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几年沈家在御前的信宠有仰仗永嘉侯,信国公提点的意思,那么,皇上这次突然微服驾临,赏了思伽一块贴身的玉珏,还把沈家的儿子女婿都关照了一遍,就是释放了明确的讯息,沈家现在也勉强够的上简在帝心四字。
皇上一走,厅上的宴席也撤了,沈葳带走了儿子女婿去前院书房议事。
前脚刚走,后脚龚氏就打发了人来询问。龚氏也是住在府里的,虽然没有分家,总归是隔房的,大伯子一家直系血脉骨肉聚首,上面公婆不在,身边丈夫不在,龚氏也不爱凑过去吃这顿饭,所以,午膳是和自己的几个孩子在屋里吃的,吃到一半,听说正院来了一拨大排场的人,管事媳妇也过来与龚氏说让屋里人这个点都别走动,是以,龚氏这里的仆妇等那批人走了才能去大厨房领饭,龚氏也是着急正院发生什么大事,皇上微服驾临,真是一时想不到这个方向去。
赵氏只说是好事,让龚氏带着孩子们过来正院和侄女们聚聚,龚氏这头沿路来,才隐约猜到一二分,进了正厅,听了赵氏把好事说了,自是连连给大嫂及几个侄女道贺,虽然,得意的是大房,这贺倒是真心实意的,沈家三房,一荣俱荣,大房的强盛早晚会惠及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们,错过了见驾的机会也没有多少酸涩,沈节在这里或许还能得皇上几句赞,自己的孩子,仪儿九岁,两个儿子一个六岁,一个两岁,见了皇上真没什么用,也不能讨个女婿封个官职不是。
女人们围着思伽手里的玉珏看了,玉自然是好玉,极品羊脂冻玉,且玉体上已经覆了一层油脂,可以想见是皇上随身,时常摩擦把玩的物件,皇上又特意说了不要束之高阁,思伽不免问问赵氏意见。
赵氏笑道:“现在你任何一样饰物都没有这块玉珏尊贵,满了新婚一月后,少不得你要代表韩家出门应酬,这块玉珏,也是增添了你的体面。”
在得盛宠的勋贵之家,一年到头收到皇上的赏赐是不少的,就赵氏自己,光首饰就累计有两匣子了,可是这块皇上随身的物件显然分量大大的不同。
聊完了皇上,就说到儿子女婿们了,惟俊,何景年是暂住变常住,一应生活起居就要重新安排起来,这都是女人的事,特别是惟俊,还没有媳妇,独独的留在京城,没有人照管约束,赵氏还不得布置周详了。沈家三姐妹都表示了,会常来关心关心沈惟俊。
过完未时,思伽思仟也要回夫家了,韩昭旭中途走了,惟佑这个当哥哥的就跑了一次腿,送思伽到信国公府。
思仟独坐在马车里,心情晦暗。其实,今天算是大喜事,自己的丈夫仕途正式开始了。崇安侯府拖了一年半都不办的事情,皇上一句话就解决了,并且,丈夫明显仰仗的是沈家的恩宠,自己这个媳妇,在冯家就更立得起来了,公婆,丈夫面前更加得脸。可是,今天皇上说了什么,慕少艾,想想自己多年来的一次次筹谋,一次次落空,原来是一场场讽刺,仅仅是因为我失败了,她成功了,我就成了“自不量力”,她就是“人之常情”!
思伽身正心正,到了苍擎院还把《孟子》拿来翻阅,想着韩昭旭回来,就和韩昭旭聊聊那一年,那一年。不过,没等到韩昭旭,倒是等到了韩昭旭的长随,说二爷今晚不能回来了,明早直接入宫,让来取换洗衣服。思伽也只能压下心中的急切,收拾出两身行头出来。
到了定省的时候,一个人去给大夫人请安,知道了大老爷也是没有回来。男人的差事,女人是不主动好奇打听的,也不会琢磨现在他们爷俩儿在干什么的问题,等大房的人都到齐了,大夫人就领着一众人往善年堂去了。不一会儿,三房,四房,五房也到了。老祖宗年纪大了,后半夜就睡的少了,白天的精力济不上,傍晚就时常迷糊过去,这种情况,跟前的大丫鬟紫儿就会做主传过话来,让一众儿孙别过来了。
晨昏定省也不是专门为吃饭而来的,内宅的女人无聊,一家子人聊聊天也能消磨时间,增加感情,这一回思伽的父亲进京,思伽又是刚从娘家回来,话题都是围着思伽转。太夫人还特意把思伽招到自己下手的位置说话。思伽无心炫耀皇上微服到沈家的事,只闲谈了些家中琐事,忽而环顾了一圈沈家的所有长辈,笑着对太夫人说道:“老太太,媳妇有一件事要问过您的意思,原来也不想费您的神,只二郎说,云坠,素笺都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人,少不得来问一问。云坠今年二十了,素笺今年也满十八了,女儿家的嫁杏能有几年,耽误不得,媳妇便想着在府里府外给两个丫鬟物色个可靠人,也不算亏待了她们二人服侍二郎一场了,媳妇年轻,老太太手上的人多,也不知道有没有到了年纪还没有媳妇的人?”
