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来晨曦时,云夙和楚清泠辞别了陈姨,临走前云夙对陈姨道:“若是有什么事,可以进城找我。只报吾名。”
陈姨看着他一身几日前也穿着的玄色长袍,有着不与寻常人家一般的素净儒雅,浅笑着:“倒不知公子姓甚名何?”
须臾时,云夙沙沙颗粒感的嗓音,带着一贯清冷,听得:“……单名,夙。”
陈姨一愣:“可是云姓?”
“婆婆说是,那自是。”
陈姨淡笑着深婉应下了。
难怪啊,初见他时,他身上总有熟悉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那个一直照料着他,寸步不离的女子,眉目间的柔和,举止言谈间透出的雍容,看着也非寻常人家出身。
想起她记忆里,已是多年未见的那个身上依稀还透着奶香的孩子。
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啊……
陈姨的目色在薄雾里微微闪着,透过薄雾晦暗地望着渐行渐远。
两人不知身后目光的深沉,趁着晨曦薄薄的雾返京。
楚清泠望着陈姨进屋的背影:“不到迫不得已,她怕是不会进京的。你又透露了身份……她便更与你我疏远了。”
“能安然无恙便好了。”云夙偷牵起楚清泠的手,“对于一个在世人眼中已故的宫妃来说,那便是最好的结果。”
楚清泠想缩回手,却被紧握着。
又是一趟山路,等到了京城时,已是半个时辰后。云夙把握着楚清泠柔荑的手掌松了松,楚清泠立即犹如烫到手般快速缩回来,面上依旧淡定自若地把手垂落于衣角一侧。
云夙的眼眸闪了闪,略过一丝失落,总归没有说什么,抿紧了唇,脸色如常地牵着马,从守着城门的将士旁边径直走过。
京城的街道上,一片红火。
难得日光明媚,只是地上依旧还有余雪。阳光透过一些画着吉祥图样的灯笼上,使灯笼纸显得格外通透。
楚清泠穿着斗篷,只便紧跟着云夙走。目光浅浅略过街边的那些散着年味的玩意儿。
从她睁眼翻身的日子以来,这是她迎来的第一个年。
她的家人还在,她还在,一切都没有逝去。
新鲜记忆里,阿娘温婉柔和的眉眼,正盈盈朝她笑着,还有阿爹和弟弟……他们啊,都是她最不舍的人,被她放在了心尖上。
楚清泠抬起头,看着自己眼前的男人,青纱下遮掩住的,是晦暗不明的目光。
手似乎还如被他握着时的滚烫,楚清泠觉得,可能她现在的整个脸颊都是红的,就像她院落里那两株开得正盛的腊梅一样。
她似乎愈发琢磨不透云夙这个人了……从一开始的闲散观戏,到现在令她动容的暖意。一举一动,都像是一根又轻又软的羽毛,有意又似无意地轻轻柔柔挠过她,拨动了她最心底的那根弦。
这个他,楚清泠从前世就知道,这个是一个不染灰尘的男人,愿在战场饮血,也不愿进朝享誉。
一个饮冰十年,亦难凉热血的人,为国戴铁胄,披战甲。饭得异族的肉,饮得异族的血,将三千功名深埋于土。一个以命相赴于流满鲜血的战场,让昱国盛世将倾的飞将。
单单是这些,便胜过那些权贵中的纨绔子弟千千万万。
云夙的脚步放的缓慢,就像是在刻意等着身后那个走的慢的她一样。
两人离得近了些,云夙身上传来的梨香略过楚清泠的鼻间。她想,这个人似乎特别喜欢梨花。他的院落里栽着的就是几株梨花树。
前头传来带着丝丝柔意的声音:“你的家到了。”
楚清泠抬头,楚府两个烫金字就在木制门上头,端端正正的。
“进去吧。”云夙伸手将她的青纱摘下,一路的清风吹散她两颊的红,才不至于让脸依旧滚烫得厉害。
楚清泠痴痴看着那两个字良久,又低下头,低低沉沉地应着:“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