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心中不解脸上却丝毫不显,殷勤地送了采岂出门,再三劝说。
“师傅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又不是名人大家的。”
“净瞎琢磨,名家的画是那等好得的?不论他今后是否能成大家,结个善缘总是错不了的。”老掌柜呵斥道。
小伙计摸头汕笑,一溜烟忙活去了。
“娘子,你要的东西都买来了。”
正出神的楚月娘双眼顿时一亮,接过药包打开,一样样的抓了细闻。
“娘子要吃点心吗?奴婢买了芙蓉糕。”
楚月娘头也未抬,摆手言道,“搬火炉。”
啊?火炉?
“娘子告诉奴婢要怎么煎,让奴婢来吧。”
“你,弄不好。”
弄不好?可是娘子的药都是她煎的呢。
轻轻巧巧的小火炉摆在几案上,碳火烧得旺旺。药包的药材分放着,偶尔一样被放进小锅子里。
彩芑看得眼晕,这是要做什么?
屋子里药味愈发浓烈,楚月娘丝毫未觉,鼻尖额角渗出汗液。彩芑忙推开窗,握了团扇轻轻替楚月娘扇着。
“娘子歇歇吧,你说,让奴婢来熬吧。”彩芑道。
“去,倒了。”楚月娘道,指了指锅子。
“倒了?”娘子这是干什么啊?熬了这么久却要倒了。
“是,奴婢这就去。”依言拎了锅子出门。
半响,锅子洗净。又一样药材被放进去。
如此反复,倒了熬,熬了倒。到天黑倒也留下了两三盅红的黑的黄的黏黏糊糊的东西。
这是用来干嘛?喝吗?也不用这么黏糊啊?彩芑不解。
闻闻还蛮香的,一点药味也无。
之后三日楚月娘都在屋子里捣鼓。倒掉的愈来愈少,各色黏糊的东西用小小的盒子装好。
彩芑不解愈发浓烈,楚月娘却是有些小小的兴奋。清瘦的脸颊扬起笑容,明亮耀眼。
终于,彩芑的疑惑解开。几案上铺了宣纸,一旁摆了几个装了各色汁液的小碟子。这些汁液便是那些黏糊的东西勾兑而成。
原来是用来作画,药材也可以作画啊。
不对,也加了别的东西呢。这样就可以充当颜料了吗?
楚月娘提了笔轻轻蘸了汁液,却半天未下笔。
“哎”
“娘子为何叹气?”彩芑问,到底是不能画的吧。书画铺也有各色颜料卖的,只是贵了些。
“我画不出来。”楚月娘摇头。
脑中空空,如何作画。
“出去走走。”楚月娘道,未见高山难画其巍峨,不见大海难描其壮阔。所以闺阁女子皆善画花草。
“娘子想去哪?”彩芑问,一面收拾。
“去,城外吧!”楚月娘道。醒来接近一个月还未出过城,不知城外是何模样?
小小的驴车慢慢悠悠使出城门,车帘敞开露出其内两个女子。翠花襦裙,眉眼娇俏的女孩,手握团扇一下下扇着。另一女子带着长长的幕离,看不清形容。
“娘子咱们出城了。”彩芑道。
官道宽敞,烈阳正浓,两边三两行人行色匆匆。慢慢行驶的驴车便分外显眼。
楚月娘微微探身,隔了幕离看着车外。灼灼日光让她有些微不适,但微颠的驴车倒让她有了熟悉感。
这样慢慢而行,日光渐渐西斜。
“停车。”楚月娘突然出声说道。
车夫拉紧缰绳,驴车稳稳停下。
“娘子慢些。”彩芑跳下车伸手扶楚月娘。
二人下车寻了条小道慢慢而行。
不知哪家的小娘子,租了车也不说去哪,就让在官道慢行。日头都落了,居然还自己下车去了。
车夫摇摇头,这么小的女孩子跑来这荒凉野外做什么?可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过了盏茶时间,两女毫无踪迹。车夫急了,一面紧了紧手中缰绳。
“唉!”车夫跳下车,找了棵树栓好驴绳,顺着小道找过去。
两女走得并不远,车夫脚程快转过几道弯便远远看见两女子身影。
楚月娘站定,面前不远处一座小木屋,了了炊烟正冉冉升起。屋外牛栏边一个留了小丫角的小牧童斜坐在牛背上,双脚悠悠晃荡。
“小娘子,天快黑了该回了吧。一会城门关了就回不去了。”车夫问。
声音惊了牛背上的小童。
二女未语缓缓离开,见二人回头车夫加快脚步赶回官道。
夜已深,泛黄灯光下楚月娘正细看几案上的画卷。
画卷上树林里小小茅屋透着点点橘黄灯光,屋外牛栏里一头静卧的青牛。唯妙唯俏,翩翩如生。
“娘子歇息吧,天晚了。”彩芑提醒。
“好,把画收好。”楚月娘道。自己进了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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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芑,把昨日的画取来。”
“是。”彩芑应声去取,这一次娘子居然把画留下了。
“呀!”陡的一声惊呼,廊下的宣砚吓得一抖,手中小小糕点啪得掉到地上!
