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忙的日子如水般逝去,岁末的脚步格外匆匆,年终盘点、促销及各种节日扎堆凑热闹,让人们有点目不暇接喘大气的感觉。可节日这玩意对我和睿云都失去了任何号召力,我是没有了可以共度佳节的那个人。而睿云,则是因为她仍没找到可以共度佳节的那个人。
我已经习惯生活的每个角落都有睿云的微笑,不敢想象,如果有朝一日她嫁人了,我的生活该如何继续?也许我与奔奔都应该去当陪嫁丫头。
我开始考虑着与睿云搬回原先的住处,把奔奔也接回来,让我们的生活先恢复了常态。虽然我的精神已经无比坚强,早就战胜了办公间的行军床和公共卫生间的冷水澡,可我的肉体仍很怀念着温暖舒适的大床、带着玫瑰花香味的泡泡浴,再说睿云现在没日没夜的工作,也让我很担心。
网站的工作量虽然继续增大,但现在已经上了轨道,我劝睿云可以手头将一些事情分出去。拼命三郎似的作风如果长期化,必将会损害身体健康,那就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儿了。
睿云停止了手头的忙碌,眼睛仍盯着电脑屏幕,“你别劝我了,夭夭,工作能让我平静。”
“那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地不平静呢?”我有点急了,可是这个问题已困扰我不短时间了。
她叹息一声,“譬如,我知道你让何兰他们在淘宝网上了一家网店,上个星期卖出了4件内衣。”
我也叹息,心脏微微紧缩,每一块心肌紧张地压迫在一起,让我体会到了心疼的感觉,“睿云,你在怪我吗?我想告诉你的,可我害怕……”
她打断了我,“夭夭,是啊,我有点生气。可我知道,你并不是想隐瞒我,你只是怕我失望而已,我怎么会怪你呢?可我真的有点失望,你能想象的到。”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可爱的睿云,善解人意的睿云,睿智的睿云,我拿什么来回报你呢?这一刻,我深恨自己的无能和贫穷,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可以回馈这份比山高、比海深的知遇之恩。
睿云显然也哭了,所以她一直不肯回头看我,“夭夭,我的理智告诉我,你的抉择是对的,也许你接受了失败的教训,成功蜕变升级了。可我却跟不上你的脚步,我依然执拗地停留在原地。俏佳人网站至始至终都是我的梦想,即使是一个人的战斗,我也会坚持到最后一刻。”
我已经泣不成声,我不敢想象失去睿云的日子。秦尉的决然离去,曾经要了我半条命,可那时我身边还有睿云朝夕相伴,还有人在我轻生的时候,扇我的耳光。如果没有了她,我剩下的人生将如何渡过?
“睿云,你知道吗?除了网站之外,我一直还有个梦想。就是要让林睿云住别墅、开奔驰,每年也可以去巴黎时装周、米兰时装周潇洒走一回。如果为了坚持另一个梦想,要让你一直住在办公间、洗冷水澡、吃盒饭,那我会毫无留恋地放弃它。”我模糊的泪眼飘向阴沉的天空,渴望着穿透云层看见遥远的未来。
激情伴随着这些话一股脑倾泻而出,我发觉我躁动的心那一刻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一直以来影响着我决定的某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父亲、秦尉、詹元柏甚至珍妮花都明白的道理,我却在碰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后才领悟到。不过,朝闻道而夕可死矣,我庆幸自己没有迟钝到耄耋之年才明白,那才真是悔之晚矣。
睿云忍不住转身投入了我的怀抱,嚎啕大哭,诉说着无尽的委屈和疲倦。最后我俩抱头痛哭,抒发着彼此的郁气和分歧,直到达成某种程度的统一。我们直哭得天昏地暗,才终于雨散云收。
我第一时间去找了那个租户,想劝他们在春节前的租房淡季重新找到房子搬家,我可以赔偿他的损失。
可我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温厚老实的男人大发雷霆,差点将我赶出去。“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家,让我新加坡的女儿能与我一起过个年。十年了,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你懂吗?你说反悔就反悔了,早干什么去了,我不搬,你走吧!”
