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娴站起来走到了谢大夫人的身边，盈盈拜下去，身边的婆子极有眼色的直接就扔了一个蒲团过来——这是要贞娴跪了见礼了。但是那婆子扔蒲团实在是不应该，柳月娘捧着热茶慢慢的嘬着，想看看谢大夫人怎么做。
茶水在口中转了转，又苦又涩，还带了点霉味儿，还是生生的咽下了。孙家开了这么多年的茶馆，什么好茶没见过，虽然喝不惯茶，但是好歹还是分得出的，这不过是前年的雨后龙井，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茶水。
谢大夫人愣了愣，扔蒲团的算是谢家的老人了，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侍奉的，不过以前是在院子里管着洒扫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屋子伺候了。要是谢三夫人身边的人倒是好发难，老太太身边的人，谢大夫人一个晚辈自然是不好计较的。
谢大夫人亲自俯身捡了蒲团起来，端正的放在谢老夫人的榻前，那婆子心里倒是一惊，三夫人说了这个孙小姐不过是商户人家的姑娘，又得了三夫人的授意，自己才敢如此的，没想到大夫人竟然这么看中这个儿媳妇儿。
谢大夫人的举动，谢老夫人自然是看在眼里的，抬眼看了看子珏媳妇儿的眉眼，倒不是娇娇弱弱的样子，高挑的身高，身上的衣裳也是上京时新的款式，头上的珠翠倒是上好的红宝石头面，就是谢家三房的几个女孩子都没有这样富贵的头面。
贞娴跪在蒲团上给谢老夫人扎扎实实的磕了头，谢大夫人端了手上的热茶给贞娴。那明明就是上给谢大夫人的茶，谢三夫人脸色一变，想要拦下，就被谢大夫人身边的张大家的直接挡住了。那张大家的身子高大，谢三夫人娇娇弱弱的倒是挤不过去，眼睁睁的看着谢大夫人把茶水递给了贞娴。
“老太太喝茶！”贞娴端着茶水举过头顶，眼睛只盯着膝下的蒲团，恭恭敬敬的。
谢老夫人伸手接了茶水，就抿了一小口，入口干涩，带着些呛人的霉味儿，老太太忍下心头的不满，咽了下去。”乖孩子，起来吧！”老太太搁了茶碗，拉了贞娴起来，就让人去开了自己的柜子找了一套头面来。
“我看着你头上的红宝石的头面倒是衬得你面白，我也有套红翡翠的头面叫红飞翠舞，是当年我成亲时候的嫁妆。我只带了一串儿如意手串儿，剩下的就给了你。”身边的丫头把匣子开了，那里面的红翡翠水头极好，金灿灿的黄金配着艳丽的红翡翠，只觉得晃眼。那款式虽说过了许多年，倒也是好看的。
“怎么样，水头不错吧？”老太太有些现宝的得意。其实谢老夫人的好东西不好，只是家里嫡出的女孩子实在是少。虽说庶出的女孩子也是一样的养活，身份上毕竟不同了些。谢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吃过姨娘的亏，娶的媳妇儿又都是好生养的，实在是对庶出的孙子孙女儿喜欢不起来。只有远在历阳的亲闺女得过自己的几件好东西，只是，那闺女远在历阳，也许久未见了。
“娘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妹妹出嫁的时候，我就见过了，当初还说娘怎么不把这个头面给了妹妹呢。现在倒是便宜了咱们家的贞娴了！”谢大夫人倒是认得这个头面的，也实在是好东西，才记得这么清楚。
“你记性好，你妹妹的脸圆圆的，这个红色的，她倒是压不住。你还记得，我那套蓝宝石的，她戴着是最好的。”谢老夫人点头笑，拉了身边的贞娴，就把手串儿都捋下来给贞娴戴上了。”好东西都要成套的好，我这个手串儿戴了许多年了，如今也都给了你成了。”
贞娴连忙福身道谢，谢老夫人倒是满意。自己的女儿最是挑剔，以前还总是来信说历阳的各种不好，毕竟是小地方，后来才说隔壁的孙家倒是不错。现在看来，确实不错，不然老大媳妇儿不会这么满意。老三媳妇儿肚量小了些，今天给了亲家这样的下马威，自己给套这么好的头面，都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柳良和见过了谢老太太，就跟着谢三老爷往前院去了。柳月娘带着怀仁见了谢老太太，老太太倒是高兴起来。”我听说过这个孩子，子珏说，这个孩子好，一起跟着唐先生读书的。还给我待过虾酱的，那酱做的好吃！今年也是要赶考了么？”
“是的，谢老夫人！”孙怀仁拱手，“酱是我娘做的，我娘做的酱最好吃。这回也带了几坛子来，您要是喜欢，我让人送一罐给您！”
