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学究望着窗外一角天空,街对面的屋脊上忽然掠过一道人影,稍纵即逝。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去问横戈儿:“现在,你还要不要逃出去?”
“要!”
横戈儿用一种肯定的声音回答他:“我一定要逃出去!”
老学究摇了摇头,道:“我方才说的话你是不是没有听清楚?”
横戈儿道:“我的耳朵一向很好。”
老学究道:“那么你想怎样逃出去?难道你有信心,可以同时对付十柄快刀,三十颗霹雳雷火弹,五十张强弓?”
横戈儿道:“没有。”
他说:“我现在这样子也许连杀只鸡的力气也没有。”
老学究道:“那么你想怎样逃出去?”
横戈儿道:“不知道。”
老学究道:“不知道?”
他忽然笑了,笑意里带着几分讥讽:“为什么年轻人总喜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横戈儿道:“我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他反问老学究:“我现在的处境是不是比死还不如?”
老学究承认,他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的脾气很硬,是宁愿去死也不愿受辱的,所以他点了点头,道:“好像是的。”
横戈儿眼中忽然有星屑在流转,明亮坚定:“那么我为什么不豁出性命去拼一拼?”
老学究望着横戈儿,过了很久,缓缓的点了点头。
年轻人的血气的确值得欣赏。正是因为这股不屈不挠、敢于斗争的血气,才谱写了下一段段传颂后世的传奇。
可是,他们实在太年轻,心气太高,思虑不周,不顾后果。做了再说,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老学究已在问横戈儿:“你一定没有做过生意。”
横戈儿道:“没有。”
老学究道:“做生意总是有亏有赚的,但是只要保住本钱,就算半辈子心血付之东流,也有机会东山再起。”
横戈儿沉默,他虽然没有做过生意,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老学究缓缓道:“先不说那些伏兵,你要从这里逃出去,至少需要一样东西。”
横戈儿道:“什么东西?”
老学究道:“钥匙。”
他凝视着横戈儿四肢、脖子上用云铁打造的铁锁,继续道:“你若是挣不开身上的铁锁,如何逃出去?”
横戈儿怔住,苦笑。
他觉得这位老学究所说的每句话,虽然只是缓缓道来,说的不过是最浅显的道理,却不由得令人心生敬佩。
有时候,最浅显的道理往往最容易被忽略。
老学究道:“所以,你不妨先保住性命,再去考虑逃出去的法子。”
他问横戈儿:“现在,至少你还是有本钱的,对不对?”
横戈儿没有点头,他的脖子被铁链锁住,实在连动也不能动一下。可是,心里却已认同老学究的话。
老学究忽然握住他的手,紧握,直将他的手握至煞白才放开。接着,端起食盘,缓缓离去。
横戈儿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凝注他的背影,过了很久,忽然问道:“你是谁?”
老学究停步、转身,原本浑浊空洞的眸子里已有笑意:“你这个年轻人记性似乎不太好。”
他说:“我早已说过,我只是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的老头子罢了。”
老学究轻轻的关上门,偌大的房间里又只剩横戈儿一人。
窗外墙沿上的野猫忽然出发一声尖叫,全身毛发炸开了花,迅捷的窜了下去。
此时,一道人影也以同样迅捷的身法从对面屋脊掠上了窗外的墙头。一条早已埋伏在墙内的青衣汉子,将掌中朴刀抖得笔直,立时迎了上去。他显然已经过一种最严格的训练,冒头、出手、拔刀、格杀,只在刹那间,就连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来。
他死的时候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不知怎么地,那人影只是一闪,青衣汉子便倒了下去。过了一刻,一道淡淡的血痕才缓缓的从他脖子上显现出来。
来人出手实在太快。
所以,青衣汉子死的时候,伤口的血还未及流出。而且,下手之准也令人瞠目,切断气管的同时,还将他的声带、喉结,同时切开,令他想呼叫同伴助拳,也无法开口。
接着,更多着青衣,持长刀的汉子倒下去。他们曾自信,自己的刀法绝不会弱于那些成名已久的江湖刀客。可是,在来人面前,他们苦练多年的刀法居然连一招也使不出来。
这一切发生在瞬间,且悄无声息,所以,横戈儿并没有看到。
现在,他能看到的只有房内一角天花板。
忽然,天花板上落下几点飞尘,整个房间似乎剧烈抖动了一下。接着,房门就被一股粗暴的力量打飞至墙角,木崩锁毁,已完全变了形状。
只见,一条赤着上身,皮肤黝***眉虎目,神色凶恶的健硕汉子踏过残垣飞尘,行至近前。
他身型虽异常魁梧,肌肉的线条却柔美如波。每一根肌肉好像都经过了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锻炼,仿佛已剔除了所有多余的杂质和脂肪,将肌肉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横戈儿的瞳孔忽然剧烈收缩起来,因为,他已看见了来人掌中的刀。
现在,这柄二尺六寸长的刀身上,布帛已除,露出有如鱼鳞般暗红色的铁锈。
这无疑是一柄很不起眼的刀,无论什么样的人看了一眼后,一定不会去看第二眼。
可是,横戈儿的目光已完全盯住了这柄刀。
那恶汉的目光盯在横戈儿脸上,忽然虎吼一声,道:“这是你的刀?”
横戈儿道:“是。”
恶汉虎目一瞪,冷冷道:“你就是用这把刀杀了棺棺相护?”
横戈儿苦笑道:“是的。”
“好!”恶汉忽然竖起拇指,连声道:“你好,你很好!”
他说:“我这两个师弟,除了坏事,其他什么都不会干,他们实在该死,该死的紧!”
横戈儿缓缓的将目光从刀上移开,落在恶汉身上。
恶汉道:“可是,不管他们再怎样该死,也轮不到外人动手。”
他的声音已沉了下去:“你既已杀了他们,这件事,我这个做师兄的就不得不管上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