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心音一路狂骑,从坡上冲下。一阵阵的风沙刮进衣领,吹迷了眼睛。远处天边的黑厚浓云漫滚着、翻卷着,隆隆的雷声怒吼着、叫嚣着……
看看实在赶不回了,只得下了车,跑到街边一个商店的雨檐边,将单车停好,从车筐里拿出花生种子和一大盒药,转身准备避雨。
一道耀眼的白光晃过,隐隐的柔香飘进鼻间,舒缓地满溢心田,滚润着四肢百骸,心音眩晕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心音醒来时,青青山谷,淡淡浮云,幽幽香气,氤氲缭绕……
怎么会在这里?明明是避雨的,手里的……还好花生种子和药还在,扶了扶眼镜,四下里回望,一切都朦朦胧胧的。身边躺过的草地上,有几朵淡黄的、压折的小花散着幽幽香气。
原来之前的幽香就是这个味。心音随手摘了两朵,别在运动服拉链的环扣里。拍拍身子站起来,低头一一查看——脖子上挂着家里的一串钥匙还在,腕上的瑞士手表也在,单单只少了单车。
“不能骑车只好步行了。”暗自嘀咕了句,却着实奇怪方才那一道夺目的闪电。
她是去药房买了药,顺便又买了要下种的花生种子,刚刚骑上单车没多久便突遇天气骤变,原想着躲过这阵子再走,却不料被闪电击中,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整个儿一大活人便躺在这青翠幽香的山谷里。
这是什么事儿?!
单手提着装有种子和药的袋子,心音心中依旧疑惑着:莫非是那一道闪电让自己来到了这里?若是那样,可够邪乎的,没被闪电击得消失不见,却瞬移到了山谷里,说出去恐怕连自己也不相信。
神思恍惚着,内心深处却模模糊糊地有了丝感觉:在自己身上奇异地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儿!
眼前仍旧是晕晕乎乎的。心音摇了摇头,无意间,从眼镜的边缘外看——多么清晰、多么清亮!脑中灵光直闪,迅速摘下眼镜,一个弹跳,一声大叫,还没兴奋过味,空气里飘散着怪异的气息,令她不得不冷静下来。
不远处,一群人静静地立着,默默地看向她。心音了然,沉闷、怪异的气息从何而来。
“何许人也?报上名来,何国细作?”
几声问话让心音哑然。“细作?我还间谍呢?”心里嘀咕着,可面上毫无波澜。直到此时,心音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用眼睛(不是用眼镜)观看这一群人。
这是一队人,一队骑马的人。
服饰基本上是影视作品三国赤壁时期的,手拿长矛剑戟,背负弓箭,马队健壮、剽悍,人数约有四、五十人。
一看到马,心音好心情地慢慢靠拢马队。
一根杂毛也没有的白马,在暖阳下,雪缎似的皮毛泛着金黄色耀眼的光芒,骨骼匀称,肌肉发达,雄姿矫健,头颅清秀高挺,长长的鬃毛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快要挡到眼睛了,心音在绕马一周后情不自禁地伸手。白马似乎闻到了什么,低下头,鼻子打着“突、突”,前蹄一下一下地刨着土,很乖顺地让心音抚摩它的脸颊。
“咦?”一声惊叹,还夹杂着疑惑,打断了心音的动作。发出声音的,自然是马上之人。心音先前只被白马吸引,这时又仔细打量起了骑马之人。
一身白色锦袍,交领,右衽,白皮靴,腰悬佩剑,剑眉星眸,雪颜红唇,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颌,墨发披肩,璀璨的星眸宛如宝剑出鞘时闪着森森清光,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昂藏飞扬的气韵流动在周身上下。
心音心中暗赞:好神采!白衣白马,将白色发挥到了极致,整个青山翠谷好似只为衬托那抹惊世害俗的白。年轻俊美的容颜在这夺目的白色中透出无比的清冷和孤傲。
帅,帅得简直无边无际!
心音满眼小星星地发射着电波,飞射到白衣人的全身上下。
马上白衣人也正上下打量着心音。眼眸中流露出惊疑,即而是不屑,最后是嘲弄的神色。
心音盯看得有些专注,痴迷的眼中多是赞叹、暗羡的目光。马上白衣人许是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得多了,习以为常,不屑中嘴角微微上翘,一丝疏狂的讥笑挂在了唇边。
狂,狂得有些无边无涯!
