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大约半年时间,考古人员通过大面积钻探和部分解剖,大体弄清了俑坑的范围和内容,这是一个东西长230米,宽度62米,距地表4.5米至6.5米,共有6000个左右武士形象的陶俑组成的军阵。如此规模庞大的军阵,令考古人员目瞪口呆。他们在为自己当初的设想未免有些“小家子气”而感到汗颜的同时,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于是,赵康民提出了一个新的见解:“肯定中间夹着其他的玩艺儿,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俑坑?”
“也许中间没有俑。”有人提出了相似的猜测。
大家围绕俑坑中间到底有俑还是无俑的主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一时难分胜负。若干年后,袁仲一回忆说:“也难怪,这俑坑的气势的确是太大了,即使是最伟大的考古学家见此景观,也不得不再三揣摩一番。”
既然范围已经探清,中间有无陶俑只有通过发掘予以验证。考古队把情况向上级业务部门汇报后,遂开始了大规模的发掘,并把此坑定名为秦俑一号坑。
当然,如此庞大的工地,单靠几名考古队员是不行的,根据考古界以往的惯例,考古队在附近农村招收了一批民工协助工作。随着规模的不断扩大,又从当地驻军借来百余名解放军战士参加发掘,西北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的几十名学生,在刘士莪教授的率领下也前来工地助阵。一时间,整个旷野荒滩立刻出现了勃勃生机,俑坑内外人声鼎沸,热气腾腾,一派热闹、繁忙的景象。在这样的境况中,发掘进度明显加快,仅1个星期,已揭露土层1000多平方米,陶俑出土500余件。从带有花纹的青砖和陶俑的形状可以断定,这个俑坑属于秦代遗迹无疑,但俑坑与秦始皇陵的关系尚难断定,因为这个俑坑距离秦始皇陵内城1.5公里多地,在这样远的地方放置陶俑陪葬,当时的考古资料还没有发现先例。尤其令人不能迅速作出结论的是,在秦始皇陵周围分布了许多秦代的大墓葬,这就让考古人员不得不对陶俑与陵墓的从属关系倍加慎重。事实上,当这个兵马俑坑全部掘开,考古界对俑坑与秦始皇陵的从属关系作出结论的10年之后,依旧有人提出此坑不是从属秦始皇陵,而是为秦始皇祖母宣太后或那座不远处的秦大墓又称将军墓 陪葬的全新理论,这一理论曾引起学术界一片哗然。
要想弄清历史的真实,就必须有确凿的证据,设想与推想固然有可取之处,但证据则更为重要。但俑坑出土陶俑已达到了500余件,始终未见与它的主人相关的点滴记载和可靠证据。这个现象令考古人员由惊喜渐渐陷于迷惘,如果陶俑与陵墓的关系搞不清楚,那么俑坑的内涵也就难以弄清。
正在这时,一把足以揭开谜底的钥匙出现了。
吕不韦的财色交易
在一个被打碎的陶俑身前,静静地躺着一把未见锈痕、光亮如新的铜戟,戟头由一矛一戈联装而成,顶端戴有类似皮革的护套。戟柄通长2.88米,朽木上残留着淡淡的漆皮与彩绘,末端安有铜墩。从外形可以断定,这是一把典型的秦代铜戟。尤令人惊喜的是,在戟头的内部鲜亮地刻着“三年相邦吕不韦造寺工口”等珍贵铭文。铜戟与铭文的出现,使考古人员为之欢呼、振奋,并从迷惘与疑虑中突围而出。这一发现,在提供了确定兵马俑坑为秦始皇陪葬坑重要证据的同时,也再现了2000多年前那段风起云涌的历史史实以及在中国历史上两个闪光的名字:秦始皇--吕不韦。
