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摇勇
一
庄繁越来越心神不宁。
他驾驶着一辆红色夏利车在大雨中行驶，密集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28岁的庄繁是夜班司机，每天晚上8点到第二天早上8点，他都在街上度过。他早厌倦了开出租车这种枯燥单调的工作，不仅对身体不好，而且安全没有保障，但老婆工伤在家，供房子、儿子上学、一家人的生活费都要从方向盘里转出来，为了生活他不得不坚持下去。
雨越下越大，庄繁机械地盯着前方，不时有车灯射过来，那灯光仿佛刺入了他的心脏，他的心越来越乱，在一个偏僻的街道他踩下了刹车，然后趴在了方向盘上，他不知道是该回公司交车，还是继续行驶……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事实上巨大的恐惧一刻不停地纠缠着他，已经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庄繁非常想下车去打开后备箱，看看那个黑色手提箱里到底是什么，如果真的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的话，他是再也不开这令他厌恶的出租车了!但他听着车窗外密集的雨声，犹豫起来。
这时，刚刚的那一幕又出现了：一个男人在昏黄的路灯下伸出手，然后拉开后车门钻了进来……
庄繁听到后车门被打开的声音，他心里一惊，立刻从方向盘上扭回头来，他看到那个穿黑色雨衣的人拉开后座的门坐进来，然后他听到一句话：“去山庄大道!”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冰冷得不容拒绝。
山庄大道!庄繁后背上有一股冷气划过，但很快他就安慰自己，山庄大道有10公里长，这个人并没有指明要去哪里。他明白拒载的后果，这时他还没有勇气冒这个风险，谁知道那个黑色手提箱里会有些什么……
五年开出租车的经历，让庄繁养成了不从后视镜里看后面的乘客的习惯!但今天他却看了一眼，他克制住强烈的恐惧，想要看清楚这个人的脸，但除了黑乎乎的雨衣什么也看不清。就在他准备把目光收回时，那个人突然把手伸过来，猛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啊!”庄繁一声惊叫，他的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下意识地踩紧了刹车，出租车轮胎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怎么了？”依然是冷冰冰的腔调。庄繁忙说：“没、没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打颤。“哦，我告诉你，到了山庄大道我要你停车你再停!”庄繁长出了一口气。
二
一个小时前，他也拉了一位穿黑色雨衣的客人到山庄大道……
那时庄繁刚接车半个小时，他把车驶进了华进路，可进来他就后悔了——阴暗的华进路上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正当他要掉转车头时，突然前方一盏路灯下伸出来一只手，向他挥动起来。
有人要车!庄繁的心里掠过一丝惊喜。透过层层雨丝，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雨衣、拎着黑色手提箱的人。他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黑色雨衣怎么看都像医院停尸间装尸体用的黑色尸袋!
出租车稳稳地停在路边，那个人伸手拉开后车门，黑色手提箱似乎很重，那个人很费劲地才把它拖上了车子，庄繁听他喘息了一下说：“山庄大道!”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冰冷，不容拒绝。
庄繁把计价器按倒，一加油门，出租车驶向了山庄大道!
雨越来越大，几乎看不到来往的车辆。没有人说话，车厢的气氛有些沉闷，庄繁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向后视镜瞟去，他看到那团黑影蜷缩在后座的角落里。他怎么不脱雨衣?庄繁想提醒他把雨衣脱下来，这样会把坐垫给弄湿，但是看着那一团没有生气的黑色，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庄繁伸手打开收音机，他想改变一下气氛，但收音机里却响起了让人头皮发麻的音乐，接着是一个男人惊悚的惨叫!庄繁觉得莫名其妙，这时里面响起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欢迎光临恐怖小说世界，下面请继续收听《一路惊魂》……”庄繁想起来，这是一档悬疑节目。
随着故事的播出，庄繁的心提了起来，故事情节有些熟悉：大雨的深夜，一个出租车司机和一位坐在后座上的神秘乘客开始了一段恐怖旅程……
庄繁强作镇定，他心想，后座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个人也在听恐怖故事吗？
这时，收音机里的音乐忽地一下升高了许多，播音员的声音凄惨起来：“一只手从后面伸来搭在了专注开车的司机肩上……”
突然，他背后真的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个男人向前探出身子，几乎是贴在他的耳朵上，一股凉气吹在了脖子上：“开出租车辛苦吧？”
庄繁没有回答，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给你个挣钱的机会吧!”男人停顿了一下，他在观察庄繁的反应，“等会儿你跟我到一栋废弃大楼里帮我个忙，我给你5000块钱!”庄繁看到那个男的说完，下意识地按了一下放在身旁的手提箱。
5000块钱对庄繁来说是不小的诱惑，他太需要钱了，能像这个男人说的那样轻松地得到这些钱，他当然愿意了……
庄繁把车停在这座20层的烂尾楼前。那个男人透过车窗，向矗立在黑暗中的大楼看了一下，说：“就是这里!”然后他提着手提箱走进了雨幕中，庄繁迟疑了一下，还是跟在男人的后面走进了大楼里。
大楼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窟窿，不停地有凉风吹在身上，那个男人侧着身子吃力地提着手提箱，但丝毫没有要庄繁帮他的意思。
他们在12层停了下来，庄繁发现这里只有几堵断墙，他有了一丝不安的感觉。
男人把手提箱放在地上，喘息着把庄繁盯了半天，说：“我请你来是帮我杀人的!”庄繁一动不动地站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在这儿等两个人!他们要瓜分我辛苦得来的宝贝，虽然那是父亲留下来的遗产，但能保留到今天，我付出了多少心血!”说到这里，男人下意识地把腿向手提箱靠了靠，这个动作被庄繁捕捉到了，他的心敏感地跳了一下!
