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不到十天,两个精通妇科的大夫都确诊出喜脉来,韩府上下,自是一片欢喜。
五夫人黎氏在梳妆台上把一盒首饰一格格的都挑了一遍,最后,选了一支赤金大南珠钗插上,脸上舒展着笑意,轮也该轮上协理公府内宅大权的时候了,虽然是庶子媳妇,还排行在五,在这个家里分量最轻,可是,出门行走都挂着公府夫人的名儿,一****的,也曾经渴望过协理公府的权利,这不仅仅是图个虚名,也是为了给老爷,给膝下一子一女挣体面。
五老爷从穿衣屏风后面出来,看到五夫人脸上的笑容,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人,道:“你也别高心的太早了,这事全看在老太太身上。”
黎氏转过头来,对着五老爷自信分析道:“别看韩家一代代,一房房的,看似人丁兴旺,其实都是样子儿,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还为这些琐事费心,就是儿孙媳妇们不孝了。大嫂,那身子骨,也只能留着出府应酬的时候,装点门面,若是再强撑着起来,哼,没这个金刚钻,当了韩家二十多年的宗妇,正经管过几年家。三嫂,四嫂,寡妇之流,一个性情软绵,一个满脑算计,皆是不中用,六弟妹,倒是个女中丈夫,可惜身不在此,除了我,还有谁能得用。”
五老爷摇摇头,提醒道:“长房还有个人呢!”
黎氏倒不是全然忽视沈氏,只是,在唯一的竞争对手面前,要表现出内心的强势,道:“我是庶子媳妇,她也是庶子媳妇,你的生母那是正经写了文书抬进来的良妾,那一位,就算老太太她们瞒得再严实,我还真一点不知道不成,文书,契书一概没有,说白了就是无名无份,咱们头上的庶字可比他强多了,再说了,我年长,在这家里待了十五年了,总能震慑住些底下人,论资排辈也该轮到我了。沈氏,总归还小,才来家里多久,当年徐氏进门,多亏了六弟妹扶持,才渐渐接手,沈氏就算想,她接得过来?老太太她们敢放心交给她?做做我的帮手,也是给她历练了。”
黎氏也只三十出头,还在韶华,拿了最红艳的胭脂点了唇,方扶着丫鬟的手去善年堂给老太太请安。
小丫头打起门帘来,黎氏进去,走到郑氏跟前行礼问安,既而转头对魏氏道贺:“大嫂,大夫们就是谨慎,一颗定心丸也不让人早吃了,害的我们日夜提心,不过,谨慎些也不为过,万一空欢喜一场就不是他们的罪过,还在,天大的喜事到了,终于有个念想。”
魏氏笑道:“嗯,才我还和老太太说呢,千事万事也没有她肚子重要,要好好养着,府里一应大小琐事都放一放。”
转头对郑氏歉意道:“媳妇无能,是个不中用的身子,独担了这几日就不济了,徐氏这样子,少说也是一年,媳妇难以为继,还请老太太帮扶。”
黎氏说的倒是真的,魏氏还真没有独立掌过几年家,开头当媳妇,自然要忙着生孩子,养孩子,生大爷的时候,就伤了底子,以前伯府也好,现在公府也好,家里大小事情,一直靠婆婆帮衬着,后来六弟妹接手扶持,最后交给儿媳妇,如今这意思,是想再请老太太出山了,黎氏在位置上,转了转身子,提醒老太太自己的存在。
郑氏笑若摇头,道:“家里看着满堂儿孙,一到这时候用人方恨少了,我如今清闲久了,懒得动了,不如给你指个人出来,小孩子家儿,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历练历练。”眼神逐转向思伽。
魏氏,黎氏也齐齐看向思伽。
思伽连忙推辞道:“老太太,我进门日子浅,又年轻,实在难当大任。”
说实话,思伽的确对韩家大权无窥伺之心。韩昭旭有一点思伽甚是欢喜,不是长子,不是嫡子,韩家当家,是轮不上的。思伽本身对权势和金钱,还真不热衷。权势是什么,那是当老妈子操心一家子的吃喝拉撒,除了韩昭旭以外,对于韩家其他人,思伽真还没有培养出这种亲情,管他们从头到脚。至于金钱,自己有嫁妆,韩昭旭有产业,夫妻又不缺钱,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就好,多了只是个数字的改变,浸于此道,是会欲沟难填,无穷尽矣。人生苦短,当活得自在逍遥才是。
郑氏嗔道:“外头有男人们,大事还有你婆婆,你只管着家中琐事就是了,年纪轻轻的,不可躲懒。”
魏氏看了一眼黎氏道:“交给老二媳妇也好,只是她的确进门太短,不如让五弟妹帮衬些。”
