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里,恐怕也就梨落睡得着了。车夫看着店小二和掌柜淡定地处理尸体,吓得连夜逃跑,而梨落却浑然不知。却不是因为她睡的很熟,而是她早已不在客栈内。
在梨落抬腿往房间走的时候,便有人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那人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曼陀罗香味,不用看便知是银月教教主南宫问月。梨落也不回头,直直地走进房间点了蜡烛,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而南宫问月也不说话,跟着就坐在梨落对面。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坐着,四目相对闪出无数道闪电火花,却在南宫问月的笑声中熄灭。
“女人,你真有趣!”南宫问月笑着伸手覆上脸颊,轻轻一揭一张人皮面具便落入掌中。
“死树妖,果然是你!”一张俊美绝伦的面容出现在梨落面前,梨落不禁咬牙切齿。斗武大会那日突然出现在榕树上,一眼便认定她是女人的美男,决赛之时那熟悉的桃花眼,还有刚才客栈妖媚的笑容在梨落的脑海重叠、拼凑,终于在进屋前的那股曼陀罗香味中认出了这只妖孽。
上次情况紧急梨落没来得及弄清楚,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说吧,跟着我干嘛?还有这么看出我是女人的?”她可不相信这个人眼睛比东方诺还毒,一眼就看出自己是女儿身。
“哈哈,直觉,而且我对你一见钟情,便跟来了。”南宫问月的确不知道梨落就是女子,只是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个女人。
斗武大会那天,他坐在擂手席上无意中看到有一人坐在树丛中,仔细一看那人竟然在如此吵闹的环境中沉睡。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像一道道金色的细沙静静地洒在那人的脸上,小巧的侧脸变得耀眼起来。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走近梨落,从小便在杀手门里拼杀的他只有一种表情,那便是没有表情。即使脸上笑着,眼里依旧一片冰冷。而那天他鬼使神差地靠近梨落,用随身携带的羽扇捉弄她,看着她毫无防备的喃喃,心里一片柔软。
还一见钟情呢!梨落信他就不姓梨了,呃,虽然梨落真的不姓梨。梨落扁扁嘴,一副信你才怪的样子。
“我可是真心的!”南宫问月嗲声嗲气道,一双桃花眼直直地看进梨落的眼里,似乎要看穿她的心。
有没有人说过美男卖萌的时候很诱人啊?眼前这男的便是如此,梨落虽然见过很多美男,但是这么赤裸裸卖萌的还真没见过,快经受不住流鼻血了,啊……绝对的美男计!
梨落赶紧捂住鼻子,朝着南宫问月怒吼:“美男计也没用,青龙鼎被噬魂谷的人抢走了,那十万两也被山贼抢走了。我现在是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你看着办吧!”
“呵呵,我这里倒是有十万两,你拿去花吧!”南宫问月似乎看出梨落的想法,从衣袖里掏出来几张银票递给梨落。
“小看我是不是?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梨落怒道,她是那种随随便便能用银子打发的人吗?呃,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某人已经很无耻地把那叠银票收进怀中了。
南宫问月看着梨落的痞样笑得越发迷人了:“你是我见过要价最高,长得最丑的女子了,一夜竟要十万两,呵呵。”
纳尼?把我当窑姐儿了?好你个南宫问月,还登鼻子上脸了?我不踹死你!梨落腿随心动,怒气滔天地往南宫问月踹去,而南宫问月似乎早已识破,华丽转身避开,笑道:“女人,温柔点儿。”
“我呸!”不知道为什么,梨落虽然只见过南宫问月三次,却没来由的熟稔,仿佛认识多年的老友。她想不通为何如此,就连面对东方诺都没有过的感觉。
南宫问月看着陷入沉思的梨落,心里暗笑:居然这么大意,如面前是敌人恐怕早已丧命。
一阵飘渺的笛声响起,南宫问月皱皱眉飞出窗外便听到梨落的声音:“你上哪儿去?”
南宫问月转身笑道:“春宵苦短,自然是采花去。如若你求我留下,我便不走了。如何?”
“死淫贼,赶紧滚!”梨落心知南宫问月不愿说,索性不管了。
平时若是旁人近身,她早有察觉,虽不动声色,其实已经蓄势待发。而面对南宫问月却总是缺少戒心,心里像是有个声音在说:别怕,他不会伤害你的。因此,每次面对南宫问月梨落总会不经意间流露真性情,连她自己都没法察觉。
梨落有睡懒觉的习惯,针对南宫问月的问题她想了一夜,终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天要大亮才沉沉睡去。
待她一觉醒来,天都黑了。梨落倚在客栈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山路出神。经过一夜的腥风血雨,半山客栈又归于平静,春寒露重,山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梨落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和无奈,便想起李清照的词:“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虽不是春闺怨妇,可此时的梨落真是哀怨到了极点,只怪她太倒霉了:车夫跑了,自己不会驾车,客栈里除了掌柜和一名伙计,在无人可雇。要到大昌城光靠轻功也要不吃不睡跑上五六个时辰,还要饱受风吹日晒,最最让她无语的时,起床的时候天又黑了。
她只能在客栈里等着,希望能搭个便车,只可惜吃完晚饭也没看见个人影,莫不是又要再等一天吧?
