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谈得深,雨庭就越想见一见“风中的鱼”,“风中的鱼”笑话她,说她是“网络学龄前儿童”,但是最后,“风中的鱼”还是被雨庭说动了心,相约“五一”节,“风中的鱼”来南州与雨庭见面。
“五一”一大早,雨庭就被尉敏的电话吵醒了,尉敏正和几个朋友商量着要去浙西大峡谷,问雨庭的想法,雨庭不想去,尉敏就说:“那你想去什么地方,我们听你指挥。”
雨庭说:“我不想出门。”
尉敏说:“我的妈,整整七天,你就待在家里?”
雨庭说:“我不想出远门。”
尉敏立即道:“那好,我们就不出远门,就在南州,今天晚上……”
雨庭脱口道:“今天晚上不行,我要去车站接人。”
尉敏道:“你接谁?”
雨庭说:“你别管,你不认识的。”
尉敏笑了起来,说:“你的熟人,我有不认识的吗?雨庭啊,你可别告诉我是去接网恋对象啊,哈哈哈。”
雨庭说了一句“不跟你说了”便挂断了电话,但是尉敏的笑声,却一直回荡在耳边,多少使雨庭惊醒了一些,对于网恋那种虚幻的东西,雨庭从来都是不以为然的,至少因为网恋闹出的笑话和发生的悲剧,更会让人对这些网恋者生出怀疑:他们是否都是弱智?可是,在不知不觉中,雨庭发现自己竟然也走了过去,尽管她和“风中的鱼”还谈不上是网恋,但是却要在节日的夜晚去车站接“风中的鱼”,这一步,跨得不可谓不大呀。
雨庭犹犹豫豫地过了一天,对自己的决定的怀疑始终没有消除,但是到了晚上,她还是出了门,打的往火车站去。
雨庭心里是忐忑的,没有把握的,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风中的鱼”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而且,她和“风中的鱼”有一个相同的认识,那就是随缘。雨庭接站的时候,不举牌子,也没有什么联络暗号,接得到就接,接不到,说明没有缘分,就不勉强,仍然到网上去见面。
根据两人的协商,“风中的鱼”甚至没有告诉雨庭他是哪一趟车,只说在晚上八点至十点之间,过了十点,如果还没有见面,就各自打道回府。
对于这样的做法,雨庭是赞同的,但是万一接不到,“风中的鱼”不是白白辛苦一趟?也不知道这趟火车是从哪里开过来,如果真是千山万水,那可真是冤得很,雨庭也曾问过“风中的鱼”,怕不怕白跑一趟。
“风中的鱼”说:“世界上没有白跑的路,也没有白做的事。”
雨庭说:“你不怕我不来接你?”
“风中的鱼”说:“你也不怕我不出现在车站?”
雨庭忍不住问:“你到底从哪里来?”
“风中的鱼”“你尽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也可能我根本就不是从很远的外地来,一直就在你身边。”
大大出乎雨庭的意料,晚上的车站,出口处人山人海,许多人都举着牌子,牌子上写着的内容,真是千奇百怪,一看就知道是接网友的,像“小芭比”、“蛋黄屁”之类,都是稀松平常,更有像“今夜太冷,不宜私奔”、“见面不帅,给你十块”另类色彩的。
有两个电视台的记者,正在采访那些举牌子的网虫,雨庭看着,不由哑然失笑,看到记者欲往这边过来,赶紧跑开一点。
雨庭站到一边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想到自己竟也到了这样的人群中来,不由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雨庭到查询处查询过,八点到十点间,准点到达南州火车站的,有九趟列车,有从东北来的,也有从南方来的,雨庭无法分析下去,她根本不知道“风中的鱼”来自何方,“风中的鱼”很虚幻,但又很真实。
举着牌子的网虫们,一一接到了自己的网友,有的尖叫、拥抱,有的抱头痛哭,也有的神色沮丧,一言不发,有的更是大喊大叫:“不,不是你,‘王子’绝不会是你!”
雨庭待在一边,看着这些人淋漓尽致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不加一点掩饰,雨庭看着看着,觉得自己的眼睛湿润了,渐渐的,眼泪汹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幸好她待着的角落,在黑暗处,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雨庭透过泪眼的蒙胧,寻找着“风中的鱼”,一次次的期望,伴随着一次次的失望,失望又夹杂着一点庆幸,始终没有“风中的鱼”。
也曾有一两个人,在这一拨接站的人暂时散去以后,仍然等着什么,但是雨庭知道,这不是“风中的鱼”,雨庭甚至都不需要上前试探。
十点钟终于过了,“风中的鱼”到底没有来。
按约定的方案,雨庭可以回去了,但是雨庭有些于心不甘,又去查询处查询,有没有晚点的车,被告知,今夜运行正常,没有车晚点。
雨庭终于要走了,她辨别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是一种什么滋味。只是,当她正下决心离开出口处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张脸在向她微笑。
是尉敏。
雨庭冲上前去,激动地说:“尉敏!是你!‘风中的鱼’就是你?”
尉敏摇着头,笑着说:“雨庭,你怎么啦,什么风中的鱼,你也太看低我了,我会起那么土的名字吗?”
