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昏暗,郓城县醉香楼已经紧急搭建了十多丈长的高台。醉香楼早已人满为患,周围的房屋建筑也都踩着高櫈挤满了人。
醉香楼的伙计个个身配腰刀,将高台严严实实的围住,反而阎惜娇的二十多个护卫不见踪影。高台上醉香楼的舞姬们莺莺燕燕的翩翩起舞,往日可是要花大把银子才得见的,放在今日只是重头戏的开胃菜而已。也算是醉香楼当做福利,回馈始终竭尽全力哺育她们的郓城百姓了。
最好的观看位置搭建起了数个简易的板棚,里面的布置却也丝毫不差。江南顶级的丝绸纱布,金丝楠木的桌椅,上好的顾渚紫笋茶,数个青铜火盆更是将寒气驱逐在外,就算在济州府这等规格也算是顶级的了。除了冠以香字号的醉香楼,整个郓城一时之间能安置齐备的还真找不出第二家。
孙有民端坐在正对着高台的中心位置,本来一县之长的他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不过远在郓城的他有也听闻虞飞凤在东京搅动的风云。还为正式卸任的他既不能过于热情又得保证阎惜娇一行人的安全,将这烫手的山芋赶紧送走,方能明哲保身。
陪在旁边的是新任知县时文彬和郓城第一家族老祖赵宏达。赵宏达隐隐嗅出今晚蠢蠢欲动、大事将生的危险,将欲报复包打探的赵天澄紧急召回,命组织庄客壮丁严守赵府。而赵宏达裹着厚厚的破旧棉衣孤身一人到了醉香楼,孙有名与时文彬亲自出门相迎,醉香楼也立即派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时文彬则是极不情愿的被孙有民翻遍了郓城十分客气的“请”来作陪的。除了迎接赵宏达,时文彬便不理诸事的闭着眼睛假寐。
孙有民也是官场老手,明知时文彬不悦却故作不知,细细品着香茶,想着今夜的安排是否妥善。
赵宏达看着俩人,嘴角微翘嘲讽的一笑,随即淹没在纵横如沟壑般的皱纹里。清咳一声,缓慢说道:“怎么不见宋县丞啊?这么晚了不会还在忙于公务吧?”
时文彬听着这话似笑非笑的睁开了眼睛,孙有民见赵宏达心有不平、欲意生事,抬起头威严的看向赵宏达。
赵宏达怡然不惧笑眯眯的与其对视,孙有民忽然转头看了一眼时文彬,若有所思的说道:“宋县丞众所周知公务繁忙,不过这么晚了他在干什么,本知县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赵老县丞想知道?”
“当然,作为郓城百姓的一员,老朽我也关心宋县丞的······”
“谁在背后说宋某人?”
宋江的声音打断了赵宏达的话,片刻出现在三人面前。先是与孙有民打过招呼,然后看向坐在一旁的时文彬,错愕的说道:“原来文彬是知县大人的朋友,真是巧了。”
孙有民玩味的撇了一眼时文彬与赵宏达,说道:“宋县丞还不知道?这位就是继任郓城县新知县的时文彬。怎么他没跟你说吗?”
时文彬凌厉的看了一眼孙有民,然后歉意的对宋江点点头说道:“还没接任,不方便告知,见谅。”
宋江顿了顿,忽然笑道:“本来我们也不相熟,岂敢、岂敢。对了,赵老县丞刚才找我有事?”
赵宏达马上装迷糊道:“宋押司?怎么才来,快坐快坐。呃,刚才你说什么了?”
