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阳住在南宫涵旁边的房间,他们的床都是靠南摆放的,莫阳的床正靠在南宫涵房间的那一面墙上,南宫涵就搬了张椅子坐在墙的旁边,这墙的隔音很好,即使他们大声喊对方也基本听不到什么,南宫涵就用手指轻轻叩打墙面,三缓两急,他是在问莫阳怎么样。莫阳轻轻叩了一下,告诉南宫涵:自己没事。
他们二人就这样用手指谈天直到深夜,直到莫阳的那边已经没有了动静,南宫涵却一直坐在那张椅子上未曾离开半步。
他在等,等不知会在何时醒来的莫阳,他不希望自己错过和莫阳有关的丝毫消息,他不想让自己拥有和忘川一样的伤心。
然后直到第二天清早,有人将早餐送进他们各自的房间,但谁都无心吃什么早餐,四人早早就候在忘川的门外。只是半扇木门,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包括战力最低的莫阳也都能轻而易举的拆了这间房,但他们谁都不会这么做,他们只会等。
直到将近正午,将近昨日的那个时辰,屋中依旧没有动静,蚩尤终于忍不住推开了房门,屋中原本该有的都还有,唯独少了忘川。
“他去了哪里?”原本该是昔殇问的话,却让莫阳抢先问道。
蚩尤回过头,却也是一脸茫然不解。
“这个忘川,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会知道每个人的前世今生?”这次问的才是昔殇。
蚩尤却居然真的回答:“他,就是地狱之中的奈河。他看尽人间一切流转,每个轮回的灵魂都会饮下一口他的水,换言之就是他的身体存在于每一个灵魂之中,他当然可以知道每个人的前尘往事。”
“那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是南宫涵唯一不懂,却想要弄懂的地方。
蚩尤道:“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叫三生的女人。她是奈何桥旁的一块石头,倒映着一切灵魂的心。他自地狱存在之时便存在,而他存在的时候三生就一直守候在他身旁。也许因为如此,他让自己拥有了身体,也让三生拥有了身体,他以为自己一直爱的是三生,三生也该爱他,但当三生可以开口说话的时候,却也是他心碎的时候。他来到这里,建起了这三生斋,却让这里的一切都变得孤零零的,甚至是他自己。”
话说到这,南宫涵不由得想起了门前那幅上联:
三生结,三生怨,结怨三生,结缘三生。
蚩尤的目光又落到了莫阳身上,他还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再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之前,他一直都相信自己是对的。
南宫涵也看到了蚩尤的眼神,他决不允许这种眼神存在太久,便问:“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他?”他要找的亦如蚩尤一样,只是一个准确的答案。
蚩尤回答:“现在的他,只可能会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南宫涵追问。
蚩尤却问:“如果你是忘川,现在的你会去什么地方?”
南宫涵想也不想便回答:“当然是去找莫阳。”
蚩尤又看了眼莫阳道:“所以,他去的地方也有他要找的人。”
“那究竟是什么地方?”昔殇却有些不耐烦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今天不能将南宫涵带到那个天主那里,他也许就真的永远无法得知自己的身份。
蚩尤道:“三生存在的地方。”
三生,三生又是谁?
三生是一块石头,能够倒映出一个灵魂前世今生的石头。
她原本不存在这个世界,原本她只属于幽暗的地府,在忘川旁奈何桥下看着时间桑藏过往。但有一天,她被赋予了生命和肉体,因为一个人的爱。但她,她的爱又属于谁?
南宫和莫阳一直跟在蚩尤身后,这一次昔殇却走在了他们前面,因为他比他们两个更急。如果不能在今天将南宫涵带到那个天主面前却又无法再寻到忘川,那么他可能永生永世都无法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你确定你可以找到他吗?”昔殇追到蚩尤身后,问得颇为急切。
蚩尤却哼了一声,并不回答。他只对忘川和莫阳感兴趣,其他的人其他的事,他才懒得去理会。
南宫快步追上去,问道:“你到底能不能找到忘川?”
蚩尤道:“找他不难。若是昨日我说不定能够说服他帮我,但今日即便找到他若要他开口,却也难了。”
“为什么?”南宫追问,昔殇也在同一时间问道。
蚩尤回答:“若让他见到了三生,只怕他的眼中就再没有别人了。”
这话,却说到了南宫的心坎,若是有莫阳在自己身边,只怕他也看不到别人的存在。
“站住!”昔殇忽然大喝一声。
南宫止住脚步,问道:“怎么了?”
