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后,便由锦云的一个堂叔引着一众爷们儿,前往外院赏月吃酒不提。女眷皆由韩氏引了转向后面的花厅之内。
此时花厅四周早已被摆上了十余张软榻,每张软榻前均放着一个长条小几。几上摆着一个官窑的富贵连年花样的小插瓶,里面插着各色新鲜花卉。旁边一个红漆镂雕蝙蝠花样的茶盘,内放着一个官窑的小茶壶并四盏茶杯,里面泡着宫里的御赐的贡茶。又有两个荷叶青瓷托盘上摆着几样精致糕点并各色鲜果,均是外面不可多得的稀罕物件。
长公主因为身份贵重自不逞多让的坐了主席,几位同辈儿的妯娌则在左右席面落座,下手是肖氏、韩氏与几个同辈儿媳妇,再下手才是锦云这些孙辈儿女孩子。
锦芬搀扶着肖氏入席后,肖氏就笑着说道“乖孩子,不用管我,你也快去你姐妹那里坐着玩吧,总是跟在我身边可把你拘坏了。”
笑着点头答应,锦芬不情不愿的往后挪,毕竟比起和锦云她们坐在一起,锦芬更愿意跟在肖氏身边做一个众人称赞的女儿。可是肖氏既然发话,锦芬也不敢不从,只得小步挪了过去,捡了个离肖氏最近的位子就要坐下。
“咳咳!”就在锦芬准备坐下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两声咳嗽。锦芬本能的转头去看,却见锦慕并着锦云,锦蝉,锦萱一众张家姐妹都站在自己身后,看着她们投向自己的眼神,锦芬就觉得不好,用余光一扫,才发现自己竟然占了锦云的位子。
不等她让开,就听见锦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妹妹怕是眼花了!”
“二姐姐,芬儿不是故意的。”锦芬一脸惊恐,怯懦的倒退两步。
“哼!谁知道是有意还是故意呢。装给谁看。”不等锦云答话,锦萱就愤愤不平的讽刺道。
“妹妹怕是刚才伺候太太累过了。不过四妹妹也不要在意,这是在家,姐妹们都是体谅你的,”言下之意,要是在外面人家只会觉得是你没规矩。锦云笑语晏晏的看着楚楚可怜的锦芬。她实在对这个假到不行的庶妹没什么好感。
锦芬被刺得满脸通红,偏还无话可说。只得嗫喏道“谢谢二姐姐教诲,芬儿醒得了。”
锦云看她这般摸样,也不予再生事端,和锦慕等偏身绕过锦芬,一一就坐听戏不提。
“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锦蝉气恨锦芬早前对她的算计,在走过锦芬之时,用微不可闻之音在锦芬耳旁说道。
锦芬今天接二连三的被人讽刺,气的她眼中冒火,却只得暗自伤心。
离着席面一射之地,早已架起一个精致的小戏楼子,四跟儿臂粗的蜡烛,被放在两人合抱的气死风灯中高高悬挂于台上,照的不大的舞台上如白昼一般。台上正唱着《西游记》,此时刚好唱得孙悟空大闹蟠桃园。就听见台上的孙悟空捧着蟠桃暗自嘟囔“你不请我,老孙自有去处。听闻下界长公主正在家宴,我还是赶去那里讨些酒喝要紧。”一语言毕,全场皆是大笑,长公主更是喜得要赏。就见肖氏安排在台下的大力婆子,早已在将簸箕中装满铜钱,就等的主子一声“赏”字,便尽数洒向舞台,口中称道:“长公主赏孙行者吃酒耍的的。”一时间满耳的钱响。喜的台上的孙行者在空中生生翻了两个筋斗跪在台前口中称谢。
看着眼前的一片欢闹,锦萱悄悄推着身旁的锦蝉笑道“看这猴儿,一见到钱,什么仙风道骨竟全都忘了。”
锦蝉瞥了一眼不远处,还在那里装柔弱的锦芬,笑言“那是,假的总是假的,在装也真不了。”锦蝉的话声音大小控制的刚刚好能让锦芬听见。
就见锦芬本来低垂的头,猛的转向锦蝉,泛红的眼眸透着一股阴狠的光像毒蛇一样黏在锦蝉身上。锦蝉被她突如其来的神色,吓得向后一躲。当然锦芬也在其他人看向她时收了狰狞之色,依旧换上一副娇怯怯,软弱可欺模样。
但对听戏一点兴趣都欠奉的锦云,早就将众人的颜色收进眼底,先不说锦芬刚才一反常态的凌厉,和锦蝉表现出来的怯懦,锦云只觉得自己的嫡亲妹妹锦萱脸上一闪而过的那丝窃喜,让她看不明白。
不过想来也左不过是,小姑娘家家的一点小心思罢了。锦云今天心中有事儿,所以只要她们不要闹得太过,她也不准备多加干涉。在说不还是有锦慕呢么!锦云想着用余光看了一眼锦慕,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么的大女孩子哪有喜欢这个的,见她听得津津有味儿时不时还哼上两句的样子,锦云的小脸就被雷的直抽抽。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无聊的几乎就要睡着的锦云,突然发现长公主离席了,她向身后伺候的墨染使了个眼色。便继续百无聊赖的数着刚才没数完的柱子。
不一会儿,手里搭着个樱桃红色云锦披风的墨璃走了进来。几乎微不可闻的向锦云点了点头。
