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有酒,还需要什么?
“兄弟,你有心事吗?”展天雄又干了一大碗竹叶青,眼中的醉意却被冲掉了。
南宫涵叹息一声,道:“算了,没事。”
展天雄道:“因为女人?”
南宫涵道:“因为爱。”
展天雄道:“兄弟,现在的你该想的不是女人。佛选中了你,你有你该做的事。”
南宫涵道:“我知道,不然我何必再找回这只手臂呢。”举起崭新的右臂晃了晃,但看他的表情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展天雄却真的在笑:“这是佛送给你的手臂,和你要做的事情无关。”
南宫涵道:“那你呢,你要做的事是什么?”
“他要做的事,就是去死。”不知是谁,不知何处,一道寒光激射而来,南宫涵正欲伸手去接这一点寒光,展天雄却抬手阻止。翻手,那一点寒星已被他抄在手中。
摊开掌心,寒星原来不是暗器,而是一块冰,被体温融化的冰并未摊成无形的水,而是聚成三个字……杀绝情。
“你还是找来了。”展天雄无奈的说道。
自寒星飞来处,一袭白色身影缓缓走来,南宫涵虽然醉了,但还能分辨出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虽然在夜色中看不清这女子面貌,但看她一步步走来的样子,那样的曼妙,那样的楚楚动人,再配上这一袭白衣,宛若仙人。
南宫涵忽然想到了莫阳,莫阳岂非也正是一个这样的女子。
“我当然会找来,因为我要亲自挖出你的心,看看那究竟是什么颜色。”女子举止优雅,说出话来竟如此狠毒!
只这一句话,南宫涵便已将整件事猜到了七八分,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该闭嘴。
展天雄道:“并非是我要抛下你,只能怨造化弄人,你我有缘无分。”
女子道:“收起你的造化,我来不是为了和你再续前缘,我来是为了杀你。”
展天雄苦笑了一声,却打了一个响指。
下一刻,三道寒光从天而降,并排立在展天雄面前。
这是三把苗刀,无论长短样式都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就是刀的护手处,一为狗,一为虎,一为龙。
展天雄拔出那把狗头护手的刀,说道:“你来动手吧。”
刀,刀身通体光洁如玉,却唯独刀刃是一丝暗红色的线,仿佛流淌了千百年的血,终于在这里干涸。
女子瞥了眼刀锋,道:“犬神。”
展天雄道:“是犬神刀。”
女子道:“你要用这把刀来杀我?”
展天雄却横过刀锋,将刀柄交到那女子手中,道:“待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情,你便用这把刀杀了我,我绝无怨言。”
女子将这把叫做犬神的刀接到手中,冷笑道:“用犬神来杀自己,你未免太看不起自己了吧。”反手一掷,犬神刀不偏不倚的正落回立在展天雄身后的刀鞘里。“即使要杀你,我也会用自己的杀绝情,那是我专门为你练就的的绝杀。”
展天雄脸色却已变得黯然,伤心的伤绝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复原,有时伤了别人的心却要比伤了自己的心更为难熬,因为除了要记住这伤心之外,还要记住那个人。南宫涵虽然一语未发,但他如何能不知道,展天雄根本忘不了也放不下这女子,就如自己忘不了也放不下莫阳一样。
他方才还对自己一番阔论,却原来他也是被情所困之人。
展天雄兀自一声叹息,道:“是我负你,被你杀也是应该。我只再要几天的命,等到大事完结,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女子道:“好啊,只是十年,我足足找了你十年,十年里我找到过你十次,每一次你都和我说什么大事未完。我很想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件事。”
展天雄道:“你想做什么?”