公元前260年,战国时期的韩国翟阳城里有一名富商姓吕名不韦,往来于中原各国做买卖。据史料记载,此人善于投机取巧,颇有胆识。
吕不韦在靠他的聪明与胆略赢得了万贯家财的同时,苦恼也随之而来。他不时地看到那些家资巨万的翟阳大商人,一旦得罪了官府贵人,顷刻间便家破人亡,钱财也随之烟云一样散去。面对随时都可发生但又无法改变的事实,聪明的吕不韦悟出了一个道理,钱是需要依靠权势来保护的,或者说,有了权也就拥有了钱,而靠权势得钱要比辛辛苦苦、提心吊胆地做买卖更为便利和稳当。
于是,吕不韦把他在商界的才智运用于进出官府,结交权贵,暗暗物色足以改变自己身份与地位的后台老板。经过两年的奔波与努力,契机终于到来了。
一天,吕不韦在赵国邯郸结识了作为人质押在赵国的秦公子子楚,这位公子本是秦国太子安国君的儿子。因为他的母亲在安国君心中失宠,不再被重视的子楚便被羁留在赵国邯郸以作人质。此时子楚的落魄惨不忍睹,吕不韦在惊讶之余,以他的机智与政治敏感,立即意识到这是改变自己命运的绝好良机,决定在这个落魄公子身上下大赌注。有一天,两人在欢宴之后,他当场告诉子楚:“我可以改变你这种落魄的状况。”
在这之前,吕不韦对各国权势集团作了详细研究,他知道秦国太子安国君最宠爱的是华阳夫人,而华阳夫人又偏偏无子。正是瞅准了这个缝隙,他开始了狡黠的政治投机的第一步。
吕不韦先是赠给子楚大笔金钱,让他在赵国广交上层宾客,以便提高身价,沽名钓誉。然后携带金银财宝,亲赴秦国作政治赌博,以说服华阳夫人与安国君立子楚为嫡子。
华阳夫人收到以子楚名义贡奉的珍宝,深为感动,她觉得子楚是个聪明孝敬的孩子,虽在赵国吃尽了苦头,仍然念念不忘她这位非亲生的母亲。不久,她又听到宫廷大臣们开始称赞子楚,甚至有些老臣说他是立嗣的最佳人选。华阳夫人动心了。这时,她的姐姐和弟弟已被吕不韦买通,纷纷前来向华阳夫人陈述见地,使她越发明白自己虽受安国君宠爱,但毕竟没有儿子,一旦容颜衰退,必遭冷落,甚至遭到不测。假如立子楚为嫡子,他将来必定会知恩图报,自己将永远不会失势,即使一旦失宠,仍有子楚作为依靠。
华阳夫人是个聪明又机灵的女人,她趁安国君正对她迷恋之际,劝说立子楚为嫡子,而安国君的长子奚,当时正由相国杜仓教导培养,按照惯例,王嗣之位已稳如泰山,可万没想到由于吕不韦的出现,形势急转直下,命运和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安国君没有吕不韦和华阳夫人那样精明的头脑,当然也不明白其中的圈套,他认为一切都顺理成章,答应下来倒也皆大欢喜。
于是,往日的落魄公子正式成为秦国的王太孙,吕不韦也顺理成章地成了这位王太孙的师傅。
一日,吕不韦在家中宴请子楚。两人喝得兴致正浓,只见一个美丽绝伦的舞女从帘后闪出来,为他们跳舞助兴,子楚被那女人的姿色弄得目瞪口呆。吕不韦见子楚已完全被自己的爱妾所迷,便不动声色地笑笑,装出一副慷慨大度的样子:“如果王太孙喜欢这名侍姬,就让她跟你去吧。”
子楚喜不自禁,匆匆了结宴请,将女人带回府中。
这一夜,子楚怀着感激涕零和欣喜若狂的双重心情同那女人度过了难忘的时光。然而,他没有想到那女人在离开吕家时已有身孕,不到10个月就生下了一个男婴。这就是后来叱咤风云、席卷天下的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皇帝嬴政。
若干年后,安国君死去,子楚接替安国君的位子成为庄襄王。即位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吕不韦为丞相,赐给他食邑洛阳十万户,封为文信侯。同时封华阳夫人为太后,至于自己的亲生母亲就不再顾及了。
