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到底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迎着那烈烈的风,顾瑜觉得自己的脸蛋被刮得生疼生疼。
似乎跑了很久,很久,直到身边只有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才敢停下脚步。
不远处的一家三个喜乐融融,而她一个人,站在街角,前方的几百米处是她最爱的人在和旧情人叙旧。
阳光在明明还在,她却觉得世界有些阴暗,穿了那么多的衣服,依旧不能让她冷得发抖的身子有片刻的暖和。
双腿突然的无力让她来不及反应就摔在了地上,冰冷的地板一点点地透过衣物传来。
她整个人坐在原地,双腿曲起,将头埋进膝盖里面,双手紧紧地圈住自己。
她恨自己的没出息,为什么每一次都会为丛深溪落泪,她恨自己那么地懦弱,说好的忘记却总是忍不住想起。
过往的人群渐渐地驻足下来,身侧的议论纷纷。
顾瑜只觉得耳膜有些难受,身边就好像有好多只蜜蜂在不断地叫着一样。
“顾瑜?”
洛阳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来,她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沾着泪水的眼眶有些惨不忍睹,目光呆滞地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洛阳。
“起来!”
他皱了皱眉,伸手将她拉了起来,用身上的黑色大衣将她包裹住,伸手挡开了围观的人群,一步一步地带着她走离那个冰冷的地方。
她觉得洛阳真是神奇,每一次都能够在她难受的时候遇到她,就好像是上天特意派来的天使一样。衔着浅浅的笑意,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在惊慌失措的自己的身边,然后将她带离那些纷扰和不堪。
他从来不会过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从来不会过问那些她不忍启齿的往事。
他只会安安静静地给予她一个肩膀,让她靠着,很温暖,很舒心。
洛阳将她放进车厢,开了暖气,将车门紧紧地关上,从前方抽出纸巾递给她。
顾瑜接过他手上的纸巾,一边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道谢:“谢谢。”
洛阳没有说话,他只是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顶,继而轻笑。
心情一点点地平复,顾瑜才觉得自己丢人,看着身侧微微闭眼假寐的洛阳。
她不禁打量起他的眉眼,那么细的柳眉,那么挺秀的鼻梁,还有,那么薄的双唇,真的很像一个女子。
怎么会有人有这么精致的五官呢?
她想知道,那么好看的鼻梁,是不是动过手术的。
鬼使神差一般,她禁不住曲起自己的食指,从鼻端,到鼻翼,再到鼻尖。
来不及收回的手,就这样被洛阳现场抓了个包。
那忽然张开的双眸,带着几分清浅的笑意,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的视线撞进那一汪清水中,里面倒影着惊慌失措的自己。
顾瑜觉得时间仿佛停滞了半分,就连心跳都停滞了半拍。
他看着她,突然笑了笑,“顾瑜。”
那么轻那么浅的两个字,就这样氤氲在空气里面,一点点地荡漾开来。
那双桃花眼似乎有魔力一样,顾瑜就那样定定地看着,许久才记得收回视线:“啊?”
洛阳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指盖平滑。而此刻,那双漂亮的手正捉着她的手腕,提示着她刚刚干过的坏事。
他笑了笑,松开了她的手,问道:“你想干什么?”
顾瑜脸上一囧,此刻才发现那些被人捉包后的尴尬不断地冲着自己的脸颊浮上来,视线落在前方的镜子上,她看到自己脸上红得很异常。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鼻子是不是自然生长出来的。”
洛阳微微一怔,看着她,唇角的笑意不禁加大:“放心,我全身上下都是天然的!”
“呵呵,我也觉得。”
来道猛雷劈死她吧,她怎么会干这么愚蠢的事情。
车厢里面突然陷入一场沉默,顾瑜抬头看了看一旁的洛阳,阴暗的车厢内,阳光透过车窗打在洛阳的侧脸,仿佛被镀上一层金边。
她没有料到洛阳会突然转头,有些慌乱地转移视线,“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阳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我爷爷在这边。本来早上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就想说的,结果忘了。”
顾瑜笑了笑,“好巧。”
他看着她,不禁跟着她勾起了唇瓣:“是啊,很巧。那么,现在,顾瑜小姐,你想去哪里?”
