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青草、桃花掺和着,与新翻泥土的气息混合在一起,除了清风拂过树梢,四周一片静谧,梁仲轩极目远眺时,发现自己正自南向北走在一条林荫道上。
“这不是做梦吧?”一个念头闪过,“刚才,我明明看见她了——”
原来,在他的记忆里,前面出现了邻家小女孩的身影,就走在前边几米处。那清风中摇曳着的两条羊角辫,一时成了路标。于是他就这样想:她回来,也是很正常的。
然而,当眼前只有一条通往山脚的小路时,他开始怀疑起来了,生怕这又是一场梦。“哦,”他喃喃自语道,“好几个月之前,我做过一个梦。不过,当时梦中的三个人中,邻家小女孩位置居中;最初,我看见的是小赵。看来,凡是有邻家小女孩出现的情景,常常会是一个梦——”
话虽这样说、这样想,仲轩还是抬起头,继续往山脚走去。
山脚下有一片草地,草地西北侧,灌木丛生。这一瞬间,仲轩真的越发纳闷起来:四周除了不知名小虫的唧唧声,连个人影都没有!而且,要不是残月洒下些许微光,眼前正是黑暗一片。如果说是来放牛,哪有这么早的?!如果不是来放牛,那么,自己晨曦未露就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四顾茫然之际,仲轩皱紧了眉头。
终于,他发现,灌木丛边,有一个女孩的身影。晃眼看去,很像是自己的同桌。
仲轩打定主意,去向她问个清楚。
于是,他抬起步子,行走在柔软而又有弹性的草地上。走到离那片灌木五六米远的地方时,仲轩不觉愕然失笑:眼前,明明只有参差不齐的几株灌木,哪来同桌的身影?除非,除非她长翅膀飞走了。而且,就算她长翅膀,飞走的瞬间,眼前也会闪过飞翔的画面。大概,刚才所见,只是一种幻觉吧?
这样想着,仲轩转过身来,向东边的天幕望去。
鱼肚白正渐渐淡去,东边的山顶上,有一处地方,异常透亮。那,就是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而在这时,一大片一大片的朝云,正缓缓的向四周散开:就像忙了一宿的仙女,正披着七彩倪裳,翩然归去。那还说不上炫目的色彩,说是绛红吧,仔细看时,又成了橙红。当你往橙子方面想时,又觉得更像是桃花盛开时的粉红。
仲轩远眺了一阵子,还真有点头晕目眩了。转念一想,看来,要看到日出,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样想着,他转过身,向此前尚未抵达的灌木丛望去。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灌木丛旁,的确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是小赵。
仲轩走上前去,刚要开口,却听小赵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仲轩微微一笑,心想:这句话,正该我问你!
于是,他这样说:“好像,好像我是来放牛的——”
小赵扑哧一笑,接着问道:“那么,你的牛呢?”
这倒不好回答,不过,仲轩还是信口开河道:“牛到山上吃草去了,你呢?”
小赵走上半步,说道:“这一带,有什么好看好玩的岩洞吗?”
仲轩暗自思忖:小赵来自桂林,自然对岩石山洞有兴趣;不然,就不会这么早到这里来了——
这样想着,他打量起身边的小赵来:秀发如瀑,凝脂般的脸颊下,两条颈骨依稀丝绸般向两旁延伸着。尽管披着外衣,但那敞开的部分,更显出她线条的优美、柔和,就像淡淡轻雾下的小山丘。
仲轩把目光挪到一边去,这样说道:“往西走上几十米,有一个燕子岩。”
“燕子岩?”小赵惊喜的说道,“一听,就知道是个好地方!能带我去看看吗?”
