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乱世里,保命要紧。
林似锦咬了咬嘴唇,身体两侧握紧的拳头又松开。对于两个人之间紧密的距离,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她不记得是谁说过这句话,但她的保命只是对她自己来说。有些人或者事物或许漂亮又美丽,但这种外表的芳香不一定持久;又有些人的存在会像罂粟花一样,它摇曳在你深入骨髓的迷恋之中,带着你无知无觉的沉沦,迷失自我到不愿意醒来。
等终于回归现实的时候,那份钻心刺骨的疼痛像万千蚂蚁啃噬骨髓,啮咬皮肉,让你一天也无法安宁,你像是被打上了他的烙印的物品,会在随着时间流逝的过程中渐渐不疼了,也许也是麻木了;夜半无人的时候偏他又出现了。
城市里的暴雨杂乱地砸在伞面上,即便只是门口到车上几步路的距离,也看得林似锦一阵骇人。
林似锦扣上安全带的手稳稳地被顾思远抓住,他身体前倾,顺着鬓角滚落的雨滴终归汇集成一滴一滴的水珠,从顾思远的侧脸上滑落,无声地融进了他的衣领里。林似锦微微仰头,才发现顾思远左边的衬衣湿了一大片,沾湿的衬衣紧紧地贴在男人的脊背上,从顾思远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啪嗒’扣好的安全带,下一秒顾思远已经撤回身子,坐在驾驶位上。
带有男人独特气息的湿润一直萦绕在林似锦耳边。
“哎呀,小姐这是怎么了。”
林丽英有些踉跄地扶着墙壁,她只觉得身体软软的没什么力气,也不知是这大雨落得人抽走了精气神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林家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林家大小姐浑身湿透地站着,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因为浸透了雨水的缘故更加显得苍白,林家的管家自一听到大门不同寻常的响声的时候便跑到门口张望,看到眼前的一幕,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阿姨和管家都呆楞在原地,整个大厅一下子空旷地似乎一根针掉下来都刺耳。
林丽英半撑着墙壁的手一把被阿姨扶起,紧接着就是对方高分贝惊讶的声线刺透林丽英的耳膜,加上头顶上明晃晃的水晶灯,林丽英险些一个没站稳,7公分的高跟鞋也崴了脚。
好在林家这位人到中年的阿姨,有的是一把子的力气,搀扶住林丽英两侧的肩膀,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林丽英才渐渐找到一点点意识。
她借着力气,甩脱了脚上泡水的细高跟鞋,这其不可耐的样子也让阿姨一阵疑惑,林家大小姐自小性格温和,一点都不比时下娇气的独生女,林家的素养一点不夸张地在这位小姐身上得到继承。
“亲娘诶,这么大的雨小姐怎么不避一避,这淋了雨万一生病了可咋办,老爷夫人不得着急死啊。”
阿姨的语气急切如珠玉落入盘中,一串一串滑进林丽英的耳中,年轻女子本就明媚的容貌倒是被这雨水更衬了几分娇弱。雨滴顺着发丝滑落白皙的脸颊,这个季节的雨水不如仲夏时分,刺骨的很,隐隐地,白皙脸庞上透着青色。
林丽英觉得聒噪,但刻在骨子里的良好教养让她只是皱了皱眉头,她侧了侧身,与阿姨拉开了一点距离,摇了摇头:
“阿姨,我没事,洗个澡睡一会儿就好了。”
她扯了个笑容,礼貌地回应完便上了楼。
林丽英家是典型的复式别墅,从一楼到二楼卧室需要经过蜿蜒的旋转楼梯,白玉般亮堂的大理石台阶,高层的水晶吊灯,加上客厅里一整面的落地窗,玻璃的反光在明亮的灯光下照得整个房子华贵异常,处处彰显着林家在中城不同寻常的地位。也确实,林丽英家的地位当得起这份华贵。
平时不觉得什么的楼梯怎么今天一下子变的那么长,林丽英自己嘲笑着。面上未表现出分毫。
林家底下的阿姨管家也都面面相量,这平时温柔乖巧的林家大小姐会淋着雨回家?看着仍然标准笑容的林丽英,大家你望我一眼,我给你个眼色,互相猜测着,也不敢吱声。
‘这台阶怎么这么长呀,弯弯绕绕地,回个房间的路都特别漫长。’林丽英苦笑着思忖。
她想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或许醒过来之后发现,那大雨中的一幕不过是自己的梦境。因为思之所及而产生的臆想也可以。
也或许是看错了,那只是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人。想到此,林丽英心口又是一阵难过,若是真实如此,他的思远哥哥到底有多喜欢那个女人,为什么哪怕一个跟她长得想像的人他都可以如此小心翼翼地呵护,蒙蔽双眼看不见周围一心一意对他的人呢。
兔毛的软底拖鞋此刻也并没有给林丽英多少温暖,她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思绪烦乱之下,腿也似千斤般沉重,每一步都越发困难。