顾瑜脸上的笑容一滞,许久,才开口:“我暂时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面对丛深溪,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丛深溪的事情。
“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顾瑜突然抬起头,看着他有些认真,“洛阳,你能陪我做一件事情吗?”
洛阳笑了笑,“奉陪到底。”
“我想去蹦极。”
洛阳的脸色一滞,顾瑜连忙皱起眉,有些着急:“怎么了,为难到你了吗?”
洛阳回头看着她笑了笑,方才脸上的惊异已经荡然无存:“没有,只是有些讶异,你哥女生居然会去玩蹦极。”
顾瑜笑了笑,扭头看着车窗外的人群:“有人说,忘记死而复生之后的人呢,会更加善待自己。”她不过是,想要对自己好一些罢了。
洛阳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半响,开动了车子。
这个时候玩蹦极的人不多,顾瑜站在几百米高的站台上,俯瞰着底下的一切,她第一次觉得生命的渺小。
很早很早之前,她就像玩蹦极了,可是,从来都没有人陪她,廖楚儿是不敢,而丛深溪,是不屑。
想不到,今天,陪自己蹦极的人,居然会是一个认识了不过几个月的洛阳。
导师以为他们是情侣,任凭顾瑜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到了最后,她也就算了,只能尴尬地看了一眼洛阳。
洛阳并不在意,只是回了个笑容给她。
认真地将所有的注意事项都了解清楚,顾瑜站在站台的边缘,身后是紧紧抱着她的洛阳。
那么高的地方,如果是以往,她看一眼都会脚软,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洛阳在她身后,她却不觉得有丝毫的害怕。
其实,顾瑜有恐高症,这一点,她没有告诉洛阳。
“准备好了吗?”
山顶的风有些大,洛阳说话的声音不禁有些大。
混着烈烈作响的山风,即使隔着那么厚的衣物,她依旧能够感觉到洛阳抱在她腰间的手传来的温度。
顾瑜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那我数1,2,3,然后我们就跳?”
“好!”
“1-2-3!”
跃出的那一刻,顾瑜才觉得有些心慌,那急剧的引力让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破膛而出一般,全身的血液都在奔腾。
“丛深溪,我不爱你了!”
过往的风打散了她的话,可是顾瑜知道,她自己说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即将要做什么,这就足够了。
洛阳的手在她的腰间,一点点地收紧,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清楚她刚刚喊了什么,可是她能够清晰地听到洛阳说了什么。
他说,顾瑜,你要快乐。
顾瑜,你要快乐。
就那么少的六个字,却让她忍不住想要落泪。
弹起来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喊道:“洛阳,谢谢你!”
顾瑜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样的一种感觉,害怕、刺激、感动还有释放,各种各样的情绪压在里面,等她回到地面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在发抖。
回头看了看洛阳,他对她笑了笑,只是有些苍白,双唇失色惨白,顾瑜有些慌了:“你怎么了?”
洛阳笑了笑,摆手说道:“没事,我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点了点头,和他在一旁坐了下来。
太阳渐渐落了下去,霞光四起的周围,无与伦比的美丽。
身旁的洛阳闭着眼,看在铁椅的背后,唇色惨白。
顾瑜只觉得内心一动,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向自己冲袭、包围。
她往洛阳的身边凑了凑,抬手覆上了那双好看的手,由衷地说道:“洛阳,谢谢你,你是第一个让我这么任性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她说做什么,他就带她去做什么。
洛阳,你这么好,万一我爱上你怎么办?
车子缓缓地停在小区的门口,顾瑜开了车门,对洛阳挥了挥手:“谢谢你了,洛阳,麻烦了你一整天!”
他笑了笑,镜框下的眼眸笑容熠熠,顾瑜不禁有片刻的失神。
她转身,发现丛深溪看着她的脸色发青,残留的霞光落在他的身上,只是平添了几分冷意。
顾瑜抓紧了身侧的包包,抬头笑了笑:“溪哥哥。”
她记得,记得两个多小时前自己说过的话,她会努力,努力地让自己,不那么爱他的。
她笑得那么地灿烂,丛深溪原本皱起的眉头不禁动了动,唇色一白,没有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顾瑜抬了抬头,这一次,总算能够将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去了。
天际已经开始有星星在闪动了,那么微弱的光芒,可是她一抬头,依旧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就好像,她这一份感情的尽头,或许,已经开始清晰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