女子道:“跟着你,看看你到底做的事怎样的一件大事,若是可以让我觉得这件事比我更重要的话,也许到时我就不会杀你,说不定还会帮你。”
展天雄却道:“这件事不是你能帮得上忙的。”
女子却道:“但现在我要做什么,却不是你能做主的。我现在就是要跟着你,看你能如何。”裹紧身上的白色衣衫,这女子凑到南宫涵身旁,道:“嗨,给我酒。”
南宫涵应了一声,当真递过一坛竹叶青,竹叶青是一种毒蛇的名字,这酒和那毒蛇一个名字,当然是因为他的毒,因为他的烈。
那女子接过酒坛拍开封泥,一仰头就喝下大半坛子,就算是男人也没有谁敢这么喝酒,这女子不但酒量极好,胆量也是一等一的好。
展天雄坐到南宫涵另一边,尽量不让自己去看那女子,但视线却总忍不住瞟向那个方向。南宫涵被夹在中间,一时间却觉得有些尴尬,也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便开口道:“想不到我这大哥虽然不喝酒,但他的藏酒当真不少哦。”
展天雄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找个说话的由头,便接道:“是啊,而且还都是这么烈的酒。”
南宫涵道:“我听大哥说过,这些藏酒是他用来炮制药酒的,越烈的酒越能发挥药的效用。而且不同的药酒需要不同的酒来炮制,比如那最普通的跌打酒,就需要这窖藏三十年的高粱酒才是最好。”
展天雄道:“想不到炮制这跌打酒也有如此多的讲究哦。”
南宫涵道:“当然了。”
那女子咕嘟嘟又喝了一大口酒,用袖口擦去嘴角的残酒,道:“但如果只用高粱酒来做跌打酒却还不够,若能得一分雪山冰水与九分高粱酒共同炮制,却是再好也没有。”
“想不到姑娘也是同道中人啊。”梵天奇原本早早的退席而去,听到这女子的一番话却又走了回来。
女子道:“客气了,只是一个人多多少少总要知道些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
梵天奇道:“此话,有理。姑娘,我敬你一杯。”为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那女子却一仰头,喝干了坛子里剩下的酒。算来这牛头大的酒坛子,她只喝了不过五口,便喝了个精光,这酒量,当真不错了。
南宫涵摇了下头,目光却又落到立在一旁那三把苗刀之上,便问道:“不知展大哥这三把宝刀是什么名堂?”
展天雄一下子来了兴致,目光中闪现出慑人光芒,道:“兄弟可曾听说过宋时有一人被称作包青天。”
南宫涵道:“这名字只怕没有人不知道吧。”
展天雄道:“那你可知道他那三口铡刀?”
南宫涵道:“曾听说过,分别是龙头、虎头和狗头……”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因为他看到了这三把苗刀的护手,不正是这龙虎狗。
展天雄又道:“当这位铁面包青天死后,这三口铡刀便一直与包青天灵位共同供奉在青天祠堂。但沧海桑田,时代变迁,那青天祠堂终于在一场地震之后埋入地底,这三口铡刀也随之消失无踪,直到百年之前,有一位苗族铸刀大师机缘巧合之下挖到了三口铡刀的碎片并加入精金,终于铸成这三把宝刀,犬神、龙牙、虎翼。”
这故事说的显然并不精彩,南宫涵却还是赞叹:“世事诸般神奇,好像早在冥冥中注定一样。”
那女子却又插话道:“是啊,命中注定,注定了他早晚要死在我的手上。”
展天雄的脸色又沉了下去,南宫涵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梵天奇又喝了几杯,和这女子胡七胡八的聊了几句,原本想和她讨论医道,但梵天奇发现她所知根本连皮毛都算不上,只是碰巧懂得一些高深医理,那所谓医理却也不过是她自己受伤,伤出来的经验罢了。又喝了几杯,觉得无趣,梵天奇便又退下席去。
夜色总算散去,段痕原来一直站在那点沉默的星光下未曾动过半步。
“天终于亮了。”七煞又来到段痕身旁,用一种悲凉的声音说道。
段痕道:“听你的语气,好像并不希望这天亮一样。”
七煞道:“你是我所见之人中少有的能在一招之间伤到破军的人,也是少有的能在七杀那里生还的人。我真的不希望这样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段痕道:“难道你认为天煞孤星比七杀更难对付?”
七煞道:“这答案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孤独,原来孤独也会传染,犹如瘟疫。只是他和对面而立,段痕的心却也变得冷漠,看着那个人的眼神,段痕心中却也不免生起一丝空虚。原本他以为天煞孤身身上的气质除了孤独之外便是沉默,此刻他才明白,原来那沉默并非真正的沉默,而是空虚。
源自于孤独的空虚。
没有朋友,没有敌人,没有对手,没有目标。
这样的人,如何能不空虚?
消瘦孤立的身形,一袭可以代表着沉默颜色的长袍,手中一把同他一般消瘦孤立的剑,那一双如寒星般闪耀却又如黑洞般空虚的眸子。这就是天煞孤星,自古来注定孤独的星宿。
“你叫段痕?”天煞孤星一双眸子似乎是在看着段痕,但那空虚的眼神仿佛已穿透一切,去到另一个空虚之处,那里却根本没有段痕的存在。
段痕道:“是我。”
天煞孤星道:“你要挑战我?”
段痕道:“没错。”
天煞孤星道:“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