“叫啥老夫人，跟子珏一样，叫我祖母就好！”谢老夫人想起来大狱里的谢子珏又有些恹恹的，原本谢子珏算是孙辈里最有出息的，只是，一下大狱，老太太的心都揪了，现在还没能放的出来。”要是子珏也在家就好了，他定是比我们还高兴的！”谢老夫人叹气，眼眶又红了。
谢大夫人自然更要落泪，只强忍着，“老太太，子珏不会有事的，说不得，明天就出来了！”
“也不知道怎么惹了王家了，竟然这么害我们子珏。”
因为谢子珏的事情，谢老夫人倒是又拉了孙怀仁说了一番话。等到在谢家吃了晚饭出来，虽然谢老妇人跟谢三夫人挽留，柳月娘还是坚持带了两个孩子回了孙家的院子。
谢府如今毕竟是谢三夫人当家，就是谢大夫人都是多有不便的，柳月娘想着，就别的谢家添乱了吧。再者，还是自己家里自在些。
孙家的人一走，谢老夫人就落了脸色，只冷了一张脸，“如今我年纪大了，也管不了你们了，如今连脸面都不要了，我看还是早点分家好了。”
“娘——”谢三老爷急了，自己在朝为官，要的就是脸面，要的就是名声。百善孝为先，长辈在堂，那是万万不能分家的。再者，自己年少的时候，父亲早亡，是大哥大嫂把自己拉扯大的，还娶了媳妇儿。要是真的分了家，言官的口水都能把自己淹死了。
谢三夫人倒是面露喜色，要是分家那就真的是太好了。三夫人的嫁妆那是不能动的，三老爷的薪俸实在是没多少，加上庄子上的收益，也是入不敷出的。要是分家了，老大家的也就不好住在家里了，自己也好省些开支。老大家在历阳的油水足得很，又是当惯了大哥的，分家的时候，说不得会多拿些出来分分。而且，看着老太太今天拿出来的头面，怕是身边的好东西也有不少。
谢三老爷看身边的媳妇儿没反应，就拉了一把，“帮着劝劝娘啊——”谢三夫人才勉强跟着说了几句。谢大夫人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夫妻，老三是个性子敦厚的，也是她一手带大的，进门的时候，老三才几岁，老太太因为丧父之痛，身子也不好，倒是管不了多少老三，算是谢大夫人拉扯大的孩子。
只是这老三媳妇儿，当年觉得谢家太弱了，千方百计的给老三谋了个贵女当媳妇儿，如今倒是应了那句——娶妻娶贤，抵万亩良田。老二媳妇儿是个小门小户的，懂事知理，在大西北跟老二一起，日子倒也过得不错。只是，上京的老三，贵女为妻，倒是越过越差劲了。
“老三家的，我只说一句，你爹走的时候没留下多少东西，这些都是你大哥大嫂挣下的。要是分家的时候，什么都分不着，那也是应该的。你们成亲也好几年了，没有一点儿进项，还学着人家开铺子做生意，都是被人坑的主。”谢老夫人哼了一声，谢三老爷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讷讷的说着，“自然都是大哥大嫂的，娘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
一边的谢三夫人倒是红了脸。当初，看着人家开铺子都挣钱，拿了家里账上的钱，找人盘了个胭脂铺子，哪知道，拿到手的货都是有问题的，全砸在手里了，本都赔光了。后来，才息了做生意的打算。
原本谢老夫人也只是敲打敲打，倒不是真的要分家，看老三媳妇儿也知错了，就没有点破，让他们早早的回去歇着了。”老大媳妇儿，你受累了！”谢老夫人拉着谢大夫人的手，叹气。谢老夫人作为娘，自然希望孩子们都好，也就一碗水端不平了。真的把老三家分出去，两个人的日子还不知道能过成什么样，只要不分家，老大总归会贴补些。
“娘，我现在也是当娘的，自然是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明日还要请了亲家来，好好的摆酒赔罪，今日真是怠慢了。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你就多费心吧！”谢老夫人对孙家的人倒是不反感，还有些喜欢，孙怀仁是个有前途的后生，那孙贞娴进退有礼，给子珏做媳妇儿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出身上，出身怕是有些不好。可是，孙怀仁要是这次能有了出息，那就不一样了。
“当家的事情，还是三夫人吧。我还担心着子珏的事情，总归要找些认识的夫人们打听打听，可能有什么法子。”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子珏的事情。
“也是，那你就多敲打敲打她！子珏这孩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