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怀仁带着青果儿离了家,柳月娘才觉得整个孙府都是空荡荡的。怀林自此没了自由,闲下来的娘亲总要找点事情做做,怀林被教训的次数就渐渐多起来了。
“怀林,今日的荷包怎么又被蹭破了?”
“怀林,衣服怎么这么脏,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怀林,今日大字可练好了?”
怀林这才发现,哥哥姐姐走后,自己的噩梦才算是刚刚开始,苦不堪言啊苦不堪言。
柳月娘换上了易于行动的荆布麻衣,脱下了精致的绣鞋,每日里除了念佛、教训怀林,就是在后花园的菜地里忙活。洗手作羹汤,只是孙朗如今越来越忙了,多多少少的都倒进了怀林的肚子。
“娘——爹今晚上又不回来了?”怀林抱着饭碗,一边嚼着饭,一边唧唧歪歪的,“我听说舟口那边蛮夷打死了人,皇上派了钦差过来,说是要彻查此事,如今已经封了海港了。我看着大舅舅那边焦头烂额的,舟口那边的船都回来了,听说正跟漕帮商量着,要跟着漕帮一起往北运粮了。”
“谁跟你说的?”柳月娘心下一凉,柳家这几年的生意赚的盆满钵盈,就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的。毕竟舟口那边的东西新鲜,运过来历阳就能赚到不少,更何况还往上京送。
要是海港那边真的出了事儿,历阳别家都好说,损失最大的定然是柳家。
“大家都知道啊,只有娘闷在家里不知道,爹爹恐怕现在也不好受。家里的好几个铺子上卖的多是大舅舅那边的货,大舅舅那边另谋出路了,爹爹肯定也要再想想办法。”怀林咬着筷子,外面事情都传开了,铺子上的生意少了许多。更多的一次为生计的铺子都关门了,爹爹倒是不死心,又趁机盘了几个铺子,不知道要干嘛。怀林心里奇怪,倒是没跟娘说,怕她担心的狠了。
柳月娘给怀林夹了菜,“你吃饭吧,你爹定是有办法的,你好好的读书就好!现在还小,等过两年就能给你爹分担了。”柳月娘嘴上这么说,却食不下咽。等怀林吃过饭回了前院,就找了红绡,让她去前面垂花门等着,等孙朗回来了就来报一声。
柳月娘在东厢房里黏着手上的棉线,心思倒是不在这里,只念着孙朗在外是否艰难。
“太太,老爷回来了!”红绡进来回,柳月娘丢了手上的棉线,擦了擦手,穿过回廊,就看到了孙朗正摇摇晃晃的进了院门。
“这么晚了还没歇着?”小厮儿扶着孙朗进来,柳月娘倒了杯浓浓的茶。”没什么事儿,想起来织布机很久都没碰了,正巧,多了两斤棉花,就想着捻了线,织织布也是好的。怀林这孩子什么衣裳都容易坏,不如就织了棉布,给他做两件衣裳好了。”
秋日里,满院子都是桂花香,后院的桂树开了花,孙朗闭着眼睛闻着暖暖的桂花香,端着茶杯的手有些抖——今日真的是喝多了。但是不喝又不行,总归求人办事。
“以后早些睡觉,天气渐渐凉了,秋天到了,晚上的露水重。要是谁不知道,就让红绡跟张勇家的进来陪你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柳月娘看着醉醺醺的孙朗,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明明浑身沾满的脂粉气,一看就是去喝花酒了。若是年少夫妻,这个时候争吵一番才是。多年夫妻,如果这个都不相信,怎么能继续走下去。”知道了,你以后也少喝些,青果儿说了,小酌怡情,喝多了那就伤身了。”
孙朗嗯了一声,就眯着眼睛喝茶水了。
“怀仁跟青果儿来了信了,怀林小子读了给我听,扬州府那边还算是顺利。只是身边的使唤的人带少了,好在那边的知县府邸也不大,尚能应付,等落了脚,再慢慢的找人。倒是遇上了朱大人跟朱家大奶奶,说是朱大奶奶十分的帮忙。”柳月娘把信给了孙朗,厚厚的一沓,是青果儿的簪花小楷,怀仁毕竟忙,没有时间写家书的。
但是,有着谢知府跟朱大人的面子,怀仁在扬州府也没遇到十分棘手的事情。不过是些同僚间的来往,还有平日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但是这个也已经够让怀仁焦头烂额的了。
“也好,扬州府那边的铺子老肖去盯着了,前两日也给我回了信,说是扬州人杰地灵,甚是富裕,铺子的生意倒是红红火火的。尤其是胭脂香粉绫罗绸缎的,扬州本是烟花之地,楼里的姑娘们自然是一掷千金的。”孙朗勉强撑着身子接了信,慢慢的读着。