黎氏向魏氏投来欣喜一笑。
郑氏摇摇头道:“这几个月来,小二媳妇做事处处妥当,这个担子,就让她接接看,不怕,后头我来提点着。都是家里的事,错了也不打紧。”
郑氏力挺思伽,并亲自给她做后盾,魏氏,黎氏也不敢争锋,魏氏,是没多大恼,本来就没有这个精力抓住管家的全部权利,只看给谁罢了,纯粹是担心思伽的个人能力。黎氏的落差就比较大了,原本是雄心壮志的要一举拿下,结果,没入人法眼,马上调低姿态当副手,也没有捞到。
郑氏一头敲定,事情就定了,思伽也不在推辞,就当做个一年的老妈子,换种过日子的方式。
思伽回到苍擎院,院中丫鬟婆子知道思伽要暂代当家奶奶,又是郑氏力挺,俱是高心,思伽独坐在炕上,静静梳理各种头绪,事情躲的过去就躲,躲不过去了,自然要全力应对,不能丢了二郎的脸,不能失了苍擎院的面子。
当天午饭后,思伽就带人去春晖堂给魏氏请安,魏氏倒是痛快的交了所有的单子账册和对牌,这些几天前在徐氏手里,徐氏卧下后,魏氏接管了几天。只道有什么不懂,就来问自己便是。
下午思伽就一直在看单子账册,晚饭和郑氏同进,又在善年堂留了很久,听了一顿教导。
徐氏养胎,泊志院的议事厅就关了,思伽主事,议事厅自然改在了苍擎院,院子前面的倒坐房,原来就是府上婆子媳妇临时站脚的地方,如今理事,府中往来听候差遣,也只在这处,再里面的正院,却是不叫旁人进的。
从昨儿中午起,于嬷嬷就带人打扫了三间倒坐房,换了新的家具,思伽一步步从正院而来,越过韩府所有的管事媳妇走到厅内,只见中间一张紫檀灵芝纹的短塌,边上有案桌,放着笔墨纸砚和单子册子,下面两溜燕翅排开的乌木椅,思伽赞许的对于嬷嬷点点头,逐走上去。
榻上阿芒铺了一层锦被,思伽坐了,春燕倒了一杯滇红功夫茶,放在榻几上,思伽接了,慢慢喝了一半,屋里屋外立着的几十号人都是低头垂首,似乎个个温驯恭顺,思伽放下杯子,适闲的把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微笑的道:“论理,我是个清闲的,我也乐得清闲,可是,老太太信重于我,把这个家暂托给我,既托了我,我少不得用一百二十个心眼,这家在我手里一日,我可容不得它出半点差子。你们是府里的老人了,有些事比我还明白,也应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忠心扶持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若是有人瞧着我年幼,不经事,敢在下头糊弄我,盼你们长长久久能糊弄得过去,若是叫我给翻出来,我可不管你是打哪里来的,有如何如何的体面,三岁主,百岁奴,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到时候,别怪我冷血无情,不顾着你们的老脸了。好赖坏的,也只担待我几个月罢了,你们细想去。”
底下的管事媳妇们年轻的都是二十几的,五十上的也有的,对于根植韩家几十年的他们来说,二奶奶不仅年纪幼小,根基也浅显,二爷是厉害,但是现在北地剿匪呢,原也是不管庶务的,当听得二奶奶接了大奶奶的手,众人那都是欢喜一场,打小算盘的可不在少数。今日一见,还是及笄之年的二奶奶,端坐在上首,内敛深沉,一番话,一松一紧,一张一驰,恩威并济,顿时让下头人忌惮了几分,把原来的心思先收回去再看看,有几个浮躁了,还把过一会儿的回事单子,偷偷打开,重新审查一遍。
思伽点头示意阿芒,阿芒清了清嗓子道:“我们二奶奶第一次理事,是以,各位嫂子们,也不大认得的,你们在回事前,可要先给我们奶奶自报家门,从哪里来的,哪年来的,都要说清楚。现儿,按照原来旧例的顺序,一宗宗的开始回事吧。”
阿芒嗓门最大,里外都听得明白,逐点头应合。
于嬷嬷可是地地道道的韩家老人,做着维持顺序的工作,引着一个个人前来回事。
思伽手下六大丫鬟,春燕,夏果,含巧一班,阿芒,秀儿,如真一班,一个接单子,念单子,一个拨算盘,核对银钱,一个誊抄做记录,最后把回事单子转给思伽,思伽再大致审核了一遍,盖了印章,才给对牌。
虽然有前面自我介绍耽误了时间,不过,思伽有两套班底辅助,个人分工明确,大大缩短了办事的时间,底下人看着思伽身边像账房先生似的六个丫鬟,也不敢弄鬼,头一次理事十分顺利,也没有出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