我连连后退,他气势汹汹的手臂,直指我的鼻子,将我都震惊了!好像又有一个悲情的故事,很不幸地被我碰上了。我只能在心里愤愤不平着,租来的房子能算你的家吗?那是我的家好不好。
我忍气吐声地求了他半天,终于勉强达成一致,他说春节之后,再找房子搬走。总不能为了搬家刀兵相向,再说,一个父亲拳拳的心,也微微地打动了我。
我带着些许歉意,将这个结果告诉睿云时,她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好啊!春节之前这么忙,还真不想动换呢。也就一两个月了,凑付一下不就行了?”她居然还安慰起我来。
自从我与睿云谈话之后,她工作时间、强度依旧,眉目间依然有着难掩的清愁。我原先不过是猜疑,猜疑着让她不能平静的,除了网站和理想,还有着感情的原因,现在不过是得到了证实。
可她显然不愿意告诉我,我也只能隔岸观火。即使我想干涉,该干涉谁呢?她的感情多数来于网络,消弭于网络,毫无踪影。
如果我能预见未来,不需要太贪心,也就是这个即将到来的春节前后各一个月,我的人生将会被改写,很多人的人生都将被改写。可惜,上帝不给我这个机会,2006年阴历年的春节注定是我人生的分水岭。
睿云却再也不会搬回来与我同住了。如果我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即使那个租户将我的鼻子打歪,我也要让他立刻搬出去。这最后朝夕相伴的两个月,我至少能够让睿云睡在宽敞的大床上,洗一个舒心的热水澡,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被国人追捧的平安夜随着变天一起降临,天空飘着雪花,车子只能开得很慢,沿街的店铺装饰得都很圣诞,传来的歌声也是jinglebells,很有节日的气氛。
我接到爸爸的电话,虽然他尽量显得不在意,我依然能想象到他的黯然,“夭夭,爸爸要离婚了,她已经提出来了。”
虽然这是一个预料之中的电话,我依然表现的仿佛遭遇了地震般的惊讶,“爸爸,怎么会呀?你对她已经这样好了?你这么在意她,千万别冲动,再好好谈谈,也许,她会改变主意的。”
“唉!”父亲真心实意地长叹一声,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和失落,“淼淼,你还是不懂啊!人生得意须尽欢,该放手的时候要学会放手啊,爸爸已经老了,陪不了她了,随她去吧。”
我立刻急了,“爸爸,谁说你老了?是她吗,未免太过分了。在我眼中,爸爸你永远不会老,你看,教拉丁舞的那些年轻人,哪个人也没有你受学员的欢迎呀?我找她去,我要去劝劝她。”
“算了,姚淼,你可别去了,其实我们已经分了。除了公司和她名下的现款,她什么都没要,她是不会再回头的了。”父亲逼不得已,只能对我说了实话。其实,曾经的继母袁芙蓉急于拿回她偷情的证据,出了民政局就给我打了电话,父亲却足足拖了近两周。
我知道,父亲是幻想着她还会回头的。可我不想再给他机会反悔,要让他彻底认清这个现实。他的第二次爱情和婚姻,因着他的衰老而彻底断送,希望在他即将到来的晚年生活中,吸取这个教训,不再贪恋不属于自己的花容月貌和水灵灵的肉体。
“爸爸,我们一起去北展吃自助餐、跳舞好吗?今天是平安夜哦!你陪我一下?”我尽量用着17岁时爱娇的语气。
“淼淼,不用担心爸爸,爸爸已经身经百战了。倒是你,一个如花的年纪,不找个年轻的帅哥去跳舞,找你爸干什么?你可真落伍,还不如你爸呢!”电话中他第一次笑了出来。“我今晚7点钟,要帮别人带堂课,自己玩去吧!”
放下电话,我寻思了两分钟,然后拨通了邢大姐的电话,“邢大姐,你还在商场吗?今天是平安夜呀,你还没下班?”
话筒中传来邢梦莲爽朗的笑声,“姚淼,我多大年纪了,对这些可没兴趣,回家也是一个人,不如在商场踏实点呢!你怎么不去玩玩呀,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呢?”
