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仅仅是为了打破那让人窒息到尴尬的沉默,也许仅仅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只是个会在酒精中麻醉度日的社会渣滓。
总之,在已经默数自己的心跳到600下时候,岳本初轻声说道:“你知道吗,其实卡列托夫那个酒吧真的建的好烂啊。真正的古华夏文化里,青砖应该是取自粘土中,经过数次烧制而成。取得是以水为灵,以火为刚,以土为基的五行调和之道。”
“嗯。”
“还有那些浮雕,夜叉与修罗皆是恶鬼,这些东西在一般建筑中当不能乱用,否则轻则招灾,重则绝户。”
“嗯。”
“还有那些龙,华夏龙应该是生有双角,长须蛇身,四足似鹰,鳞片满身。而不是那些像大蜥蜴一样的可笑东西。”
“嗯”
岳本初越说声音越低,那如同蛛网一样的尴尬气氛已经把他包的像是茧一样了。说到最后,他觉得真正可笑的并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巨龙,而是正在胡言乱语的自己。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黄濛在走出来之后突然变得冷如寒冰,无论说什么都只是简简单单的嗯一声,好像听懂了,但又好像是根本就没在乎他说的哪怕一个字,只是在单纯的敷衍而已。
揣测人心从不是他的强项,而女人的心,更不是整天面对着机器逻辑的岳本初能猜得到的。
岳本初认命地呼了口气,打算放弃这无谓的尝试。他双手插在灰白外套的口袋中,抬头仰望着天空。
从昆仑首星的地面看上去,夜空的美丽岂止是壮丽能形容的。亮银色的银河系几乎填满了天际,而一条横贯其中的光环更是美到让人窒息。
青鸟之翼,这是它的名字,名称取自侍奉昆仑山之神西王母的神鸟。它是一条很罕见的优质矿质环脉,而不是常见的冰晶光环,那也是岳本初工作的地方。
美丽往往也代表着危险啊。不管是那些色彩斑斓,看似无害的动物,还是这美到极致,但在其中危机四伏的星环,概莫如是。
那么,这个女人,是不是也是有着与她惊人的美丽匹配的危险。
岳本初微微侧目,看着一直神思不属的黄濛,微叹一口气。
无所谓吧,不管是不是真的危险,总之都不会是我的问题。就好像她的美丽,也与我无关一样。
只是既然答应了,那就好好的把她送回家,就当是对她善意的报答吧。
他俩的关系,大概仅此而已,大概也只是应该这样,而已。
“呐,我问你呀。假如你有无比强大的力量,你会拿来干什么?”在两个人穿行过第七条小巷的时候,岳本初终于听到了黄濛说过的第一句完整的语句。
他惊讶的看着黄濛的侧脸,想要确定这个女孩问这个奇怪的问题,到底是什么目的。
他看到了为难,决心,以及一点点兴奋,唯独没有他期待的嘲笑。
如果只是玩笑甚至讽刺,岳本初都能驾轻就熟的用一贯的夸张应付过去。毕竟,对于他这样一直挣扎度日的人来说,这种问题甚至还不如一晚的美梦真实。
但是黄濛,竟然就这样认真的问了。
岳本初呼吸沉重,这个问题真的难住他了,他试探性的问道:“你说的力量是什么……胸口碎大石那样的?还是富可敌国,买星槎不眨眼那样的?”
黄濛点点头,又摇摇头:“真正的力量,能让你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力量。”
岳本初咂咂嘴,这么模糊的回应可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一时间两人又陷入了沉默的漫步,黄濛似乎一点不急着回去,只是慢慢的挪动,而岳本初忙着思索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时也放慢了步伐。
岳本初想起了自己在老爹以前的影像柜中收藏的古代资料盘,他当时年岁虽小,但好奇心可一点都不小,更有着所有熊孩子都有的凶残的动手能力。他硬是就趁着老爹不在家的时候,把那些古代光盘都看了一遍——为此,他很干净利落的毁掉了一台同样年代的投影放映机。
当时挨得那顿好打至今他都印象深刻,只是,同样印象深刻的,还有那些能力各异的超级英雄。
也许每个男人小的时候都会有着英雄主义的梦想,期望着充当正义的利剑,期望着收获众人的赞赏。也许这梦想会随着年岁的增长一直褪色,但就像寒冬中埋在重重积雪与泥泞土壤中的种子。只要等到那个合适的时机,就会倔强的发芽生长,最终长成参天的巨树。
“你知道一句话吗?我相信那是古地球时代的一个哲人说的。”岳本初理了理思路,觉得还是从一个问题开始。
“不给点提示吗,我们虽然学过一些古典哲学,但那范围也太大啦。”黄濛的眼睛竟是瞬间亮了起来,就好像岳本初的这个问题给了她特别的惊喜,看来她对岳本初居然还对哲学有兴趣感到很开心。
“噢,是我疏忽了,抱歉!”岳本初打了个响指,乱糟糟的头发惊讶的摆动着,“那么我就不卖关子了,我想说的那句话是康德曾经说过的。”
岳本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滔滔不绝的讲下去,也许是因为想要获得正在频频点头的黄濛更多的认同,也可能,只是单纯因为这些想法在意识深处已经发酵了太久太久,就像已经安宁了太久的火山,终于等到了喷发的时候。
“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中唤起的敬畏就会越深重。那就是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从生到死,每个人总会看到丑恶,但人类之间那些倾轧在万星之中是无比渺小,别的不说,就是我们头上的星环存在的时间,应该远远超越我们的寿命。但是,但是我们以这样短暂的寿命,尽然创造了如此辉煌的文明,更重要的是,我们竟然有了分辨善恶的能力,你不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伟大的成就么?假如我真的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力量,那么我希望能够背负一些罪恶,让世界上少掉一些苦痛。让邪恶在这边星空下无所遁形,让真正的好人能够幸福一生。假如这个愿景有些过于缥缈,那我自己的愿景,就是能够在有限的生命中,尽量多的见识更多的宇宙。”岳本初想了想,又难得的有点害羞的补了一句,“当然现在我这状况,能还清老爹欠的债,那就已经是很完美了,实在不敢奢望太多啊。”
黄濛漂亮的颈子转了过来,高高挽起的发髻轻颤,目光在岳本初身上婉转流离,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般轻声说道:“星河为证,青鸟将聆听你的誓言。希望你能记住今日自己的愿景,当你能够俯视众生的时候。”
一只纤长如玉的小指伸了过来。岳本初疑惑地看着笑眯眯的黄濛,有点发懵。
那指头轻轻挑了挑,在暗淡的街灯光源下,有着特别的魅惑。
岳本初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指,要说的话,这还是他十九年的人生中,头一次和异性肌肤相接。好吧,尽管只是手指的肌肤,但他还是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嘴唇发干的和黄濛伸出的小指勾在了一起。
“誓约成立。”黄濛轻笑着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岳本初回以微笑,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这样发自内心的笑过了。虽然眼前这个小女人的行为多少显得有点荒唐,不过岳本初却觉得像是呼吸一样自然,就好像他和黄濛早就应该共享这样的誓约与愿景。
毫无来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