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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个人的生活(下)

时间又向前迈了一小步,此时已是暑假,安吉也已经小学毕业,再过两个月便升上中学了。

那晚之后,马萍给两位老人打了电话,出乎意料,对方一听到是打算将安吉送过去让他们抚养,便是一口答应了下来,马萍原本的措词也就派不上用场。

而两位老人之所以会答应,其实也算是一种弥补了,当初马莲要嫁到国外,家里是一致反对,为了这事,马莲和家里撕破了脸,在国外那几年便和这边断了联系,然而终究是为人父母,待到接受了这个事实,心里便也平静下来,正所谓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嘛。

但接受归接受,马莲一家本就是有钱人家,要他们先服软就显得不太可能,因此,家里没主动和她打电话,她便以为他们还在怨恨着,除开过年过节象征性打个电话回去问候一下,然而那边态度冷淡,关系也就保持那样,没有缓和。

如此这般,那几年来,马莲几乎没和家里怎么联系,之后老伯特生病仙逝,她一个人在外便艰苦起来,这时候恰好接到马萍的电话,两人聊了许久,马莲也就明白父母早已不再生气,而这时候马萍叫她回去,她便心动起来,之后当下立断,收拾行李带着安吉回国。

哪知道到了国内却发生车祸,马莲离去,唯有安吉留下,之后将她交给马萍一家抚养,那之后,两位老人却日夜想着她,一边是对马莲和安吉的愧疚,一边又是对安吉的想念,因此两人便商量着把安吉接过来这边住,照顾她的同时也好弥补之前的遗憾。

这时候马萍打电话来说起将安吉送来的事,他们自然是一口答应,事情已定,心里的石头也跟着落下。

之后安吉便在这边生活,论环境,当然比之前马萍家的两房一厅要好的多,与此同时,他们还给她办了转学的手续,这样一来,安吉便完完全全告别了之前的一切,一年后,她小学毕业,个头也开始长高了。

外公外婆都是有钱人家,因此生活水平比之前高了一大截,外公名下还有套别墅,安吉去过几次,论环境当然是那边要好的多,然而买东西之类的太过麻烦,离别墅最近的超市,大概要走上四十分钟才到。

因此平日里他们几乎不来,到得寒暑假的时候,两老方才带着她过来度假。

而此时,她便在别墅这边度假。

别墅后方是片草地,稍远一点的地方是条小河,河水不深,清澈见底,若是孩童的身高,河水顶多也就浸到膝盖处,水里不时有鱼游过,因此这里是个捕鱼的绝佳场所。

平时外公也会带她来这里捕鱼,然而她从不下水,或坐或站在河边,老头子为了逗她开心,自然是下水摸鱼去了,一边摸鱼一边朝她说话,说到开心处,便哈哈大笑起来,活像个老顽童般,每每见到他开怀大笑的样子,她的脸上也会露出笑容,只是比起老头子来,她笑得过于安静。

老头子捕鱼,老婆子便在里屋做饭,若是捕到了鱼,晚餐便多了一样菜色,除此之外,小鸡炖蘑菇啊,番茄炒鸡蛋啊之类的菜色一样不少,两人想把安吉养胖,可安吉却是怎么吃也胖不起来,这和她的体质有关。

到得晚餐过后,安吉便会跑到别墅后方发呆,大多数时候她会坐在树下的秋千上,老头子则是在里屋下着围棋,一个人下双色,自己和自己博弈,倒也玩的不亦乐乎,只是他也会经常抬起头,透过落地窗朝安吉的方向望了望,虽说别墅的范围内一般人进不去,可心里的那份关心还是不知不觉间流露了出来。

这天晚上,安吉也如往常一般坐在秋千上,天上的云层遮住了月亮,世界显得有些黑暗,她望着前方的那条小河,没有了以往的粼粼波光,仿佛更增添了一分神秘,脑袋里会出现外公捕鱼的样子,阳光洒下,那是一幅温暖的画。

侬离开也有段时间了,她接受了这个事实,心里希望还有下一次见面,同时,她也埋怨着侬的不辞而别,然而她还是希望能再次见面,每每一个人在草地上荡秋千的时候,她便会对着月光许愿。

今晚当然也不会例外。

后方的别墅门铃响了起来,她没有去理会,想来是外公的朋友,平日里这种事情也经常发生,她不喜欢进去和人打招呼,因此除非是外公喊她进去,否则她便是荡着自己的秋千,看着世界时高时低,感受着天空时远时近。

身边的大树朝后离去,天空突然拉近,月亮挤出了云层,世界开始变得明亮,而后速度越来越慢,她终于到了最高点,接下来,整个人往下落去,天空也跟着远离,大树逐渐靠近,她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弧度,而后面朝地面,飞升起来。

如此这般,反复了几次过后,她终于停了下来,而后望着月亮,双手合十,小声的祈祷起来。

“月神娘娘在上,请保佑侬平平安安,早日归来。”

嘴里念念有词,却不知身后不远处站了一个女孩子,她如安吉一般身高,长得白白净净,一双眼睛清澈如同小河里的水,她留着长发,额前的刘海厚厚的,很是可爱。

安吉不知,嘴里继续说道:“月神娘娘,如果你听得见我的祈祷,就显灵吧。”