从落魄公子到一国之君,这极大的反差,使子楚忘乎所以。他几乎是狠着心纵情享乐,其结果自然是乐极生悲,终于一病不起,为王不足三年就一命呜呼了。老子归天,国君的位子由年仅13岁的太子嬴政继承,但一切政权却要靠吕不韦来支撑。羽翼未丰的秦王政,尊吕不韦为相国,并称仲父,一切政事全由这位仲父操纵。吕不韦当仁不让地利用手中的权势,力主秦国对外战争,并连续取得了军事上的胜利,他自己在秦国的威望进一步提高。
吕不韦不惜心血和钱财所做的政治赌博终于取得了成功,他的梦彻底实现了。当年他送给子楚的侍姬如今已贵为太后的女人仍然对他旧情不忘,暗中往来,以致“淫乱不止”。这一切对一个商人来说,无疑是登峰造极的杰作。
随着秦王政年龄的增长,老谋深算的吕不韦怕遭到他这个私生子的报复,惊恐之中想出一条妙计,找来一个叫嫪毐的“大阴人”作为替身,推荐给太后。这位花蕊正盛的女人与被当作宦官送进宫中的嫪毐私通后,很是满意,对嫪毐“赏赐甚厚,事皆决于嫪毐”。后来,太后与嫪毐竟秘密生下两个儿子,为避人耳目,太后诈称卜卦不宜留居咸阳,迁往雍都宫殿。
公元前238年,已22岁的秦王政按照秦国礼制,在雍都蕲年宫举行加冕礼,这一礼仪的行施意味着他亲自执政的时刻已经到来。这位始皇帝对母亲与嫪毐的丑事早有耳闻,他一旦执政,其结果可想而知。
嫪毐已察觉秦王政有除他之意,在性命难保的危急关头,决定孤注一掷,先发制人。他假借秦王御玺及太后玺发兵进攻蕲年宫,企图将刚刚加冕的秦王政置于死地。年轻气盛的秦始皇当机立断,派兵镇压,结果嫪毐兵败被夷三族,与太后生的两个儿子也被秦王政装入袋子活活摔死,风流太后本人被迁到雍都阳宫软禁起来。
早就对吕不韦独揽大权心怀妒恨的秦王政,借铲除嫪毐之机,毫不留情地免去了吕不韦的相国之职,并削去侯爵及一切封地,逐归洛阳。几年后,又把吕不韦贬至巴蜀。不久,又追去一道诏书:赐其自杀。
吕不韦跪对亲生儿子发来的赐死令,知道已经山穷水尽,再无机可投,不禁老泪纵横。商人毕竟是商人,他尽管可以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取得一时的显赫,但毕竟不具备也不可能具备真正的政治角逐本领。或许,他的悲剧性结局,从那个辉煌梦想的实施之初就已注定了。因此,他悔恨交加而心肝俱裂,一杯毒酒才喝下两口,就砰然倒地。
一连串“宫闱秽事”和内部争斗的曝光,使后来的秦始皇曾怀疑到吕不韦是自己的生父,但残酷的政治斗争已使他顾不得这些儿女情长,而这种复杂的身世,对他性格的变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秦俑一号坑中戟与铭文的出现,证实了秦始皇为王初期吕不韦曾达到了炙手可热的权力高峰,也证实了眼前的兵马俑坑确与1.5公里外那座高大的秦始皇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未久,考古人员又在其他出土的兵器上相继发现了秦始皇的纪年,如秦始皇四年、五年、七年、十六年、十七年等等。吕不韦的名字出现的时间跨度将近10年,这10年正是他以丞相之职,谋国摄政,登上权力顶峰的时期。而监督制造对国家兴亡极为重要的兵器,正是丞相的职责。绕有意味的是,就在秦王22岁加冕亲政的那一年,吕不韦的名字从兵器上消失了,直到秦始皇死去再也没有出现。兵器铭文的出土,以确凿的实物证实了司马迁《史记》所描述的那历史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