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汴京东北侧的刘家寺金军大营内,无所事事的斡离补正在对着铜镜饶有兴致地修剪着自己的胡须。接连四个多月的围困汴京,虽然没有把大宋的都城给一鼓作气地拿了下来,但是,目前已经把汴京围困得弹尽粮绝了,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这让作为东路军主帅的斡离补非常地欣慰,心想:哈哈,瓮中之鳖的大宋即将土崩瓦解了!经过这四个多月的围城打援和不懈攻城,已经把大宋逼迫到了山穷水尽的绝境!哈哈,这一盆老鳖汤总算熬熟煮烂了啊,俺要正经八百地仔细品尝品尝这鳖汤的鲜美味道哇!
正在这时,独眼龙完颜托押解着捂着眼儿、塞着口儿的卖馍老汉走了进来。
斡离补瞥了一眼士兵们随之挑来的馍担儿,立马明白了完颜托捉来这个花白胡子老汉是怎么一回事儿,即惊喜地说:“嗬,副将的收获不小哇!怎么就发现了他?”
完颜托高兴地说:“嘻嘻,俺一直躲在陈桥门外的小树林里窥探着城头上的动静呢,这个老家伙偷偷地去卖馍,恰好被我抓个正着!”
斡离补调笑道:“哈哈,你完颜托真是独具慧眼呀!”
“哈哈,大帅说笑了!”完颜托干笑一声,又小声说:“呃,二太子,你附耳过来?”
斡离补停下了自己修剪胡须的小动作。二个人凑在了一起,耳语了一阵,两张狰狞残暴的脸上立马各自露出乐不可支的奸笑来。
完颜托即命令金兵:“把这老头儿的‘驴盖眼儿’和嘴里的东西统统去掉吧!”
金兵连忙给老汉去掉裹眼的布巾,取出塞口的破布。
战战兢兢的老汉看了看面前的情境,知道自己已经被带到金军大营,便慌忙哆哆嗦嗦地一下子跪倒,连连磕头如鸡餐碎米,得得瑟瑟地大呼道:“大、大元帅饶命,大元帅饶、饶命啊!”
“哼,你这小小老百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偷偷地给守城的南蛮子送馒头!这就是犯了私通城里的大罪、死罪!还有什么可说的?士兵们,给我把这个十恶不赦的老东西拉出去砍了!”斡离补厉声大叫着。
他的话音刚落,立马过来两名气势汹汹的士兵,一把将老汉按住了。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老汉慌忙连连叩首,大叫道:“大帅息怒,大帅息怒啊!俺并非故意给城中送馒头呀!更不敢给城里私通呀!大帅,俺家八十岁的老母身得重病,咱这穷家破院的,没有什么积蓄,哪里有钱给老人家求医看病呢?所以小人就想出了这点儿馊主意,只为挣几个钱给老母看病啊,并不是特意给城中送粮哇!”
斡离补闻言冷笑一声:“嗬,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孝子哪,可敬可敬哇!哈哈,本帅最喜欢孝敬父母的人了!那、那既然如此,本帅就对那法外施恩,免了你的死罪啦!”
两个按住老汉的士兵这才松开了手。
“在下多谢大帅的不杀之恩了啊!”老汉磕头谢恩后,又抹了一把惊得满头满脸的冷汗,翻眼望了望面目狰狞的斡离补,怯怯地问:“大帅,俺是不是可以走了?”
“呃,慌什么呀?本帅还想给你这位大孝子唠唠嗑呢!呃,老头儿,那本帅问你,你卖的馒头多少钱一个呀?”
“十、十文钱一个。”老汉结结巴巴地说。
“那平日里多少钱一个呀?”斡离补又问。
老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子,怯怯地说:“嘿嘿,一文。”
“嗬,好大的利润空间啊!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发财好机会啊!”斡离补这么说着,忽然说:“这样吧,本帅也想趁机赚几个钱花花!打现在起,你就不用回家蒸馒头了,馒头一概由我大营的伙房里提供,你只管担着去卖!这利润嘛,给你一半,你可同意?”
“那、那是不是还要去掉你们的面钱、火钱、工钱?”老汉巴眨着眼皮打算着自己的小算盘,狡黠地反问道。
斡离补似乎想了一下,又痛下决心似地说:“嗨,那样怪难算的!这样吧,反正利润大,干脆还是二一添作五,一方一半得了!”
“那好!我这样又不用本钱,又不要烟熏火燎地操劳蒸馍,白白地赚一半儿!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我干我干!”老汉这么喜滋滋地答应着,忽然又打量了一眼不怒自威的斡离补,严肃地重申道:“呃,不过大元帅,你、你这么大的官儿,可不许反悔呀?”