“可以,当然可以——”仲轩这样说道。
说着,仲轩要抬起腿来,往西边走。这时,他突然觉得,这两条腿怎么有点沉重,而且像是被什么东西缠绕着!凝神片刻,猛地一拔腿,头像是突然失去了重心,要往下掉..“阿强,你这个野仔,跑哪儿去!”这时一个声音钻进自己的耳朵里,仲轩一惊,霎时睁开眼来:原来,头之所以有往下掉的感觉,是因为自己把原先并拢着的两个膝盖分开了!而前面所见到的朝云翩翩、芳草地尽头灌木丛生,只不过是一个梦。
仲轩一时也没心思去回味刚才的梦境,只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再循声望去。
眨了眨眼后,仲轩看清楚了。只见阿强身子微微前倾,向这片草地跑来。在他身后八九米远的地方,小芳正迈开步子,穷追不舍。“这家伙,”仲轩暗想道,“趁我打盹时,又去招惹小芳了——”
跑了几步,阿强回过头,用挑衅的口吻喊道:“小芳,我在这里;怎么?没力气了——”
小芳这时刚好要停下来喘一口气,听他这么一说,就叫骂道:“阿强,你等着,等一下追上了,老娘剥你的皮——”
阿强笑着回喊道:“想剥皮?那就过来吧!撵得上我,抽筋都可以!”
由于阿强说这句话时,是背对着仲轩的,因此,仲轩没法看清他说话时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得出,伴随着这句话的,大概是做鬼脸之类的表情:你看,小芳气不过,脚底生风,追上来了。
阿强一时倒不急着跑开,直到小芳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到他的衣角时,才猛地一闪身,接着向这片草地跑来。
看了几眼后,仲轩看出端倪来了:小芳的步子,尽管也说得上是大步流星,然而,比起阿强来,毕竟不在一个档次!除非阿强不小心摔一跤,否则,再玩上一两个小时,小芳也碰不到他一片衣角!不知此前他们你追我赶多久了——
正想着,阿强一来到草地边沿,大概是要激小芳往上追,阿强停了下来,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好整以暇的做了个吸烟的手势,然后说道:“小芳,只要你追到草地边,我就不跑了——”
小芳停下步子,左手叉着腰,喘了几口粗气;她何尝听不出阿强话语里的撩人之意?只是,这口气如何咽得下?!于是,呼吸稍稍顺畅后,她喊道:“阿强,你等着——”
阿强笑着说:“再不过来,我就在这里着凉了——”
步子在移动,随着步子的移动,两只手臂一前一后有节奏地来回摆动着。清风吹来,衣服与身子贴得更紧了。一上一下的,波涛如怒着,又恰似迎风振翅飞翔的一对小白鸽。
本是气定神闲地看热闹的,此时此刻,仲轩的脸霎时红到了脖子根:哦,小芳大概要大我一两岁,于是,我眼前出现了这青春的韵律。这,本是无意中发现的——
仲轩一时有点迟疑起来,心中有两种力量在拔河:一种暗示他再定睛看一会儿,另一种命令他将目光挪到一边去。霎时,仲轩有一种心头要被撕裂的感觉。
转眼间,阿强从自己身边跑开了,那白衣的身影离自己也不过四五米之遥了!
仲轩咬咬牙,将眼睛挪向枝头的绿叶。
片刻之后,小芳追上来了。
仲轩心头砰的一下,一颗心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般。
小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喘着气,往刚才阿强“逃跑”的方向追去。
小芳的身子离自己三五米远之后,仲轩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好险!要是让她知道了我刚才的目光和心思,我除了钻到地底下,恐怕就没别的办法了——
小草,寂寞地生长着,那身边的一切,带给它的,也不全是养料吧?当然,我们也无意于为仲轩开脱;我们只是想知道,一个少年,如何才能把前方的路走得更平稳一些,或者说,如何才能少走一些弯路?
仲轩知道,这场追逐赛一时难见分晓,就像绿树翠竹的影子一时不会变得太长一样。
望着天空中的一丝白云,望着照耀着白云的绚丽阳光,望着脚下绿得像是要渗出水来的小草,仲轩皱了皱眉头,再凝视片刻后,接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