“听说铺子上这几日不是十分的好,若是累了,晚上就早些回来。不过是开铺子,家里的日子也不如往常的艰难,多开几间少开几间也是无所谓的。”柳月娘打着商量,如今两人的年纪都不小了,再过一两年也快抱孙子了,孙朗这些年更是辛苦,两边的耳际早就藏了不少的白发。
孙朗打了个哈欠,挑眉看了一眼月娘,灯光下的月娘,肌肤早不如当年的细滑白嫩,尚白皙的脸上爬上了细纹。”日子是不艰难了,开销也大了。不说家里的怀林,外面的怀仁也是放心不下。还有家里的老老小小,老三这个样子,怀根少不得多担些心思了。”丢了手上的信,伸手抓了柳月娘的手按在胸口,深深的喘了口气,“再说,还不算年纪大了,泰山大人这么大的年纪,还在外奔波劳累,我不过将近不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又怕月娘担心,“放心好了,不过是这些时候的事情,过段时间就好了!”孙朗乐观的想着,毕竟,还有袁家跟谢家的帮忙,柳家那边已经是自顾不暇了。
“发现,活了这么久啊,还是老祖宗的话,多屯田,多种粮。咱家的庄子还是旱涝保收的,就是这附近的地算是不好买了。”
历阳这短短的十几年,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周围的地都涨了几轮了。在历阳周边买地,算是不划算的了,只能往海边去圈,只是那边的荒地,一开始的收成不好。一般的有钱人家更愿意买了种熟了的地,这样的地更省心,收成也好。倒是不少的苦人家愿意去开荒地,然后卖出去,也算是为了生计,不得已而为之的。
二丫的事情,最后柳月娘也没管,只让张妈妈找了个合适的伙计,二丫也见了觉得合适了。又给两家的爹娘通了气,都觉得好,就给热热闹闹的嫁了过去。婚事上,柳月娘也没管,只照着红菱那时候,封了二十两的银子,也算是全了主仆的情谊。
二丫成了亲之后,就跟着男人在铺子上干活,偶尔在外面给柳月娘磕个头,请个安,倒是再也没进了柳月娘的正房。柳月娘一开始也跟张妈妈打听二丫的近况,后来,生了孩子日子过得不错了,也就渐渐的丢开了这件事儿。
到了年底,铺子上的收成并不是很好,过年的时候,伙计的工钱都是庄子上的收益贴补的。但是好在,到了年底,慢慢的好起来,年货上赚了一笔。
月娘在月钱上没有节约,只是出去参加夫人太太们的聚会渐渐的少了,衣裳首饰上的开销也少了许多。虽说比起家里的开销来,只能算是杯水车薪,但是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了。
小年近了,柳月娘早早的收拾好了怀仁两口子的院子,就盼着孙怀仁带着青果儿回家过年,一天天的数着日子。只是,孙怀仁派人回来回了话,青果儿有了身子,身上不是十分的好,舟车劳顿是舍不得的,今年就不回家过年了,等生了孩子再说。
柳月娘自然是来不及怪罪,只是嘱咐了来人回去好好的照看着,又不放心,找了许多的珍稀药材带过去,倒是忘了,青果儿自己本身就是个大夫,最擅长的就是妇科病,哪里要这么多的担心。
大年夜,外面都是热热闹闹的,家家户户早早的换上了春联桃符。孙家的大门上早早的就换上了大红的新灯笼的,门前的青石板上早就刷了一回有一回。各个院子里就算是没人住着,也是收拾的红红火火的。
各家的年礼都送过了,过了晌午,孙家的三口子也到了李家村的老宅。孙家的规矩,过年的时候,总要欢欢喜喜的一起过。
怀林永远是最闹腾的,从城里带了不少的烟花,还没到宅子,就下了马车,一溜烟的不见了,跟着村里的小子们混作一处玩去了。
“怀林比怀仁活泼,有的时候觉得怀仁懂事,不让人操心,又让人心疼。怀林倒是活泼了,活泼的未免有点过头了,像个泥鳅似的,抓都抓不住。”孙怀仁头疼,两个儿子的性格要是能够平分一下就好了。
“各有各的好。怀仁是老大,沉稳些才能照顾好弟弟啊!”柳月娘打了个哈欠,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头发,早上起得早,已经有些困了,就在马车里靠了一会儿,头发倒是乱了几分。
抿了头发,柳月娘正要撩开帘子出去,就被孙朗推回了马车里,“家里出了事儿,你先别出来了!”孙朗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很急,柳月娘心里一惊,跌坐在马车里厚厚的垫子上,不知道家里又出了什么事情,只觉得心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