宋江对此见怪不怪,对着俩位知县说道:“二位大人慢慢聊,宋江去维持下秩序,莫叫百姓冲撞了二位大人。”
孙有民与时文彬出言挽留,宋江看了赵宏达说道:“宋江不敢造次,自知身份不可与二位大人同坐。我就坐在左手边,有事二位大人传唤即可。”
看着宋江离去赵宏达感叹的说道:“真是老了,连骨头都软了。”
孙有民与时文彬似未听见,三人继续沉默下来。
······
最边缘的一个板棚,宋江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晁盖与吴用、阮小五、阮小七、宋清都起身相问。
宋江深吸一口气,说道:“中午到聚义楼的那中年书生便是新任知县时文彬,此刻正坐在孙有民身边。另外朱仝与雷横二位哥哥被孙有民派去带人看守城门,醉香楼这里是韩旭带队。张文远刚传来消息,赵家的人马都留守家中,城里的客栈酒家有不少陌生人到来。阎惜娇随行的二十多个护卫各个都是高手,我甚至怀疑其中有宗师境的带队,目前也都没有现身。看来大家都意识到将有事发生。”
吴用马上回道:“阮二哥带骑兵已经在城外等候,加上县里的人马,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按我猜想城内多半会大乱。哥哥,怎么做?”
吴用说的是怎么做而不是怎么办,显然对于这些变化以及更多的未知,吴用都有信心应对,只看宋江这个领头羊怎么选择了。
宋江看着跃跃欲试的兄弟们,心理突然感觉很沉重。因为宋江不知道是出自他改变的连锁反应,还是他过于相信和依赖他的内心深处的秘密,总之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未知数,这让宋江感到很不安。
“啪”的一声,晁盖伸手重重的打在了宋江的肩膀上,惊醒了沉思中的宋江。
“这是什么样子,哪里是我认识的贤弟?弟兄们都在看着你,哥哥我也在看着你,你却犹犹豫豫的做什么。大不了头上一块疤,兄弟们相信你,但首先你得相信你自己。”
宋江看着原本被自己害死的哥哥,今日一如既往的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愿慷慨赴死,而就为了给他抢个女人啊。宋江心中似打碎了五味瓶,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哥哥!”
“哥哥!”
“哥哥!”
阮小七几人也上前拥着宋江,宋江揉揉了猩红的眼睛,低沉、坚定而有力的说道:“城里有多少人可用?”
晁盖笑到:“我带了十个好手,五哥从鱼寨调来五十多人。”
宋江低喝道:“好,在城内人多反而会惹人注意。宋清,你带鱼寨三十兄弟守酒楼。小七,你带二十兄弟分别保护朱仝和雷横哥哥家人。吴教授带十个庄客去南门联系朱仝雷横,宋清、小七安顿好了就去巡街。晁盖哥哥、五哥和我留在这。今晚是我们兄弟干的第一票,我宋江会让兄弟们看到,不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其中更有我们的将来。”
······
“咚咚咚”的一连串密集的鼓声,数千人屏住了呼吸,齐齐的将目光投向高台。众人期待已久的东京虞飞凤一身红色的长衣,轻纱遮面,略施粉黛,翩翩而来。
脚步轻灵如飞似精灵般在密林中穿梭,手臂忽高忽地振动像飞翔在云中的仙子,软弱无骨的扭动露出纤细白皙的腰伎,在冰寒的空气中樱红双唇吐出梦幻般的雾气,若隐若现的倾城面庞更是让所有人疯狂。
在这一刻,所有人想的都是一件事,那就是为了得到眼前这个女人,一切都值得。
一片雪花飘落在宋江的眼前,挡住了与高台之间美妙的视线,郓城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宋江仰头看天,想起也是那个雪夜,这个女人不顾寒冷,为他独舞“为君颜”。
宋江露出了久违的温暖笑容,正好被高台上有意无意向这边望来的美眸瞧见。
阎惜娇只觉得脸上腾的一热,寒冷的天气也不是那么可厌。刚刚编排好略显生疏的舞步,也顺畅起来。
“他真的来了,是为我而来吗?”
“他温暖的笑容,是为我而笑吗?”
“应该是吧,一定是的。既然这样这支舞就送给你吧,只为你而舞。”
“为君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