“好了好了,这是干什么,还不快去煮姜汤给小姐送去,这淋了雨万一病了可是我们担待的起的。”
林丽英的身形在房门前一顿,秀气的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眼底黯淡无光的样子更显得她几分羸弱。
大户人家,历来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都是薄情又冷淡的,家中阿姨管家如此,自己的父母亲又何尝不是,自己在他们眼中只是林家小姐的一个身份,没了这个身份又会有谁在意。
‘咔哒’,林丽英扭开房门,进屋,阻隔了外面的一切声音之后,似乎胃部的痉挛才稍稍好了些。
她的房间很大,对着房门的地方是里面很大的落地窗,林丽英喜欢中欧风格,所以整面落地窗被划分成一块一块的小的格子,嵌上中古的彩绘玻璃,夜间的月色透过凹凸又色彩纷呈的玻璃,总是在地板上落上层层叠叠的光影,走进了似乎能摸到上面的棱角。
她没开灯,去浴室洗了澡就躺在床上睡着了。朦胧的月色下,林丽英巴掌大的小脸紧紧皱在一起,胸口的双手紧握成拳。
秦钗端着姜汤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蜷缩在床中间的林丽英,一头顺滑的长发未干,在床单上氤氲了一大片湿润,晕了开来。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看着这湿发,林母心疼起来。
秦钗无声地走进房间,合上身后的门,放下手中还冒着热气的姜汤,侧身坐在床沿上,借着月光,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丽英在她眼中一直是个乖孩子,自小乖巧懂事,从来不给父母添麻烦的一个孩子。这么些年来,作为家中唯一的孩子,承受着他们夫妻二人的期望活着,她何尝又不累呢。
秦钗毕竟是过来人,除了刚才一瞬间的心软之外,她马上想到这件事情的不同寻常,若是丽英不按照林家原先给定的计划来实施她的人生,那对林家而言,这个独生女也毫无价值。思及此,秦钗疑惑地盯着林丽英睡熟的脸庞,满眼的也不过是她在梦中仍深皱的眉头,要说淋雨了,这孩子不见得会这样,再者,若非出了什么事情,合该也轮不到林家的孩子淋雨。
秦钗看了半晌毫无头绪,看着热气越来越少的姜汤,她小声地贴近林丽英,把睡梦中的好孩子从梦中叫醒。
“丽英,起来喝点姜茶再睡。”
听到母亲声音林丽英一下子惊醒,双眼空洞地盯着墙上的壁画,显然没有从梦魇里清醒过来,她转过头,那双水剪般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来人,目光空洞洞地吓了秦钗一跳,怕这孩子不是魔怔了吧。
猛然回过神,手下加重了力道,
“丽英,是妈妈啊,哪儿不舒服了。”
林丽英听了母亲急切的呼唤才慢慢醒转,缓过劲儿来之后自己撑着床做起来,秦钗帮她把枕头抬高一点,让她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清醒过来的林丽英一扫之前沉痛阴郁的模样,敛去痛色,轻笑着母亲的大惊小怪:
“我没事呢,可能有些着凉了吧。”
对于林丽英的小动作秦钗看在眼里,也埋在心底没有多问,若论道行,自己闺女虽然这些年也经历了些事情,但还是个雏鸟,很多事情仍然瞒不住的。
在亲近的人眼中,过度的修饰便就是欲盖弥彰了。
秦钗喂了姜汤,见林丽英并没有继续开口的欲望,也做出了好母亲的样子,并没有多说话。叮嘱了几句便出门了。
“下次让老钟给你送伞,或者让小王接你回来就成了,逞强生病了不值当,妈可就只有你一个乖女儿,往后还得靠着你呢。”
“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林丽英恭敬又乖巧地回答道。
若仔细看,林丽英秋水一般的眼底里闪过一丝厌恶,但她掩饰得很巧妙,稍纵即逝快的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秦钗收了碗,给林丽英掖了被角才起身离开。
走廊里铺着珍贵的中东地毯,明亮的水晶灯一字排开,小小的一个过道都被林家布置的富丽堂皇,甚至有几分奢靡。
林母的高跟鞋落在地毯上,无声地吸收了这空间里多余的声音,夜晚一下子静谧起来。
人过中年的秦钗作为富贵人家的太太保养得当,明明五十出头的年纪在灯光下倒像是四十出头,周身良好的气质也被这华贵的环境更衬出几分。人靠衣装这话一直不假。
女人画着精致妆容的面容似在思索,一番回味刚才林丽英的动作,也渐渐从家中阿姨以及林丽英反常的表现也猜到几分。
自小,林丽英就是懂事的,这种懂事就是标准的有钱人家孩子的懂事。学习好,才艺好,性格好,家境更好。对待陌生人,还是同学,甚至是家人都是这份懂事,不争不抢不闹,唯一闹过的,情绪波澜的,那也怕就只有顾家的孙子,这期间的纠葛秦钗再清楚不过,年轻的女孩子对于爱情总是多了几分幻想。
中年女子的眼角有几丝细纹,在她狡洁的目光里越发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