我笑着说,“那你等着我,我最近为了减肥,报了一个拉丁舞培训班,效果很不错呢,你不是说也要减吗?我接你一起去吧,一周两次,不耽误什么时间,你回家不也是一个人?”
邢大姐吃惊地说,“姚淼,你增肥还差不多,可不要再减肥了,再减还不得被大风刮跑了?”
我的脸皮少见地红了一下,说谎之前没打腹稿,这个理由与我的确是不太合适,“不减也可以锻炼呀,还能保持美丽的身段,唉,你等我吧。”
邢大姐半信半疑地挂了电话。我一直有这个想法,找个机会让我爸爸认识她,今日这个机会从天而降了。从我见到邢大姐的那一天,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即精明又天真的女人。
未经世事的我,坚信真正的缘份总是会从天而降,譬如我和秦尉戏剧化的相遇。现在的我则相信了,有些人虽注定了彼此合适,茫茫人海却缺了一个相遇的契机。我虽然不能对任何人的感情越俎代庖,却可以创造一个相识的机会。
我刚从商场接上邢大姐,意外地接到了珍妮花的电话,让我去一家叫“午夜飞行”的酒吧,她在那里等我,因为有十分十分重要的事儿要和我谈。
我对于她口中的正事有着本能的恐惧,试探着说,“能不能透露一下谈话的方向,给我点时间先做好心理准备?”
她哈哈一笑,有些调皮地说,“哦,夭夭,不能,我等不及看你的下巴或者眼珠子掉下来呢。”
我反而松了一口气,今天的正事显然与我无关了。而且我还从珍妮花神采飞扬的情绪中猜出了几分端倪,莫非她又恋爱了?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想到了卢远航,估计珍妮花找到了男朋友,卢远航应该会很高兴的。他通常担任的角色,不是灭火队员就是保姆或者保镖。假如珍妮花找到意中人,那么也就意味着,这种种角色从此有人接手。
转念又一想,他高兴不高兴,与我有毛的关系,我这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自从那夜他发表了“心有灵犀”的言论后,我再也没敢给他打过电话。可是,我已经完成了网络销售公司的,与珍妮花的合作协议也已经搞定,淘宝的品牌店铺也已经顺利开张。虽然此时的销售量可以忽略不计,但万事已具备,购买加工厂的事就迫在眼前了。
无论我怎么下意识地拖延着给卢远航打电话,终究难免一见。
我先主动给邢大姐办了个体验卡,暗中替她指定了指导老师是我爸爸,免费体验7次课。我是打着同学的旗号才办成的,本来他们机构的免费体验只有一次课。我想7次的机会,如果邢大姐仍然无法对拉丁舞产生兴趣,那爸爸这个辅导老师自然是没戏了。
出来后,我先给睿云打电话,手机没人接。打办公室的座机,值班的何兰告诉我,大概二十分钟前,她接了一个电话,立刻换衣服出去了,手机都忘了带呢!
