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还是回来了,莫阳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自己。
当南宫涵刚刚躺下去的时候段痕便也赶来了这里,他当然知道如果南宫涵明知自己命不久矣,他最后想见的那个人是谁。
“他怎么样了?”段痕问的急切,急切到莫阳还未来得及回答他便已经冲入房间,然后掌心相对,不惜一切修为也要帮南宫涵勾起一丝生存的希望。
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去,南宫涵终于醒了过来,当他醒来时却见到一个半头银发的人坐在自己床边。这人当然是段痕,只是这半个时辰全力为南宫涵运功保命,更要助其疗伤,即便是拥有天人修为的段痕也有些吃不消,一头黑发,已有大半斑白。
南宫涵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苦笑了一声,道:“辛苦你了。”
段痕也几乎虚脱的说了句:“活着就好。”
而见南宫涵终于有了丝活气,莫阳自是喜出望外,赶忙将煮好的粥端了过来,粥已经微微有些凉,而且有些凝固,原本这粥是莫阳为段痕熬的,很用心的在熬,因为这很可能是她这一生熬的最后一锅粥。若是救不活南宫涵,她只以这一锅粥作为酬谢,她自己,将会与南宫涵鸳鸯比翼,共赴来生。
但现在南宫涵已经醒了,这一锅粥的滋味立刻变了,莫阳还在上面撒了些花瓣,不但添了几分芳香清雅,也让人食欲倍增。
南宫涵一口气吃了三碗,段痕则吃了五碗。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夜已深了,段痕却定南宫涵终于已经没有大碍,这才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南宫涵看了眼自己的断臂,道:“现在我还能做什么,也许是时候归隐田园了。”
段痕却笑了一声,问道:“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归隐吗?上次你也说要归隐,甚至不惜埋下自己的剑,但我知道,你心中始终有许多的放不下。你是个心怀天下的人,天下若不能平定,你的心也不会平静。”
南宫涵摇头叹息,道:“想不到我的知己,却是轮回之后的自己。”
段痕道:“我如此说并非要强迫你去做什么,只是希望你想好,因为今天你做出的决定,这一生可能都没有后悔的机会。”
莫阳已经回去卧室,但是南宫涵知道她不会这么早睡着的,望了一眼卧室的方向,南宫涵问道:“若是有一天,有一个人告诉你,用你全部的修为可以换回易小琪和肖阳的命,你换不换?”
段痕没有回答,当然不是因为他犹豫,而是因为这答案他根本不必说出口南宫涵就已经知道。
“所以。”南宫涵说道:“我不会后悔。”
段痕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只希望你能真正活的快乐,我该走了,我还有我的事没做完。”
南宫涵道:“如此,我便不远送了。”
离开,看着这似乎苍老了不少的男子离开,南宫涵不禁在心中问道:“他的事没有做完,那我的事呢?”
“这次,你真的决定了吗?”莫阳站在南宫涵身后问道,她当然不会这么早就睡着,至少她不会比南宫涵更早睡着。
南宫涵笑了一下,道:“就连你走来我身后我都没有办法察觉,你觉得就算我心中还有许多放不下,我又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莫阳却一把将南宫涵的腰搂住,伏在他的后背抽泣道:“如果你真的能留在我身边,就算你是个普通人,就算你是个废人,我也心甘情愿。”
南宫涵仰望着天,尽量不让自己的泪滴下来,他笑着说:“说什么呢,乌鸦嘴,早点睡吧,明天开始,咱们一起种地浇园,养家糊口。”
朋友,永远是那么可爱的字眼。
当得知南宫涵重伤归隐的消失时,他所有的朋友全都在这一天来看望他。送来的却不过是些疗伤的药、补品,或者是两口子过日子用的必需品而已。南宫涵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送自己这些,朋友们的心意南宫涵怎会不懂。
酒!
有朋友就要有酒!
虽然重伤初愈,南宫涵还是破例喝了几大碗,几大碗酒便又喝到了深夜。
梵天奇是最后一个赶来的,他送给南宫涵的是一对首乌精,据说这对首乌已经颇具灵气,虽不能气死回生,但却也能返老还童,虽不能再生造化,却也能延年益寿。看到这首乌的时候南宫涵便想起了已是半头银发的段痕,便将这首乌留下,为段痕留下。
“兄弟。”当几乎所有的客人都走了的时候,梵天奇才小声的问道:“你真的打算就此归隐了吗?”
