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食言。”虞纾茵心里酸酸的,一眨眼,眼泪的就落了下来。
“别哭,我没事的。”她伸手替她擦眼泪,也不顾自己的手温度太低,就紧紧地贴着虞纾茵的脸颊,软声说,“至少我曾经拥有过,虽然这样的结局挺让人遗憾的。我只当是做了一场梦,梦嘛,总该要醒的。”
到了乔子骞家,虞纾茵请司机帮忙将魏青宁扶到二楼,就留她一个人在卧室里。
空空荡荡的大卧室,以前魏青宁是很喜欢的,可现下瞧着,只觉得自己异常地渺小。卧室的床头,还放着一本她经常会翻的散文集,她推着轮椅,一路艰难地碾过地上厚厚的毯子,到了床边。
她拿起那本书,一小片白色的东西从书里滑落在她的腿上。她垂着眼看着那个书签,不及她的手掌那么长,绘着几片竹叶,书签的右下角,蝇头小篆写着她的名字。她小心地拿起书签,眼瞧着那两个字越来越模糊,心底禁不住泛酸。
这个书签,承载的记忆是他对她的用心。
“我又不记得翻到哪里了,有个书签就好了。”那天晚上,魏青宁第N次忘记了上一次的阅读页,忍不住抱怨起来。她其实不爱看散文,只是当时在书店里看见这本青花封面的书眼前一亮,就买了回来。
哪里知道,第二天晚上她翻书的时候,书签就从里头掉出来了。她欣喜不已,从此爱上了这本书。她记得,有一段时间,她缠着乔子骞教她写小篆,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他倒是教得耐心,可她没有天赋,写起来非常吃力,后来也就放弃了。
她看着角落里漂亮的“青宁”两个字,想像着当初乔子骞写下时的模样,眼泪终究滑落。她把书签夹到书里,放在腿上转着轮椅准备离去。
哪知,她一转身就看见了他,她愣住,心里阵阵慌乱。她是特意挑了周一早上来的,这个时候,乔子骞都会在公司开会,她根本没有想到会遇到他。
他的目光锁在她的身上,凉凉的,令她仿佛置身冰川。那么陌生的眼神,她不是第一次瞧见。可这是唯一一次,令她觉得害怕。她是明白的,她已经彻底失去了他。
魏青宁垂下眼不敢再与他对视,低下头取下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放在了床上,低声地说:“我、是来还这个的。”
乔子骞其实并没有看清她放下的到底是什么,可是他也能猜到的,除了戒指还能有什么呢?她当然不可能戴着他的戒指跟顾墨涵在一起。他转身朝里面的更衣间走去,开门进去,一半的地方已经空了,只留着衣架,孤零零地挂在那里。他眼底滑过一丝痛意,僵在门口几秒钟才进去。
他从更衣间出来的时候,魏青宁已经不在卧室里,他怔怔地看着刚刚魏青宁待过的地方,自嘲地笑了笑。
“阿宁!”卧室外传来虞纾茵的惊叫声,他下意识地就阔步出去,看见虞纾茵正抱着魏青宁的上身,吃力地靠在栏杆上,想要把扶着她下楼梯。
“我来吧。”乔子骞眼底晦暗不明地上前,抱起魏青宁下了楼梯。
不是没有被乔子骞这样抱着上下楼梯,可是这一次,魏青宁浑身都僵硬着,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的手臂圈着她的身体,暖暖的温度从他的身上传递到她的身上,一如从前。魏青宁甚至有些分不清楚,他和她,是不是欢好如初。
到了楼下,乔子骞转头看依旧愣在那里的虞纾茵,皱眉,“轮椅!”
虞纾茵这才回神,收好轮椅拿到楼下去。
乔子骞小心翼翼地把魏青宁放到轮椅上,半蹲在她的膝前抬头看了她一眼,起身转身离去。
“子骞!”魏青宁忽然大喊,满眼期冀地追随着他的背影。可是当她看见就此停下脚步的乔子骞回头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青宁无力地笑,满嘴的苦涩只能自己咽下去,小声地说:“再见。”
乔子骞唇角勾起一抹薄凉的笑,“再见做什么?”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直到门落锁的声音响起,魏青宁蓄满泪水的眼睛才吃力地眨了眨,哽咽地说:“纾茵,我们也走吧。”
虞纾茵看着她,只留下一声叹息。
这两个人,因为一场车祸,就此分道扬镳。
天色还未大亮,雾蒙蒙的清晨寒气逼人心肺。魏青宁和母亲打的去了机场,只是遇到一个不太体贴的司机,一路上尽聊魏青宁的腿。蔡文娴不快,脸色沉沉地看了一眼那师傅。魏青宁按住母亲的手,笑着摇头。
到了机场,母亲和司机两人合力将她从车子里扶下来,倒是颇费了点劲,三人都出了薄薄一层汗。跟司机道谢之后,蔡文娴就推着魏青宁进了机场大厅。
“人倒是个好人,只是这嘴巴……唉!”蔡文娴心里不爽快,眉头就一直没松开过。
“妈,没事的。回家了问的人还得多呢,总不能挨个都给缝起来吧?时间久了也就不会问了,我没事的。”魏青宁浅笑着安慰母亲,仰着头看母亲,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离开江城,她没有通知任何人,连虞纾茵都没有,仿佛这只是一次短暂的离去,有朝一日还能回来。可她心里知道,这片土地,她几乎是再不会回来的。
机场大厅里的暖气关了一夜,这会儿根本就不能算暖和,但比外头是好多了。魏青宁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腿上盖了条毯子,毯子上放了一本书。她们坐得离检票口近,时不时就有别的班机的人从她跟前走过。她泰然地看自己的书,不去理会任何眼神。
一道阴影伴随着一阵烟草味突然出现,魏青宁垂着头,心头猛然跳动。
“魏青宁,你抬头。”
硬梆梆的语气,可见是生气了的。
魏青宁吸气,咬着唇,心里千头万绪乱得不像话,抓不住任何一个重点。
他怎么会在这儿?