雨庭又激动又气,话都噎住了:“你……”
尉敏拍了拍她的肩:“雨庭,我是来陪你的。”
雨庭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尉敏道:“咦,你早晨电话里告诉我,晚上要来车站接人。”
雨庭说:“但是我没有告诉你晚上什么时候。”
尉敏说:“所以,害得我好苦,我从下午五点半,就在这里守着了,联防队员以为我是坏人,来查了几次啦。”
雨庭气道说:“尉敏,你跟踪我?”
尉敏说:“天地良心,我是关心你,我怕你被人骗了,就一直躲在一边看。”
雨庭说:“你看什么?”
尉敏说:“我眼睛多厉害,是不是骗子,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雨庭说:“你骗我,你胡说八道,你就是‘风中的鱼’!”
尉敏说:“冤枉哪,我要是,也应该是风中的鱼肚白……”
雨庭说:“就是你!就是你!肯定是你……”说着说着,满腔的愤怒,忽然变成了满腹的辛酸,雨庭“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欺负我,捉弄我……尉敏,你……”
尉敏慌了手脚,不敢再开玩笑了,赶紧说:“雨庭,你肯定误会了,我真的不是风中的鱼,真的不是,雨庭,你想想,我怎么会欺负你?欺负谁我也舍不得欺负你啊!更怎么敢捉弄你呢?”
雨庭眼泪挂的脸上,愣住了。尉敏说得不错,尉敏可以捉弄任何人,他不会捉弄雨庭的,雨庭瞪着泪眼看着尉敏,尉敏心里很疼,一下子搂紧了雨庭,柔声说:“雨庭,其实,是不是都无所谓的,谁是都可以,只要你开心,只要你过得好……”
雨庭又忍不住“哇”地一下哭开了,边哭边说:“我不开心,我过得不好,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尉敏更紧地搂着雨庭:“雨庭,别哭,别哭,你再哭,我也要哭啦。”
雨庭对着黑夜大声地喊道:“谢北方,我恨你!”
虽然车站出口的地方人已经不多,但是雨庭和尉敏这么哭哭闹闹,还是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大部分是在车站拉客的中介人,每当火车到站,乘客涌出的时候,他们都守在出口处,用眼睛搜索着,大声地喊:“注意啦,戴黄帽子的老头,台湾人。”“看清了,穿黑夹克的,一对。”“拎旅行包的,两男。”
他们的眼光在生活中练得尖利而准确,一看雨庭和尉敏,就练起了眼色。
“小夫妻出来旅游,闹意见了?”
“什么眼色,是本地人。”
“人家还没有结婚呢。”
“有第三者了,女的先来接人的,没接到,男的追来了。”
尉敏赶紧拉着雨庭走远一点,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来:“雨庭,你别再钻牛角尖了,谢北方心里有人……”
雨庭果然停止了哭闹,瞪着泪眼看着尉敏。
尉敏继续说:“谢北方念博士时,交了一个心心相印的女朋友,准备等谢北方博士念完,就结婚成家,不料,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事发以后,女友远走他乡,去了美国,临走前,两人约定,互相等两年时间,如果两年以后,双方的阴影都消失了,再走到一起。如果阴影无法消除,就永远的再见了。
雨庭听了尉敏的不完整的叙述,并没有追问尉敏发生的到底是什么事,她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最后说:“我可以陪着他一起等。”
雨庭说出这样的话,尉敏并不十分吃惊,他是了解雨庭的,他知道雨庭会这样说,也会这样做。只是,尉敏不知道,一旦时间的限期到了,谢北方心里的阴影就会立刻消失吗?尉敏不相信有这样的事情,昨天还是阴云笼罩,今天一下子就去云开日朗了?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谢北方身上。谢北方是一个把自己的心守得很死很死的人,即便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他也一样会紧紧关闭自己的,而且,将是关闭一辈子。
尉敏太清楚,这两个人,不是一种类型的人,两个人的差异太大,恐怕是很难真正走到一起的。但是尉敏不会说出来,他不想再去伤雨庭的心。而且以雨庭这样的性格,唯一的办法,也只有让她自己慢慢地去体会。
尉敏端详着雨庭的脸,借着车站的灯光,替她擦了擦泪水,想说“雨庭,可惜我得不到你的爱”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尉敏和雨庭到停车场开车,已快是晚上十一点,停车场的车已经不多,尉敏正在开车门,站在一边的雨庭看到有两个人向他们走过来,不知怎么,雨庭心里一惊,推了一下尉敏。
尉敏回头也看到了他们,笑着说雨庭:“这两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打劫犯啊,你慌什么?”
但是他的话音未落,两个人已经走近了,才看清楚,一个戴着眼镜,另一个显得特别瘦,他们看了看尉敏,又互相对视了一眼,瘦瘦的那个,上前问尉敏:“是尉敏吗?”口气和态度,都十分客气。
尉敏奇怪地看看他们:“我是尉敏,你们是谁?”
戴眼镜的继续说:“市纪委执法监察室。”
尉敏“啊哈”一声,道:“纪委?要双规我吗?可惜我不是国家干部……”
两个人对视一眼,这回瘦高个子说话了:“当然,不是双规,是协助调查。”他的态度,也和戴眼镜的一样的和蔼。
尉敏仍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雨庭却急了,问他们:“调查什么?”
两个人又对视一眼,戴眼镜的说:“尉敏,你知道有一个通行建筑公司吧?”
尉敏说:“通行?怎么不知道,他们老总周通行,跟我是哥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