“不反悔!绝对不反悔!不就是弄几个钱儿花花嘛!”斡离补信誓旦旦地许诺着。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那原先一直随风缥缈的流云这时也似乎疲倦了,纷纷驻足于西天小憩片刻,可却被蛮横的夕照不由分说地给涂抹成一片晦暗的铁锈红——啊,一个血色黄昏注定就要来临了!
汴京陈桥门边的城头上,一群官兵在眺望着、在叽咕着:“呃,不知那个卖馒头的老汉今天还来不来啊?肚子又饿得咕咕叫了呀!”
“是呀,那清早发的一个人俩菱角,还不够塞牙缝子的呢!俺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哇!”另一官兵附和着。
“是的,这肚子里一没有食物,就分外地嫌冷,俺都冻得哆哆嗦嗦地打牙巴骨了呀!”又一官兵深有同感地说。
一名官兵心驰神往地回味着那大馒头的滋味,禁不住咽了口唾沫,喃喃道:“你别说,那花白胡子老头儿的馒头蒸得就是好吃!又暄腾又有嚼头儿!”
“就是!那又白又暄的大馒头真是太好吃了,我都能一气儿吃它五个!”又有两个官兵馋涎欲滴地回味着、念想着。
于是,饥肠辘辘的官兵们便自发地展开了一场回味大馒头怎样好吃的专题大讨论。大家垂涎三尺、争先恐后地踊跃发言,尽数着吃着那天下第一美味的大馒头的口感、味道和心理感受。然而,这样的精神会餐虽然暂时地快活了嘴巴,但腹中空空的官兵们却是越来越觉得肚子里饿得“咕咕”乱叫了!于是又不约而同地向城门外的大路上翘首巴望着、巴望着。他们都在盼望着那个卖馍老汉的身影快快出现啊!
就在这一群饥肠辘辘的官兵们望眼欲穿地巴望着那卖馍老汉快快到来的时候,果然不大会儿,那花白胡子的老汉真的挑着馍担儿颤颤悠悠地走了过来。
守城的官兵们像一群焦渴难耐的沙漠旅行者看到了一泓清凌凌的泉水,禁不住一阵欢腾得手舞足蹈、笑逐颜开了,慌忙自觉地凑起钱来。
老汉来到城下,望着上边喊:“喂,兵爷,咱们还是按昨天的老规矩,你们把钱凑齐数好,就吊下来吧!”
“好唻——”众官兵爽爽快快地答应着,就急急忙忙地把钱数清,包在手帕里,用绳子给吊了下去。
老汉仔细地数了钱,又数了馒头,才把绳子系在馍筐上,高叫道:“嗯,好了兵爷,你们吊上去吧!”
馍筐儿被缓缓地扯上了城头。饥肠辘辘的官兵们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拿起大馒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老汉在下边吆喝:“喂,兵爷,你们快把馍筐给我吊下来呀?”
可饥不择食的官兵们只顾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没有人答理他的呼喊。
突然,先吃馒头的官兵一脸惊慌地捂着肚子喊叫起来:“哎哟,这肚子里怎么这么疼哇!”
“哎呀,我的肚子也疼起来了啊!”又一官兵亦大叫起来。
“啊,莫不是这解饿的馒头有问题吧?”官兵们惊恐万状地面面相觑了!
就在大家还没有想明白之际,一个个官兵紧接着都捂起肚子大叫起来:“哎哟哟,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啊!怎么好像肠子断了似的哇!”
有的竟口吐白沫、两眼发直,腿儿软软地颓然倒了下去……
此刻,埋伏在小树林中的独眼龙完颜托把城头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完颜托的嘴边掠过一丝笑纹,然后蓦地一挥手,一队整装待发的金兵攻坚队立刻架着云梯冲出小树林,飞也似地向城墙跑去。
老汉看见金兵架着云梯呼啸而至,又听到城头上“哎哎哟哟”的呼叫声,这才恍然大悟:啊,我上当了啊!原来金狗利用我毒杀了同胞哇!唉,我、我财迷心窍,做出了这死有余辜的糊涂事儿,真是罪该万死哇!金狗,俺、俺与你们拼了!
老汉挥动起扁担,照金兵头上狠狠地打去。
毫无提防的金兵一下子被老汉打得脑浆迸裂了。
怒不可遏的老汉继续抡起扁担,照另一名金兵的头颅打去,可那金兵一偏头,虽然躲过了灭顶之灾,但肩膀却遭到了重重地撞击,一下子倒了下去。
老汉再次抡起扁担,照独眼龙完颜托头上就打,可却被完颜托一刀拨开。
一名金兵一个箭步跃了上来,一刀把老汉劈死。
金兵像贼寇一般麻利地把云梯靠在城墙上,又像猴子一样“哧溜溜”地攀爬上去。
这时,这段城头上的官兵不少已中毒身亡,即便个别暂时没死,也都口吐白沫瘫倒在地,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兵爬上城墙,而手脚僵硬的自己却完全无能为力去抵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