南宫涵道:“不然,我这身体还能有什么作为?”
梵天奇道:“若是我告诉你,有一个方法,不但能医好你的伤,还能助你重生断臂,恢复修为,你可愿意?”
南宫涵笑了一声,道:“大哥,你不必说这些话让我宽心,而且我已不打算再理会那些俗事。”
梵天奇道:“并非为你宽心。你可曾听说过天龙八部之中有一部名曰:迦楼罗。此部乃为神鸟,翅有种种庄严宝色,一生以毒龙为食,待到毒气积压极多之时便投入火中焚去自身,只余一心,做纯青琉璃色。”
南宫涵道:“而且据说此鸟生性刚烈,便是死前也要上下翻飞七次,才肯终命。”
梵天奇道:“没错,只要找到迦楼罗余下的琉璃心,就有希望能让你复原。”
南宫涵的脸上登时闪过一丝喜悦,却又婉拒道:“多谢大哥好意,但我现在,只想过平凡的日子。”
梵天奇道:“如此,我便也不强你所难,以后无论有什么事,尽可来找我,做大哥的,义不容辞。”
南宫涵笑道:“打扰当然是少不了的,只是希望大哥不要嫌烦就好。”
梵天奇没再说话,却是大笑着离去,南宫涵也自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兄弟,你倒是真会找机会逍遥啊。”屋外一颗槐树下,一道几乎黑色的身影,南宫涵知道,这正是那位久违了的魔君含锋。只是当日含锋在与冥恨一战之时身受重伤,后被第十四暗所救,得以治疗。今日看来,他的伤应该已经无碍,只是为何,第十四暗居然会放他出来。
见到含锋之时南宫涵也显得喜出望外,他曾一度认为含锋已死,今日见到他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如何教他能不喜形于色。
“怎么在站在外面,为什么不进来坐?”
含锋道:“里面人多,我不喜欢热闹,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南宫涵笑道:“你什么时候起开始这么喜欢故弄玄虚了。”虽然如此说,但他还是走了过去。
黑暗中原本只有一道身影,但南宫涵越是靠近就发现藏匿在黑暗中的身影越多,他已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妥,但也正是因为这丝不妥,他必须走过去,因为含锋还在那里。
靠近,再靠近,原本含锋与南宫涵的距离最多不过一两丈,但偏偏是这一两丈的距离,南宫涵却好像已经走了很久很久。虽然重伤未愈,虽然修为被废了七成,但南宫涵却还是南宫涵,他当然知道自己此刻极有可能已陷入对手的所制造的幻影之中。
但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当他停下脚步的时候,那原本距离他还不知有多遥远的“一两丈”距离,却忽然近在眼前,他看得到含锋,甚至可以看清他脸上的每一根周围,他也看得到含锋身后的四道身影,那身影很熟悉,似曾相识。
“原来,是你们。”南宫涵终于已经分辨出,这一次的客人究竟是谁了。
那四道身影没有说话,含锋却点了点头,又问:“刚才梵天奇和你说了什么?”
南宫涵知道这话并非含锋本意,便答道:“没什么,只是几句寒暄而已。”原本他无需这么客气,更不必撒谎,但是现在他的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已经不是往日的南宫涵。
含锋又道:“别以为我们都是聋子,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有机会治好自己的伤,你却为何宁愿一辈子做个残废呢。”
南宫涵道:“这是我的事。”
有一个人说道:“现在,这也是我的事。”
“见到他了?”破军冷漠的声音在时隔一天之后,听起来还是有些冷。
段痕站在弱水之下,视线直透弱水,却看不穿破军面具后的那张脸。对于那张脸段痕并没有什么兴趣,但他却很想看看,这个人脸上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也许是看的入神,想的入神,以致破军的话他居然没有听到。
“见到他了?”破军又问了一遍,声音不但冷,而且硬。
段痕原本盯着破军那一张面具看,看到最后那张面具却模糊了。破军一声干咳,他的视线又重新聚焦,这才又看清那一张青铜鬼脸。
“看到了。”段痕跃到弱水之上,反问道:“看到了那又如何?”
破军道:“为了救他,你消耗了不少。”
段痕这才记起自己已是半头银发,却不以为然的道:“那又怎样。”
破军道:“没事,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段痕道:“什么事?”
破军道:“为了什么,你是为了什么肯不惜这样的代价,去换他的命。救他的时候你难道没有想过,他可能已经活不了了,或者你会因此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