思伽倒不是真要请太夫人物色人选,只是,既然夫妻之间做了决定,太夫人早晚知道,还不如自己找个机会告诉太夫人。至于为什么选在这种时机说,而不是私下单独回太夫人呢?自然是思伽权衡许久的结果,首先,这个时间,本来就是家里商量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思伽的态度,就是打发两个通房丫鬟是在“不太重要的事情”这个范畴里面。二来,也算未雨绸缪吧,这世上的媳妇,还真没有几个没被长辈们塞过女人的,不仅婆婆塞,其他自以为体面的长辈们也会打着关心晚辈,笼络晚辈的旗号送女人,某些自我感觉太良好的,还会预约男人身边妾室通房的位置,这就是所谓的长者赐,不敢辞的变态用法。思伽就是要防患于未然,当着一家子的面,宣布发嫁两个通房的事,这是宣告:我的内宅我做主。至于太夫人,多日接触,各方揣摩过来,是个深明大义的老太太,自己的话里已经说明了,这事经过韩昭旭的同意,老太太应该能顺了小夫妻的意思。本来嘛,男人婚前的通房,在正妻进门后,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二嫂来家里不到一个月,一口气就要把二哥哥的屋里人给撵干净了。好歹是老太太这里送过去的丫鬟,看在老太太面子上,也要留下一个。”
说话的是三房嫡女,十三岁的韩艳惜,原来思伽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是她坐的,太夫人刚刚招思伽来说话,韩艳惜就让了让。三老爷四老爷,国之功臣,韩家信国公的爵位,是有他们的一份献血浇灌,是以,从老祖宗以下,都分外怜惜三房四房的遗孀遗子,四老爷唯一的子嗣夭折后,待三老爷留下的一子一女就更加重视,一应用度比照公爷的嫡子嫡女也不差,大姑娘韩艳清出嫁后,韩艳惜自觉不管是身份还是宠爱都是家里的头一份,且人人都要看在她没有父亲的面上体恤她的份。
说实话,思伽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三姑娘,好在平时也没有对手的时候,能无视就无视,闻言,思伽也装没听见,依旧对着太夫人道:“二郎,可是嘱咐我了,让我好好安排。若是老太太有这样的可靠人,媳妇正好可以躲懒了。”
太夫人这里还没有答话,韩艳惜不愤,又刺了过来道:“二嫂好大的脾气,二哥哥那样的,将来身边还能少了人,二嫂也太不能容人了。”
思伽无可奈何,只能先解决一下这只跳蚤,侧过身来,笑着对上韩艳惜的眼睛道:“三妹妹既然叫我一声二嫂,我这个当二嫂的也要尽这个本分教导三妹妹几句。各家的规矩,从来没有当妹妹的过问哥哥的房里事。妹妹还是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关心哥哥的屋里人,知道的,是你们兄妹情深的缘故,不知道的,那真是不知所谓了,好在,嫂子知道有一句话叫关心则乱,只是,一个‘乱’字,还是错了,三妹妹今后当慎言。”
思伽这番话,避讳了韩艳惜的话由,是呀,哪个嫂子会和小姑子聊兄长的女人问题,这不是和她一起掉价,而笑里藏刀,毫不客气的指责韩艳惜的教养甚至是别有用心,可是,语气自然,态度恳切,骂一句回转一句,韩艳惜的确失礼在先,这么对嘴,对嘴只会多说多错,一时之间,韩艳惜就被堵在了死角。
三夫人心疼难堪的女儿,帮忙说道:“旭哥媳妇,你妹妹一向和旭哥儿要好,又是个直脾气,才不及多顾……。”
“是呀,我也知道三妹妹和二郎兄妹情深,我直拿她当嫡亲的小姑子待,所以言语之间也不会有太多顾忌,有什么说什么。”说真的,韩昭旭对家里的兄弟姐妹,兄弟是有手足之情的,几个姐妹,思伽真看不出要好在哪里,私下走动,家里四个妹妹来苍擎院,韩昭旭都是淡淡的。
太夫人才是真正来解围的,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道:“那两个丫鬟既然到了年纪该发嫁就发嫁吧,早几年出去也好,还能挑个好人,我这里每人添五十两嫁妆银子,只是去年我身边的小厮到了年纪的都配了人,我也没有中意的人选。她们服侍了旭哥儿多年,也算尽心,你多用心些,你们有好的人也可以荐过来。”
最后一句话,是对下面的媳妇们说的,人选有没有另说,只思伽知道,韩昭旭说的是真的,太夫人是真疼自己这位孙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