影。

见左慈已经去了,诸葛均这才轻咳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那朱投连忙上来说道:“此女乃是本县的一个疯妇,为人又蛮狠无礼,平日里大家也都看她疯疯癫癫让她几分,不想今天做出这种事情,真是让刘郡丞、三公子见笑了。”

诸葛均微笑道:“疯妇刁民,天下各处都有,这倒也难以避免——朱县丞身边这位壮士,身手颇是不凡,不知道是叫什么名字呢?”

朱投被诸葛均忽然这么一问,倒是不由得一呆。那中年人见状连忙踏前一步回答道:“小人乃是朱郡丞收留的门下宾客,姓黄,单名一个升字。”

诸葛均点头赞道:“黄壮士威武强壮,身手又好,不想朱郡丞手下有此人物,真是让人艳羡。如果黄壮士你有意,均倒是想要引见你入郡治为我叔父诸葛玄做事呢。”

他这么一说,那就是有意延揽了。进入郡治做事那就可以接近太守,前途可就比在一个小县丞身边做宾客强得太多,于是周围的一众小官吏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但那黄升听了这话,却并不高兴,略一踌躇后对诸葛均行了一礼道:“多谢三公子的好意。只是升并非豫章郡人,我朝用人,历来是太守必取他郡之人,而郡吏则必取本郡之人。因此恐怕有违章程,反而为三公子平添困扰啊。”

诸葛均听了黄升之花,忍不住又深深打量了他两眼,然后展颜一笑:“虽然我朝规矩如此,可是也并非没有例外吧?何况如今世道凌乱,正当取贤才而用之,因此偶尔为黄壮士你破例,似乎也是无妨。不知道黄壮士可是有意于此?”

那黄升见诸葛均如此诚心,倒是不由得大感意外。他一咬牙又道:“升不过草莽之人而已,如何能承受三公子您的厚爱?何况我家中幼子病重,升这一趟就是带他前去江东求仙师于吉治疗,却也不敢再豫章郡耽搁。”

诸葛均微笑道:“仙道终是缥缈无凭,黄壮士您如此人物,难道也要舍医药而求符水吗?”

黄升黯然道:“升原本居于荆州长沙,小儿不幸得病,求医无数,非但病症没有减轻,如今倒是越来越重。思来想去,也唯有带着孩子前往求仙师一试。于吉仙师大名传布江南,想来应该不是徒有虚名之辈。”

他口中虽然如此说,但脸色却更是惨淡,看来连黄升自己也不太相信这番话,说出来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诸葛均便笑道:“均倒是有一个主意。我这亲随樊阿师从神医华佗,医学之道也有几分修为,不如让他为令公子探查病情。若是可以治好,黄壮士和公子都避免了奔波之苦。若连他也束手无策,你再送他去求于吉,那也不迟吧?”

黄升听得大为动心,但他另有苦衷,一时间好生犹豫。诸葛均一一看在眼里,头脑急速思索,口中却道:“黄壮士不用太过见外。均也是一番好意。来来来,你且随我一同入县衙,先让均和刘郡丞吃点东西歇口气,然后均亲自带樊阿去为贵公子治疗。”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再拒绝黄升自己也都不好意思了。于是也只得应道:“既是如此,那升也只能承蒙三公子的盛情了。”

诸葛均见他应了,便又回头和一众官吏寒暄说话。虽然他先去理会朱投家的宾客这点显得颇为不礼貌,不过有刘壹在一旁替他应付倒也不会让人太过难堪冷场。而且诸葛均想要刻意讨好众人,说话不摆架子,言语有礼有节,也就把众官吏心中那一丝不快给掩了过去。

惟有那县丞朱投心思仍不安定,寒暄几句后悄悄退过一边,叫来两个心腹亲信吩咐了数句,这才跟着诸葛均、刘壹等人入城赶赴县衙参加迎接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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