天已黑定,掌柜的吩咐小二去挑幌,大红灯笼也高高挂起,客栈里依旧没有一个客人。希望破灭,梨落的心情就像越来越黑的天色一样阴沉,深深地叹了口气,还得等了。
就在梨落转身的瞬间,眼睛突然瞄到北面山脚下隐约出现星星点点的光亮,有人来了!梨落立刻来了精神,兴冲冲地几乎就要跑到楼下迎接,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感谢上帝!阿里路亚!梨落欢欣雀跃地把各路神仙都给感谢了一遍。
梨落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远方的客人给盼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掌柜的呢!可是当一群车队出现在梨落面前时,梨落顿时傻眼了,那竟然是一辆婚车!这什么车都好蹭,但蹭婚车实在是太……那啥了!
“哟,这不是刘老汉吗?你这是要嫁闺女啊?恭喜恭喜!”显然是掌柜的熟客,店小二和掌柜的立刻拥了上去。
不料一旁的刘老汉一听众人道喜,老脸一沉,重重地叹了口气,便命人把新娘扶上楼,自己也一脸凝重地上了楼,在大堂里一声不吭地坐下。
掌柜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懂得察言观色,见刘老汉这般,吩咐小二烫了一壶酒,坐在刘老汉对面给他斟上。刘老汉似乎压抑了很久,看掌柜的坐在对面不言不语地看着他,忍不住哭诉道:“都怪我那个笨儿子啊,前几日说去许州看什么斗武大会,我不许他偏和我对着干,偷偷跑出来。昨日我突然收到他的亲笔信,说是被黑风寨的山贼抓了,让我拿两万两银子来赎人,还要我的闺女月娥给他当山寨夫人……”
“黑风寨?那可是这十里八乡最霸道的山贼了,怎么就得罪他们了呢!唉,这事儿难办啊……”掌柜皱了皱眉,看来这刘老汉与他关系不错。
“严掌柜,我亦不是心疼那两万两,只是我舍不得我的闺女啊!让她嫁给山贼,以后还怎么活啊!”
“可是那黑风寨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官府围剿多年都是失败而归,最终便没人再管。如今该如何是好?”
刘老汉看出严掌柜的关切,心里还是感动的,要怪只怪自己命苦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快来人啊!”客房突然传来一阵呼声,刘老汉和掌柜等人立刻冲了进去。却见身穿嫁衣的少女嘴角溢着黑血,很明显是服毒了。
“月娥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不要吓爹啊!”刘老汉上前不住地晃动着少女。
“你再这样晃下去,她只会死的更快!”身后一丑颜少年冷声说道,此少年正是梨落。梨落看了一眼刘老汉,道:“不想她死就把她抬到床上。”
刘老汉愣愣地看着身后的少年,只需一眼他便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少年,可是少年冰冷的声音中透露出来的威严让他心惊,不自觉地就听其摆布,和侍女奋力把女儿抬到了床上。
梨落走到床边,快速点了少女的天阴穴和汇通穴,又从怀中掏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在少女手臂上浅浅地划了一刀。刘老汉虽心急如焚,却也知道这里没有大夫,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黑色的血缓缓流出,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少女乌黑的连变得苍白,乌黑的血液渐渐变红,梨落才止住血,随意撕了床头一块布把伤口包了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交给刘老汉道:“喂她服下便可解毒,但她要多休息几日才能恢复,否则还是死路一条。”
刘老汉听了急忙让丫鬟喂月娥吃下解药,然忧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女儿宁死不从,那儿子也是要不回来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叫他如何是好。
夜风瑟瑟,刘老汉望着紧闭的店门,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失魂落魄地走出客栈。望着幽幽的山谷,刘老汉越想越觉得无用,连唯一的儿子都保不住,闺女如今半死不活,他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纵使活着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如死了干净。
“怎么?想死?”刘老汉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便看见站在身后,一脸冷漠的梨落。
又是这个少年。刘老汉虽然一心求死,但想到刚才少年出手相助还未道谢,便对着少年拱手道:“多谢少侠方才及时出手,救了小女,老头儿我感激不尽。”
“哦?我可不是阎罗王,不必去地府道谢了。”
刘老汉不习惯和人如此说话,但此人对自己有恩便忍了下来,却也不知如何接话,所幸沉默不语。
“可想救你儿子?”梨落虽然讨厌拿女儿换儿子的无能老汉,却也看得出老汉也是心疼女儿的,所以本来想要置之度外的她又决定帮助他们了,谁知这老汉竟然要扔下一双儿女,自行了断,这是懦夫的行为,所以语气自然便冷了下来。
“想又如何?吉凶祸福,早有八字造就,要不该死,早晚能回来。”
“那你还把女儿推进火坑?”
“月娥若不嫁,宝儿便死;月娥嫁了许是活的苦,却也是活着啊!”
梨落无语,要知道嫁给周霸天那些山贼,即使是活着也是生不如死,真是糊涂!梨落道:“黑风寨那些臭山贼就好比深山老林里的毒蛇,你老实不动它也要咬你一口,你以为你把女儿和银子交上去,他们就一定会放人?”
“即便如此,老汉我也没办法啊!”刘老汉说到痛处,忍不住哭了出来。
没用的男人只能说这一句:我也没办法!
虽然看不惯,忙还是要帮的,因为她还需要一辆马车,即使,那是一辆婚车!
“我能帮你救回儿子,且不需要你的女儿做交换,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
痛苦中的刘老汉立刻止住哭泣,哽咽地说道:“你真的能帮我?别说两件,但凡刘老儿能做到的,必定赴汤蹈火。”
“你过来,你如此……如此……明白了吗?”梨落让刘老汉凑近,在其耳边吩咐几句,刘老汉听了瞪大眼睛却不敢言语,只是不住地点头。梨落说罢,便一转眼消失在悬崖边。而刘老汉跑回客栈,吩咐几句自己带着一个随从也匆匆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