“你躲在墙后面，找机会把他们干掉!当然我会帮助你的，你可一定要分清哪一个是我啊……”
庄繁一边装出用心听的样子，一边慢慢向男人靠过去，那个男人不停地说着，就在他意识到不对劲时，一双强有力的手紧紧地卡住了他的脖子!庄繁紧咬着牙齿拼尽全力地掐着，狠狠地说：“给我5000块？不如把这个手提箱给我!这里面的东西一定比5000块要多吧？”
终于，那个拼命挣扎的躯体再没有了动静。
庄繁把那个神秘的黑色手提箱拎在手中，走下了黑漆漆的大楼……
三
现在，当庄繁再次拉着这个黑衣人来到这栋烂尾楼前，他的呼吸似乎快要停止——一个小时前，自己也是拉着一个男人来到这里；而现在，那个男人却躺在12层那一堆砖块下面!他用力地把油门踩到底，想以最快的速度冲过这里。
“停车!”后面的男人突然喊了一声。庄繁的脑袋嗡的一声，出租车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后停下了。
后座那个男人扒在车窗上盯着那高大的建筑物，下意识地嘟囔：“就是这里!”庄繁险些尖叫起来，一个小时前他就听到过这句话，而且声音非常熟悉!他是……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庄繁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这张脸——这不是被自己掐死的那个人吗？他被埋在那堵墙下面了，难道，又爬出来了？
“开出租车辛苦吧？”背后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男人冷冷地说。
庄繁惊悸地说不出话，他已经知道下面该听到什么了——“我给你个挣钱的机会吧!等会儿你跟我到一栋废弃大楼里帮我个忙，我给你5000块钱!”
庄繁猛地扭过身死盯着那个男人，然后扑了过去，紧紧卡住了男人的脖子!那个男人只喊出了半声，就被死死摁在坐垫上，他的双手抓住卡在脖子上的手，想要把它们分开，但只在那双有力的手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看着躺在后座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庄繁最后决定，把尸体抛在路边!
突然，庄繁看到前面雨幕中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他的呼吸粗重起来，因为他看清那是一只惨白的手在向他挥动，越来越近，竟然又是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在一棵大树下挥手!
在车灯的映射下，庄繁看到，雨衣下的那张脸竟然又是后座上的男人!庄繁再也不敢回头，他担心那里已空无一人!
那只惨白的手还在不停地向他挥动着，他仿佛听到了一个阴森的声音：来吧，来吧……
庄繁歇斯底里地尖叫一声，慌乱之中把脚死命地踩在了油门上，出租车疯了一般冲着那个正向他挥手的黑衣人撞了过去……
四
精神病院里，庄繁仍然在一刻不停地尖叫，那刺耳的声音充满了惊恐，没有人知道这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为什么突然精神分裂。
他是被警察送来的，一周前的雨夜，警察在山庄大道发现了精神错乱的庄繁和撞在大树上的出租车，在车前方有一具裹在黑色雨衣里被撞死的男人。让人吃惊的是，在出租车后座上又发现了一具裹在黑色雨衣里的男尸，他们竟然一模一样!
奇怪的事还在后头，警察在出租车后座上、后备箱及被撞死男人的身旁，找到了三个黑色手提箱，里面竟全是各式各样的石头!
精神病院里的庄繁，挥舞着一张报纸不停地尖叫，一个护士跑来夺下报纸扔在了地上，然后把他关进了狭小的禁闭室里。没有人注意到，那份被扔在地上的六天前的晚报，在第四版一个角落里，有一则新闻：雨夜奇案
雨夜出租车酿惨案，奇石收藏家族三胞胎兄弟两人死亡，一人下落不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