“公子,爷问是何状况?”一位短衣武士打扮的人走来问道。
“嗯,带到你家爷面前吧!”马上白衣人略有迟疑地回答。
“小姑娘,走吧!”短衣武士边说边将已出鞘的剑收回剑鞘中。
心音到现在还很懵懂,但也知道识时务为俊杰的话,面前这一群人齐齐地像看怪物似地盯着她,想跑好象不大可能,况且心音也想弄清状况,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小姑娘?怎么可能是小姑娘?自己明明快三十的人了,居然有人叫她小姑娘?
心音跟着武士来到一辆马车前。马车夹在马队中间,由三匹马拉着,车身漆成黑色,上面绘有暗红的花纹,车框边镂刻有精美的饰纹。车棚四周外檐探出,尤其前面靠近驾驶的位置探出更多,正好为驾者遮风挡雨。整个车厢呈长方形,重心下移,纯木结构,用料考究,只是在车厢四周关键处有熠熠生辉的鎏金青铜配件将其连接。马车的两个轮子也是木制的,也被漆成和车身同样的暗黑色。在阳光的反射下,马车通身散发着幽幽的暗光与金色的流光,彰显着无上的尊荣与华贵。
好一驾古典的“骖驾马车”!
“跪下回话!”带她的武士命令道。
又是一句不合适宜的话,跪下,都什么年代了还跪下。只有在古代才……等等,莫不是真的……心音不敢往下想。
“子雅,怎么了?”一个软糯甜腻的声音,随声从车厢里探出一人,站不站、下不下的吊在车门口。
也是交领右衽长锦袍,不过是颜色翠绿。同样的翠绿色簪子挽着一头乌黑滑顺的长发,修长漆黑远山眉,吊梢丹凤桃花眼,悬胆鼻子樱挑似的红唇,面如傅粉,瓜子脸形,眼波顾盼流转间,是说不尽的妩媚,道不尽的风流。
要不是脖间有喉节,身材高挑,心音真以为看见了一美貌女子。吊在车门口的娇媚男,手里绞着雪白丝帕,媚眼横波地打量着心音。叫子雅的武士满眼流露着鄙夷和隐忍。
“噢,是一小丫头,怎么还不跪下回话?”娇媚男边绞着帕子边道。
心音有点明白了,两次叫跪下,不是闹着玩的。从一开始到现在,心音一句话也没说,干脆装傻充愣到底。于是,心音傻愣愣地瞪着眼,一言不发。
正尴尬间,一阵低低地咳喘声从车厢里传出。娇媚男立即返身回进车厢。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娇媚男再次探出身子,对子雅道:“爷让加紧赶路,先带回府再审。”然后又狐疑地看了眼心音那奇怪的装束,复回进车厢。
“诺,尊命。”子雅恭声回道。
“走吧,小姑娘。”子雅边瞪眼挥手边冲心音叫了声。
已经说了两遍“小姑娘,走吧”,这个子雅还真会说话。心音心中腹诽不已。守着这么一队剽悍马队,不走也不成。心音无奈的被子雅夹在马车边跟着马队往前走去。
整个山谷青翠欲滴,好象刚下过雨似的清新宜人。远处黛墨色山峦是高大的树木,近处则是低矮的灌木和青青绿草。头顶上是一片水洗过似的湛蓝天空,金色的太阳慷慨地照耀着世间万物,毫不吝啬地挥洒它的阳光,山谷中原有的袅袅雾霭漫漫地消散了。
心音穿的是一双李宁牌白色运动鞋,饶是如此,还是被草皮上残存的露水打湿了。心音越走越热,恨不得将里面穿的毛衫毛裤脱掉,无奈被夹持着。心音的家乡还是柳色鹅黄,这里已是满眼翠绿,节气上不是差得一星半点。此时应穿两三件单衫,心音偷眼看了下子雅,果然此君神色如常。
人长得五大三粗的,肤色微黑的脸上偏偏长了一对深深的酒窝,嘴唇微厚,浓眉圆眼,笑起来一定可爱极了。居然起了个文雅的名字叫子雅,还真幽默。
随着马队不断的前行,一股一股的幽兰之香正四散蔓延。心音知道那香正合着热气从自己的身上发散着。起先还以为是别在环扣里的两朵小花发散的幽香,随后从自己身上散发的气息盖过了一切,心音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发生着某种异变,许是昏迷时就已经有了变化,要不然子雅也不会两次叫她“小姑娘”了。
可是没有感觉到衣服宽大,个头变矮。多年来,心音保持着如一的体重,四十六公斤对于一米****的她,在许多人眼里已是够标准的了。心音现在非常想有一面镜子,照照自己,看看究竟发生多大变化。
前后周围人的服饰、武器、马车,还有自己身体的异状,这一切都让心音悲哀地确定:时光隧道,乾坤大挪移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一个半钟头过去了,马队终于走出山谷。偷偷地,心音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走得正常准确,毫无异状。瞧着山势越发矮小,路面也越来越宽敞,心音亦越发地肯定——
真的在自己身上发生了某件不可思议的事儿!