本来是担心这样的节日,她一个人太寂寞想捎上她的。原来佳人已有约,只剩我形只影单,我苦笑一声作罢。
北京冬天的夜晚乍一看是萧条,不似白天那种车水马龙的喧哗,它更具风情,走到临近亚运村的路上,就更为明显了。街道旁一溜富丽堂皇的夜店,灯光一律是五颜六色,声与色张牙舞爪。
不论他们口头上如何堂皇地宣称自己是为了事业、理想、追求,还是轻描淡写地说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万流归宗,他们的绝大部分都是为了追求金钱。
于是这些自诩精英的年轻人先是颠覆了爱情,流行起了,后来它象洪水一样地全国泛滥。后来某些先驱者们更彻底颠覆了伦理,白领之间出现了所谓**********俱乐部,它向世人表明,愚昧并不是物质落后的专利。
我对珍妮花常去的这家“午夜飞行”并不熟悉,但在这不夜城生活久了,自然而然对灯红酒绿的生活有着一定的认识。
珍妮花曾用着赞赏的口气对我提起过它,午夜飞行是一个DISCO酒吧,由旧厂房改建而成,面积约摸在一千五百平方米左右,有酒吧、有K房、有D厅。
它与我所工作过的街边酒吧可不同,它是京城一间顶级的娱乐场所,与亮马河大厦上那家名闻天下的鸡圈“天上人间”齐名。它是极度开放的,既敞开怀抱欢迎着珍妮花这样的富豪和特权阶层,也不会将毒品、黑社会和妓女拒之门外。
也许,正因为这里鱼龙混杂、随心所欲、风情独特,所以深得珍妮花的青睐。
车子转到安立路,远远便看到“午夜飞行”四个粉色的大字。那种粉色不是婴儿颊上无瑕的粉色,是一种污浊的粉色,仿佛胭脂落在奶油里渗开了,沉甸甸的,油腻腻的。在夜里这种颜色非常醒目,瞧上去,便有着牵扯不清的暧昧,令人忐忑不安的,但又微微带着一丝莫名兴奋。
由于第一次看到这种粉色,我着实惊讶不已,着实佩服设计者居然选出如此妖艳的颜色。在黑夜里,它比红色更醒目,透着一股邪气,直逼人的内心。
我停好车,走近大门。粉色灯下的厚实木门,是欧洲大陆旧时风格的,显得不伦不类。推门而入,收入眼帘的是长长古朴的吧台,灯光流淌,夜的忧郁如水倾泄下来。有一个脸色苍白的侍者,穿着白色衬衫,打着黑色蝴蝶结,神情恹恹地忙碌着。
我扫了一眼酒吧,今日人们期待着彻夜狂欢,现在还未到高峰期,客人三三两两散坐着。远远地看见身着裸肩晚礼裙的珍妮花,冲我招手。屋里暖气十分足,我一边脱下大衣,一边穿花拂柳般穿过障碍物,走到她身边。
我的屁股还没坐稳,她迫不及待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差点让我从凳子上掉下来。
她的银狐披肩搭在椅背上,幽暗的灯光下泛着柔柔的白色光晕,我能感觉到,今夜的珍妮花格外地容光焕发。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精心的打扮自己了,令我有一种微妙的不祥之兆。
她上身向我倾斜过来,神秘地说,“夭夭,我要结婚了,恭喜我吧。”
我好不容易在凳子上坐稳了,手中的大衣却掉到了地上,“珍妮花,你是说笑的吧?”
珍妮花正色地说:“夭夭,这是什么事儿?我不会给你开这种玩笑。”
我的眼睛下意识地四下转了一圈,仍有些不敢相信:“那么,我似乎应该看见两个人在这里,等着被我恭喜?”
珍妮花微微有些小得意,咯咯地笑着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可他说,我一个人告诉你就行了,以后再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呢!”
我本来俯下身准备拾起大衣,她的这句话又让我的大衣再次掉在地上。听她的语气,这个男人似乎我认识的,会是谁呢?卢远航,我的脑海霎时冒出一张亦嗔亦怒的脸庞,心不知道为什么,凭空揪了一下。
理智醒过来,又感觉不太可能,要是他的话,两人还能等到今天?那一位显然也不是委屈自己成全义气的人。
“他来找我,说想娶我,而我想着自己也需要一个男人。”珍妮花双手托腮,话音似梦。面前的一杯玛格丽特似乎一点未动,看来吸引她的并不全然都是酒。
“想想他还不错啦,完全没有城里男人的坏习性,而且他是平生第一个为我挥出拳头的男人。夭夭,我有过无数的男人,他们在床上都说我是他们的神,但他们从来不会为我打架。”她妖媚的眸子恍惚起来,似乎回味着遭遇求婚那一刻的震惊。
这一次大衣是彻底捡不起来了,我触电一般噌一下站起来了,“什么,什么,珍妮花,难道,你,你要和……和张冬键结婚?”
震惊!震惊已让我成了结巴。我的心那一刻被愤怒点燃,犹如自己被骗婚了一样的愤怒。
“你昏头了吗?你和他怎么可以结婚?你觉得,他为了什么要和你结婚?”我有些语无伦次,双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