昔殇道:“那你就必须和我回去,因为我要知道自己是谁。”
蚩尤转身,怒道:“你们两个随便去什么地方,只要她和我走。”这个她,便是莫阳。
莫阳却拉住南宫的手,她决不让自己离开南宫,她不舍得。
他又何尝舍得?
南宫道:“现在是午时,我们还有六个时辰。六个时辰之后若还找不到忘川,我和你回去。”
“五个时辰。”这是昔殇最后的期限。
南宫点头,又对蚩尤道:“若五个时辰之内你无法找到那个人,你该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
蚩尤却只是哼了一声。
段痕又回到瀛洲仙岛,但当他回到那里的时候,展玄和那位白发老者已经不在,他找到最后一次与展玄交手的地方,在那里有一颗芭蕉树,芭蕉树上钉着一张字条,上面却只写了六个字:道可道,非常道。
段痕不由得苦笑一声,“这算什么,算是留给我的纪念?”段痕低声问着,又苦笑了几声。他原本想离开,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个时辰之后他几乎将整个瀛洲仙岛都翻遍了,却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
他要找的是鬼母给他的那个婴孩,那个鬼子。
只是他找不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展玄和白发老者带走的。同时带走了展玄余下的二十九重剑道,还有白发老者的身份。他已经开始怀疑,那个白发老者究竟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不求第二,除了不求第二之外又有谁能够成为帝释天师父的朋友,除了不求第二之外又有谁会有一颗如此通透淡然的心。
但这一切却都在他们离开之后,成了谜。
很多人的存在最终都成了谜,如不求第二这样的人物,如展玄与那位白发老者,甚至他为之心动的易小琪,现在他都找不到他们的下落。
但有些人,他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去解开一些谜题。如少闻博文抑或小书,是怕想找到一个让他们不知道的问题都很难。
但有些问题,却只有他能解开。
但他此时,却只是在远远望着那边的一位女子。
这女子不老爷不美,一双明眸之间却是无限的沧桑仿佛历经了尘世间的一切变换,已将人生看透看破看淡也看得不那么重。
她只看重一个人,却也有一个人只看重她。
此时她正独倚桥头,手中撑着一柄遮阳用的油纸伞,伞上画着一束梅花,匠师的画工当真很好,梅花虽然是画在艳红色的伞面,但却如傲立寒冬一般。
她一双眼望着远方,似要将一切忘川也要看到她想着念着等着盼着的那个人。但她却不知道,此时正有一双更加深情沧桑的眼睛在远处望着她。
忘川只是在远远的望着她,那样深情的望着,也许这样他就已经满足,不满足又能怎样?他可以走到她面前,告诉她,他爱他。但是,他却不敢。他能面对一切人一切事都表现得高高在上,但惟独对于爱,他却生的自卑。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个女子,即便那个女子的命是他给的,他依旧觉得对于她,他永远只能仰望。
因为在他心中,她永远是高贵圣洁不容侵犯。他是忘川,他天下间一切的生命他都曾见过,但在他的记忆中却没有一个人配的上她。除非是她自己选中的人,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他定然会觉得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也最幸运的人。
但他,却似乎没有这个福气。
“你真的在这里。”南宫在忘川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但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南宫加重了力道,但忘川却如死人一般没有丝毫的感觉。
蚩尤道:“他感觉不到的,他的心已经不在自己那儿了。”
南宫微微点头,回过头问:“那个人,就是三生?”
蚩尤道:“除了她,还有谁能让忘川如此痴迷。天下间的女子他都见过,环肥燕瘦,神鱼落雁,他却从未多看过一眼,却唯独对她,他却是那样的一往情深。”
南宫道:“但我却更想知道,是什么让蚩尤变成了这个多情又多话的人。这不像你。”
蚩尤看着莫阳,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昔殇却道:“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南宫道:“我知道,我们不是还有四个时辰吗。”
他并不显得怎么着急,也许是不想让人看出来。
莫阳远远望见三生,却道:“有这么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她却真是幸运的很。”说这话的时候她想起的却不是南宫,而是另一个男人,另一个叫做无痕的男人。
南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但她却也不幸,因为她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经历过死别的人才会真正体会到相聚有多么的美好,才会如他们一般的珍视着对方。却为何很多人都以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永远都只是看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然后让他们属于自己然后继续追寻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无休无止,他们却看不到,最好的其实一直就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