放作平时,接下来她都会感到失望,后方的女孩捂着小嘴无声地笑了起来,然而她笑没多久,嘴巴却渐渐张成了O型。

那是一群发着绿光的萤火虫。

点点的绿色荧光围绕在她们周围,仿佛朦胧的仙境般,短暂的惊讶过后,接下来便是惊喜了,安吉伸出小手,慢慢的往前探去,她小心翼翼,眼里却止不住的流露出惊喜,若是旁人看来,便会觉得她笑得像只小狐狸,待到离得近了,手上的动作陡然加快,而后对着它们一抓,那群绿色却轻灵地躲闪开来,稍一错愣间,它们便又聚拢在一起,彼此间隔着一小段的空隙,安吉的眉头皱到了一起,心里寻思着怎样才能抓上一小群,却是听见身后的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不是这样抓的,哝,你看,要这样”一边说着,那女孩也伸出了小手,此时安吉转过身来,嘴上还来不及问出心里的疑惑,眼睛便被她的动作吸引过去,不同的是,女孩是双手一起伸出去,而后轻轻上合,动作自然娴熟。

安吉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女孩的手心,然而对方双手合着,她什么也看不见。

女孩轻轻一笑,而后慢慢地双手张开,那点绿光便停留在她的手心里,那是一个脆弱的小生命,安吉过于兴奋,双手齐上抓向那颗绿点,然而她却低估了它的灵活性,只见它轻轻一跳,便返回了空气中,安吉抓了个空,眉头皱的更深了。

“动作轻一点,不要太急,你会吓着它们的。”女孩柔声说着,一边重复着方才的动作,这一次,她抓到了一小团,而后望向安吉,微微一笑。

安吉鼓起了腮帮子,照着女孩的动作做了一次,然而似乎偏要和她作对一样,每每她的手就要合上,那些绿色却是灵敏地跳开出去,如此这般,她试了好几遍,连一只都捉不住。

她气鼓鼓的样子倒是逗乐了身旁的女孩子,一边轻笑着,她来到安吉的身后,抓着她的手向前探去,动作很轻,轻的仿佛它们注意不到似的,而后轻快的一合,便抓住了一小团的绿精灵。

苦逼的包子脸渐渐被笑容取代,合着的手掌张开一条缝隙,绿色的荧光便透了出来,她嬉笑着,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便转过身去,然而还来不及发问,对方便自我介绍起来:“我叫赵宁宁,我的爷爷和你的爷爷是好朋友哦。”

说罢,宁宁伸出了手,笑眯眯的望着安吉,另一只手便傻里傻气伸了过来,奈何还伸不到一半,安吉便惊呼起来。

方才合拢在掌心里的萤火虫,此刻已经回到了空气里。

宁宁捂着嘴笑着,安吉有些不甘的望着它们,手还是伸过去握了握,顺便补充道:“他是我外公啦。”

“没什么区别啦。”

“那也是哦。”

两个小女孩的对话,放在外人看来便是单纯中带了些稚气,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对话,在以后的日子里,安吉对老头子的称呼便改口成了爷爷,老头子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当然,这是后话,暂不再提。

两人嬉闹间,安吉想起了什么,而后背对着宁宁,抬起头望向了月亮,双手合十,此时气氛安静下来,只听得安吉嘴里念到:“谢谢月神娘娘,谢谢月神娘娘…”

……

别墅的屋顶上,漆黑中有着一团人影。

那是个红发的女子,头发如火般艳丽,在这片夜空下,竟也闪烁着艳红夺目的光芒,黑色的衣服裹着纤细高挑的身体,白皙的脸庞,然而眼睛却和头发截然相反,那清澈的黑色瞳孔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冰冷。

她站在屋顶,望向她们的眼神有些复杂,思考了片刻,而后下定了决心,她反手甩了出去,一股劲风随着出现,袭向了下方,顿时,下方的两个女孩的头发变得凌乱,而方才的萤火虫,也被那股强风吹散,只留下星星点点,不久之后,星星点点也跟着散去。

方才的一切被风吹散,安吉愣了愣,待到回过神来,她攥紧了拳头,泪水开始在眼里打转。

侬走后的一段时间里,她几乎每晚都会躲在被窝里哭泣,而后慢慢地接受,她便时刻告诉自己不再轻易掉泪,在那以后的日子里,她开始学会坚强,学会忍耐,学会了耐心,也学会了相信,哪怕是在欺骗自己,然而她始终相信,侬会回来的。

在那之后,她便开始每夜地祈祷,末了,总会加上一句“如果你听得见,便显灵吧”,之前都是失望告终,然而今晚月神娘娘总算显灵了,她刚刚兴奋的心情还未平复下来,眼前的一切便被吹得烟消云散,她便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侬,这似乎预示着,他不会回来了。

心情大起大落间,她终于忍不住,泪水掉了下来,似乎也不再考虑其他人是否会听见,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使劲地哭着,把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一次性发泄出来,她哭得很凶,这些年来,她是第一次将自己完全放开,身体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她却浑然不顾,越哭越激动,而后慢慢蹲了下去,后方的女孩也跟着蹲下,无声的,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背上,似乎这么做,便能够体会到她的悲伤一样。

哭得最凶的时候,身后那双小手便将她抱得更紧,仿佛心疼她一般,外公外婆和另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此刻正站在她们身后,方才听到哭声,他们便跑了出来。

别墅的屋顶上,女子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忍,而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般,她的眼神再度变得冰冷,转过身,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安吉的心很疼,眼泪一直不停的掉着,方才的大哭过后整个人显得很疲惫,此时哭声小了下来,而后变成啜泣,她才再次注意到抱着自己的那双小手,而后转过身,迎向女孩的目光。

那是一汪温柔的海洋。

她望着那双眼睛,嘴里还在小声啜泣,对方也望着她的眼,然后微微一笑。

那笑容,如同三月的春风般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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