“彩芑姐姐,出什么事了?”宣砚大声问。
“没,没事。”
屋里彩芑仍心神惶惶,指着几案上摊开的画卷喃喃言道。“娘子,牛,牛跑出来了。”
画卷上残阳斜照,小茅屋炊烟了了,牛栏外小童坐在牛背上嬉戏。分明是昨日她们见到的景象!
可是昨晚娘子画的牛明明在牛栏里的呀。
楚月娘不答,细细看了画卷,又仔细修了些色彩不全处。
“拿去卖了。”楚月娘道,“把你当了的东西都赎回来吧!”
娘子怎么会知道的?她明明很小心了,彩芑懊恼不已。
“娘子,”彩芑连连摆手,“不可以的,娘子的画怎可拿去卖。”
“你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当吗?”楚月娘问。
“拿去装裱的画该裱好了吧!”
对哦!彩芑伸手掩嘴,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不是,娘子是怎么知道的?
娘子醒来以后不但能看见听见了,也变得好聪慧。以前是自己照顾她,如今反倒像是娘子在照顾自己了。
“拿去吧!”楚月娘道,招手让采岂附耳过来交代一番。
可以吗?算了,娘子说可以那就是可以的。
“姐姐你可来了,你的画都裱好了。”书画铺里小伙计满脸推笑迎着进门的彩芑。
“是吗?不急,我这还有一幅想请你们一并给装裱了。”彩芑说道,一面打开匣子取出画卷打开。
“不过这幅却与一般画作不同,你看看有把握装裱好吗?”彩芑问道。
这话说得,
“你放心,我师傅的手艺在清河若是排第二还没人敢认第一。”小伙计拍胸保证。
“这个自然,只是我家主人交代了这幅画作非一般人不能装裱,若是没有把握请勿随意装裱。”
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了,小伙计却也未生气,呵呵笑道,“姐姐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你自己眼睛吗?你看看这满屋的书画,哪一件不是精品。”
彩芑犹豫了半响,“这样吧,我今日还有事,画先放着,你们可先琢磨琢磨,明日我再来。”
说完也不等小伙计回答转身便走。
“这,”这什么意思啊?
“师傅你看?”小伙计转问书案后的白发老者。
“拿过来。”老掌柜道。
就是一幅落日牧牛图啊,虽是画得翩翩如生,笔力精湛。可到底不是大家名流之作,何至于特别叮嘱呢?
“嗯?这香味倒是独特。”应该不是一般颜料所作,看样子该是秘制,难道是因为这个?
画作右下方留白,看样子是想要提字,不知为何却未下笔。
从笔力看该是病体痊愈了吧。
“师傅?”小伙计出声询问。
白发老者手指轻扣,皱眉不语。
这就是要细看了,小伙计斟了茶递过去也在一旁跟着看。
二人端详许久也未看出所以然来,只当是作画者病愈初得满意作品所以分外珍惜。
“娘子,奴婢都按你说的做了。”小院里彩芑跟楚月娘回道。
“这样就他们真会给很多银子买那画吗?”当时她可真怕他们恼了。
“等着吧。”楚月娘轻笑,捻了块芙蓉糕入口,眉头一皱,放下咬了一口的糕点。
“我们在这多久了?”
“这个,”彩芑歪头想了想,“该有两个月了。”也不知公子那边怎样了,这么久也没个音信。该不会老夫人……
随即呸呸两声,可不能乱想。
“两个月?”楚月娘问道,挺久了呀。
“说不准公子已经在路上了呢。”彩芑忙言道,公子最是在意娘子也不知被何事耽搁了。————————————————
“大郎你歇着,快歇着去。”小茅屋前宋大娘拉着儿子,抬袖为他拭去额上汗液,心疼不已地说道。
“大郎哥你就歇歇吧,你这才好的身子可经不得折腾。这水我帮你挑去,保管给你这缸装得满满的。”一个与宋大郎年龄相仿的男人言道。
真是神了,找了那么多大夫都说没救了,不过几天居然可以挑起一旦水了。
“三郎说得是,要不是那位娘子咱们这家也算是没了呀!”宋大娘道“该好好感谢神医娘子才是,只是咱们连恩人姓名都不知啊。”
一边默默为好心的娘子祈祷,这样的好人该事事順逐才是。
“神医娘子好人定会有好报的,以后我们多多为她祈福便是,若是能再遇见再行谢礼。”年轻媳妇接言道。
“你说的是。”宋大娘说道,只是人海茫茫,她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进城都难哪里还有机会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