暗自惊异着,不由得联想……随身的这些物件,也随自己一道,瞬移至此,恐怕因单车离自己远些,所以没有一道跟来。瞧着表针的精准走动,倒是没和她一样有何变化,但愿袋子里的其他东西也没变化才好……
前面有人喊了一句什么,原来牵马而行的武士纷纷翻身上马,整装待发。心音正不知所措间,娇媚男探头冲着她招了招手:“爷好心,赏你坐马车。”说完用手一指驾驶副座,斜媚了一眼。心音立即绕过马车,爬到另一侧坐好。
直直地靠着车壁,直直地伸长双腿,将手中提的袋子放好,心音长出了一口气。
娇媚男嗅了嗅鼻子:“小丫头,连道谢都不会说,还真是……”说着又用力嗅了嗅,一阵低低的咳喘声传来,娇媚男立马回进车厢。
心音已经注意到,人数不少的马队纪律严明,走过山谷这么长时间,无人发出半点声响,期间只听得时不时的咳喘声和马踏青草发出的摩擦声。
“这位车厢里的爷没准是个病瘘子!”这么想时嘴角不自禁地扁了扁,轻蔑伴着怜悯的表情就自然地流露在了脸上。
不期然抬眼,心音却对上了一双冰瞳——宛如冰锥般射将过来,让人止不住激灵灵打个冷战……才刚的闷热刹时倒是消去了大半。
正是驾车者!在地上行走时,心音已看见这位驾车者背影高瘦,体格精壮,抖缰绳的双手骨节突出,现在打个正面,越发看清了此人线条冷硬,面颊似刀削,尤其一双眼睛射过来的寒光,让人如坠冰窟。
“又不是我愿意坐这马车,你们不押着我,谁奈坐它?”心音心中碎碎念念,不甘示弱地回瞪了他一眼:纵然你冰瞳冷酷,难道我就怕了不成?
在心中补了句,心音又扁了扁嘴角,坐好了。冷酷男扫视着心音眼里闪过的意思,别过头去。猛然一抖缰绳,邹然开动了马车。心音冷不丁晃了下神,待要再次瞪他一眼,却发现身子平稳得纹丝不动。
恨恨地斜瞄了眼冷酷男:我只是对车厢里的爷嘀咕了句,露出点轻视表情,也犯不上这样维护吧?可够忠心的……心音此时虽然还处于自身的惊变当中,却是明白,冷酷男方才的举动有小示惩戒的意思——怪她对车厢里的“爷”面有不恭。
遂面上不再有何表情,心里却对冷酷男突然启动的驾车技术暗自佩服,同时,更对车厢里的“爷”涌起了好奇。
白衣男、娇媚男、冷酷男,都以车厢里病篓子“爷”为号令,想必这位“爷”是个说了算的主儿……
思忖中,马队像是听到指令般,嘚嘚嘚地跑了起来。
尽管冷酷男的驾车技术过硬,可这古代的山路还是非常颠簸。心音摇晃着身子,头脑却越摇越是清醒,心中也越来越清楚:自己真的穿了,还带着香香的味道。
香飘飘的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