看来好戏就要上演了,只是不知道梅若卿这回怎么化解。想着锦云不禁望向荣安堂的方向,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
容安堂里此时灯火通明,偌大的正厅里,除了高坐在上的长公主和赵嬷嬷等几个心腹丫鬟再无旁人。
长公主斜靠在软榻之上,微闭着双眼,手中执着一个骨瓷傲雪寒梅酒盅,浅浅的品着杯中美酒。
不一会儿,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妙音便走了进来回禀:“主子,二爷带着个姑娘在外求见。”
随着时间的推移,拉着梅若卿一起等在荣安堂水榭门口的二爷,也愈发的烦躁起来。此时的他恍若不见身边的娇美容颜,是多么的暖人心肺,反而觉得异常的不安。
直到这时他才开始检讨其自己的不妥之处,就这样在家里毫不知情下,生生的领回一个以平妻之礼又带着个孩子的女人。怎么看都像是在长公主脸上扇了一个大大的巴掌。
想到这里张兆海猛的一转身,也不顾梅若卿几乎要被拉到,就急匆匆的向外走去。可天不遂人愿,就在此时,进去回话的妙音已经走了出来,远远的就冲着要走的张兆海高声道“二爷,老夫人叫您进去。”说着也不看张兆海,转身便向水榭内走去。
进退两难的张兆海,看也不看身后的梅若卿一副泫然若泣娇媚摸样,傻愣愣僵在那里半刻,最终一跺脚,回转身来咬牙进了小院。梅若卿看张兆海不理会她,也只得收了娇柔样子,低下头用手帕轻轻抚上眼角,继而换上一脸的端庄娴静,跟在张兆海身后走了进去。
“姑娘还请留步”妙仪掀了帘子将张兆海让了进去,却笑眯眯的拦在了紧随其后的梅若卿身前。“没有长公主宣召,外眷一律不得入内。”
抬头看着笑眯眯却挡在自己身前的妙仪,梅若卿掩在长袖下的玉手紧了又紧,染着瑰丽颜色的指甲几乎没入白嫩的手掌之间。她很想上去狠狠的给这不知尊卑的小贱蹄子,两个响亮的耳光,可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所以她只得露出一副怯怯的笑容,缓缓向后退了两步。后绷直了腰身就那样俏生生的立在那里。
妙仪并没有因梅若卿如敖菊一般的姿态,高看她几眼。心里只是不屑的撇嘴,相当敖菊,何必为妾。
此时的内室,张兆海佝偻着背,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给母亲请安”一边说,一边跪下请安。
又是好一会,就见长公主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只淡淡的吩咐。“妙兮,给二老爷上茶。”
雨淡风清的声音,听在张兆海耳中却是那样的风大雨急。他嗫喏的想出口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发现不过是垂死挣扎之词,只会火上浇油,便不再言语,只是双手撑地,不住的念叨“儿子不孝。”
“二爷言重了。”长公主依旧品着美酒,声音却愈发的冷厉。
“母亲,儿子错了。”张兆海面色涨红,眼中闪着惶恐之色,那还有个一方大员的样子。
长公主轻笑,话音一转“听说二爷这次回来,像是给老婆子在带了什么礼物。”
张兆海听了,立时满身大汗,他是带了礼物,可说要直接送给长公主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梅若卿所生幼子。可这都是他再路上戏言,怎就被家中嫡母知晓。一晃神之间,张兆海更加胆寒。
见地下跪着的庶子,那般惊恐,长公主也失了兴趣,放下酒杯一脸正色“听说二爷这回带了个女子回来?”
张兆海的脸色尴尬,却也不敢不答“回母亲,是的。”
“二爷就没什么想跟我说说······”
“就,就是。就是辰州的同僚送······送的罢了。”张兆海哆嗦了半天才回答完毕。
“哦!是么,外面都传我家二爷娶了平妻回来······我就纳罕了,二爷也是正经的天子门生,礼仪孝悌自是比谁学的都深,怎会干出这样没有礼法的事情。我是老了,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家里人如何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原是外人以讹传讹啊!”
听着长公主不阴不阳的讽刺,张兆海知道此事再也装瞒不下,只得地伏着身子,哭着请罪。其实张兆海本来打的注意是,先隐瞒了平妻之事将梅若卿带回来,之后在用梅若卿诗书世家,又给自己添了儿子为由,将她提为平妻。只是不想自己还没来得及做这一切,就被嫡母看了个明白。
现在的他早已将梅若卿忘在脑后,甚至还有些恨梅若卿连累了他。要知道不告而娶,私自聘嫁,那可是不孝的大罪,就算嫡母没有长公主的身份也是他不能承受的。
现在的张兆海早已无计可施,只得连连告罪,哀求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