她求助地往自己右手边看,却发现母亲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时,一只手快速地抽走了她腿间的书,啪一声丢在了椅子上。
“抬头!”
她知道他生气了,这会儿脸色一定黑如锅底,眼睛里大概都能冒出火花来。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一点点抬头,对上的果然是那双燃烧着怒火的双眼。
“好、好巧。”她咧着嘴,声细如蚊地说。
“不巧!”
“……”
可不是嘛,当然没有这样的巧合。
乔子骞双眼死死地盯着魏青宁,瞥见她两只手相互扣着,抓得自己的手都泛了白。
“就这样一走了之是吗?”
高高的身型大山一样笼罩着她,莫名地就让紧张起来。大厅里明明有人来来往往,可魏青宁的眼里只有面前这个脸色阴沉的男人。她闭上了眼睛,空气里满是他的味道。
“魏青宁你看着我!”乔子骞倏地扣住了魏青宁的手腕,一点不留余地地紧紧扣住。
“你就打算这么回去,然后跟我一辈子老死不相来往了?”他另外一只手,也用同样的方式扣住她的腕子,他的手心烫得吓人,仿佛是烙铁,想要生生地将她的皮肤融化,然后粘住。
魏青宁心头一颤,睁开眼睛看着他,果然看见了他眼里满布的血丝,一道一道,蜘蛛网似的罩在他的眼球上,也,罩住了她的心房。密布的网猛然一缩,她的心就跟着一阵揪痛。
“乔子骞,你、你在发烧!”她着急,想要伸手试试他的体温,手被他牢牢控制住不说,他的身体在她伸手的瞬间,蓦然后仰。
魏青宁浑身一颤,眯起了眼睛。
他,他是在厌恶她吗?
这个想法如同毒液一样迅速地在她的身体里散开,四处流窜,直至四肢百骸。她头皮发麻,唯有身体里冷冽的浪花一袭接一袭的撞击着她。很快,她就几乎被淹没了,她艰难地喘息,男人冷峻的脸在她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
乔子骞眼底一暗,松开了双手。
魏青宁努力地睁着眼,不敢眨,她不能在他面前流泪,不能……他能够出现在这里,她已经很意外,也很开心,可是她做不到那么自私。她的后半生可能都要与轮椅为伴,或者好一点,她能够一瘸一拐地行走,可是她怎么能够让乔子骞有一个这样的妻子呢?
就像她对虞纾茵说的那样,哪怕不能绝对风华,也至少是健全的――可以偶尔地陪他出席活动或晚宴,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相拥着跳一曲舞,可以在他想要奔跑的时候跟在他的身边……
很多很多,他需要和妻子共同完成的事情,对于她而言,几乎已经成了奢望。
“你不该来。”她别过头,不敢与他对视,他的眼神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放弃自己的坚持,“子骞,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艰难地说完,身体里某个地方也随之裂开。
“你再说一遍?魏青宁你再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硕长的身体轰然倒地。
“子骞!”
“子骞!”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紧接着,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在机场大厅里响起。
魏青宁眼看着乔子骞倒下去,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扑出去,却看见另外一个女人已经先一步跑到了乔子骞的身边。她看着她,生生地忍住了身体里所有的冲动。
“魏青宁你跟他说了什么?!”她跌坐在地上,抱着乔子骞的头查看了一翻,确定了没有出血这才又抬头瞪着魏青宁,“你知不知道他在机场守了一夜?他在发烧,39度7!你知道不知道他有多爱你?!”
她声嘶力竭的,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和心疼都吼出来,看着魏青宁的眼神,恐怕是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了。
“快,快打120,阿宁快点,打120!”蔡文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见这情形也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