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二零三年九月，开学季。
东海区共有七个中学，新生入校的日子，各大院校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交警们顶着烈日疏导阻塞的交通。
为了挑选出优秀的人才，计划生育这项基本国策早已被取缔成为历史，现在的政策是，只要你敢生，国家就替你养，从出生开始，就有专门的人员上门登记，医疗、营养、启蒙教育等等，也就是说，作为家长，只需要负担怀孕到分娩的费用，其余一律由国家支付，可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人口数量一直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数字区间。
每个家长的手里都拿着不止一张报名表，其中最多的高达六张，也就是说那对夫妇当年生的是六胞胎，堪称奇迹。
比起其他六个中学，学苑路3号的东海区第二中学，只有一位门卫打更的老人手持铁铲，清理门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狗群留下的满地粪便。
显然，不可能有那么多野狗专门到学校门前排泄，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过这位老人也没露出厌恶的神情，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清理完这些粪便，装了满满三大簸箕，最后还数了一下，喃喃自语“一百六十一个，比去年少了两个”
收拾完毕，点了一根烟，悠然走到打更室门口，正要开门，又被一个稚嫩的声音叫住了。
“老爷爷，请问在哪里报名？”
报名？
挺熟悉，多少年了？快二十年了吧，真的太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了。
报…报名？
老人带着审视的目光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孩子穿着全区统一的制式小学校服，一米二三左右的身高，在同龄的孩子里不算高，也不算矮，只是有些消瘦，手里拿着一张纸
“应该是毕业考试的成绩单吧？”老人猜想。
脸上还带着十几岁的孩子才有的稚嫩，眼睛泛红，显得有些疲态，但目光却出奇地坚定。只是这一眼，老人就确定这个孩子刚才所说的话一定不是闹着玩的。
脸上的松弛肌肉立即组合出他这个年龄才有的慈祥笑容“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刘力，力量的力！”孩子应声道。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的家人呢？怎么没来？”老人继续问道。
“老爷爷，请告诉我报名处在哪里？”孩子没有回答老人的问题，倔强地问道。
老人哪能听不出来，这个孩子的境遇一定是有些特殊的地方，所以不方便回答自己，便也没有继续追问，详细地指出了报名的地点，就打开大门放这个孩子进去了。
看着那个叫刘力的孩子瘦弱的身影，老人回味着刚才的对话
“力量的力，呵呵，挺有意思，这孩子……”随后拿起窗口边上的内线电话机播了出去，响了十几声才有人接听。
刘力按照老人的指点，步行到七十九层的顶楼，因为电梯年久失修已然无法载人，连门都锈住了。这是最高层的顶楼，然而与路过的其他楼层蛛网连天灰满地的惨状不同，最高的这一层打扫得一尘不染，走廊长度大概有七八十米的样子，左右看了一下，只有最西面的一间门前的地面上反光，显然是开着的。
刘力静静地走向那里，脚步越发轻盈，好像生怕鞋子拍击地面发出的声音打破这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寂静。
“进来吧”没等来到门前，一个慵懒的男声传来，吓了他一跳。
刘力愣了一下，只好从门边露半张脸来，就像一个好奇宝宝，睁大了眼睛向里面看。
“咳咳”顿时被一股浓重的烟气呛到。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翘着二郎腿，西服有些旧，领子上还有一块污渍，显然是吃了油性不小的食物留下的痕迹，右手夹着烟卷叼在嘴边，烟头已经烧到过滤嘴，刘力怀疑如果自己不提醒他一下，下一刻他脸上杂乱的胡茬也许会留下一块比领口的污渍更加明显的焦黑。
好在刘力的到来，让他的那只手动了起来，至少离开了那片丛生的杂草。
“成绩单给我看看”男子掸了掸烟灰，发现了隐藏在眼皮底下的小小危机，不耐烦地将烟头甩出窗外，吓得一只从窗前飞过的乌鸦呱呱直叫。
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点上，一眼也没看刘力放在桌子上的成绩单，火机随意的丢在办公桌上，猛地拍案。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种成绩也敢来报名第二中学？告诉你，这不是你这种毫无前途的家伙的避难所，别说是从前，就是现在，我这里也不接受蠢货！……”男子看也不看眼皮底下的那张成绩单，就开始破口大骂，连贯的语速，声情并茂的言辞，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组合出来的。
“原来这个邋遢大叔是这里的校长”刘力很认真地听着，从中得到这个有用的信息。
半个小时以后……
中年男人的语速趋于平缓，要到结束的时候了，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严厉批评和对面那个孩子令人满意的认错态度，手伸向那张成绩单，同时目光也飘了过去。
定......
窗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乌鸦，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只，冲着屋子里呱呱呱地怪叫着，似乎不满刚才路过时差点被不明飞行物击中，嘴上又好像沾上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不停地敲打着窗框，偶尔看向屋子里的两个人，歪着脑袋看了两眼，又继续处理自己的喙。
男人的手迟迟没有落下，本想抓起成绩单团成一团潇洒一挥，却瞥见一行刺目的殷红。
怎么会是红色的？不是只有真正毕业的学生才是红色的打分吗？
下意识地往下看
特！优！毕！业！生！
接下来是一行红色字体稍小的批语。普通的毕业生是没有批语的，只有合格，或者优秀，但还是有一些特别优秀的学生成绩单上会有教务处的批语。
“建议第一中学择优录取，该学生文武双优，非常出色”看到这里，他的胡茬都在抖动，看着在办公桌前三米开外站了半个小时一句话也没说过的今年唯一的新生，百感纠结。
“你知道这是哪吗？”男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些，好像生怕吓到这个孩子似的，岂不知刚才他吹胡子瞪眼拍桌子破口大骂的时候，不该做的都做了。
“学苑路3号东海二中”
声音很稚嫩，却铿锵有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