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马加利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铁希念的,正是他要念的主祷文,只是语调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难道这个撒旦一样的铁希仍然是主的信徒么?他自觉信仰已坚如磐石,但铁希的这一段话一下子让他心中动摇起来,正要念下去的话也一下噎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只觉气息一滞,铁希的拇指和食指一下合拢,捏断了他的喉管。
铁希的手慢慢缩回来,他的指间还拉着马加利的皮肤。这只手无锋无刃,却恍若快刀,将马加利喉头的皮肉都扯下了一块,血登时喷涌而出,夹着肺部挤出的最后一口气,泛出无数泡沫。铁希的头凑近了马加利的喉咙,象沉浸在一股清泉中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
当他的头离开马加利的喉咙时,唇边已沾满了血痕。只是铁希嘴角似乎还在微笑,看着马加利渐渐冷却的尸体,喃喃地道:“?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们。”
马加利的眼中已蒙上了一片死灰。那是死人才有的灰色,可是他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怪异的狂喜,仿佛在最后一刻看到了天国——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见到了天国。
铁希慢慢转向门口,道:“原来你终于来了。”
大门仍然紧闭。方才一道闪电划过,铁希已看见门外站了一人。他知道卡西诺将自己带到三一寺来,此间定有接应。这人在门外站了这许久,却不进来,看来此人很不容易对付。他抹了一下嘴唇,道:“怎么,没胆子了?”
门外还是没有声音。铁希顿了顿,慢慢向大门走去,伸手便要去拉。
手指刚触到门闩,却觉得身后厉风一闪,有人厉声喝道:“胆大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赫连午将伞插在门外,引里面那歹人的注意,自己闪到窗外,见里面那人背转身子走到门口,心知那人中计,趁那人还没转身,一跃而入,断喝一声,一掌向那人背心打去。赫连氏以精研剑术,这路观心掌是他向中和寺的齐镇圆道长学来的,掌力不弱,他轻身功夫也了得,一跃而入,连汗毛都没碰到。断喝一声,心中却甚是得意,暗道:“我可真厉害,回去好生和哥哥弟弟们说说。”
赫连氏门下甚多,都是赫连氏的子弟,赫连午资质极好,大受门主看重,只是年纪尚轻,对他不服的也大有人在,暗地里说他凭借门主宠爱,年纪轻轻便名列地支十二剑。这些风声赫连午也早有耳闻,若此番自己凭本事捉住行凶伤人的恶徒,自然回去可以大大吹嘘一番,堵堵那些人的嘴。
眼见一掌便要击中那人背心,哪知那人双脚不动,身体却如煮熟的面条般转了过来,伸手拧住他的手腕。赫连午只觉一阵钻心疼痛,大吃一惊,只是他掌法已有火候,手腕忽地一转,已脱出那人掌握,双腿忽地踢出。“砰砰”两声,正踢中那人大腿,趁势在空中一翻,人已倒跃出去。落下地来,仍是惊魂未定,心道:“这人的身体怎么长的!”
他刚落到地上,才看到地上躺着两具尸首,其中一具更是肢体残破,便如被野兽啃咬过一般。他长这么大,还不曾见过尸首,心中不禁有点发毛。抬眼看去,却见那人已转了过来,身上穿了件破破烂烂的外袍,里面似乎什么都没穿,一身皮肤白得耀眼,火红的头发已披到腰间,一双碧眼灼灼有光。
看来是个色目人。赫连午虽然住在偏僻之地,但他二叔赫连赤奋若是个好动不好静的,时常行走江湖,回去便在这批年纪相仿的子侄面前大肆吹嘘,赫连午也知道当今天下四种人中,色目人是排第二位的上等人。他定了定神,喝道:“你这妖人,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敢公然做此不公不法之事,真是胆大包天!”这一席话也是赫连赤奋若跟他们说故事时常说的,赫连午一口气说出来,只觉胆气也壮了点。
铁希见进来的居然是这般一个汉人少年,也不禁一诧,露齿一笑,道:“哪里来的蛮子?”
“蛮子”是蒙古人对南人的蔑称,赫连午虽是第一次听说,却也知道定非好话。其实他赫连氏本非汉人,若按四等人排,也可排到色目人中。他心中火起,手指勾住剑囊,喝道:“妖人,你连伤两命,还不随我见官去!”
铁希又是淡淡一笑。这个突然杀出来的汉人少年根本没放在他眼里,他看着赫连午,心中暗道:“卡西诺约好的难道是这蛮子少年。”他见赫连午踞地如虎,看来有几分本领,也不敢太过大意,将手举起,嘴里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几非人类所有,赫连午见铁希举起手来,却没想到他会突然尖叫。这叫声尖利如针,直刺耳膜,他只觉胸口极是难受,眼前一花,铁希的手已伸到他胸前,一把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将他提了起来。
这么快!
赫连午对自己的本领甚有自信,却想不到铁希会快到这等地步。赫连午虽比铁希要矮一个头,体重也有百十来斤,但铁希将他抓在手上,直如无物,登时双足离地。他吓得魂飞魄散,掌法却不慢,单掌一立,已切在铁希腕上。手掌一触,却觉铁希的手腕硬如精铁,倒是自己疼得叫了起来。
铁希一把抓住了赫连午,手猛地一甩。赫连午也不算矮小,铁希的力量却大得异乎寻常,赫连午像一个包裹般直直向楼上飞去,眼看一头便要撞破栏杆,哪知赫连午人在空中,突然双腿一屈,左手一把搭住了栏杆,身体忽地转了过来,双足已勾住栏杆下方。他脱出双手,左的剑囊已然抖开,右手在空中连画了数个圈,喝道:“叱!”随着喝声,三点寒星向铁希面门身来。
赫连午的反击来得也是极快,铁希只道这一下定叫这少年撞个头破血流,哪知赫连午居然能在半空转向,出手反击。这三点寒星来得太过突然,他已闪避不开了,伸手一把挡住双眼。
“嗤”的一声,那三点寒星齐齐钻进铁希手臂,却是三把小小的短剑。
这些短剑只有手指粗细,长短也约略仿佛。赫连午一见反击得手,大为兴奋,叫道:“还不投降!”他在这三支短剑上有十余载寒暑之功,知道敌人只消一中招,这手臂便已废了。自己初次出手便已见功,得意之情难以言表。
哪知他刚喊出声来,铁希突然抬起头,左手将手臂上的三支短剑拔下。这三支短剑入肉甚深,但他拔下时却如同拔出三根细刺,浑若无事,双眼却由蓝而红,眼中有一股惨厉之色。赫连午与他的双眼打了个照面,心头便不由得激凛凛打了个寒战,心道:“他怎么会没事?”
铁希一拔掉三支短剑,向边上一扔。哪知那三支短剑竟如蜻蜓一般,也不落地,又极快地收回赫连午左手剑囊中了。铁希也不由一怔,道:“还有这本事!”他身体忽地一蹲,右手在地上一拍,整个人拔地而起,竟有一丈多高。二楼原本也只有丈许,铁希一跃而起,竟然跳得比赫连午更高,只是相距也有丈许。赫连午刚收回短剑,见离得甚远,心中一宽,哪知铁希在空中突然一个转身,竟然平平向正攀在栏杆上的赫连午冲来,一手抓向他的脑门。
铁希的手上还沾着些血迹,五指指甲极长,尖利如刀。他伸出的正是方才中剑的右臂,但臂上却连半点伤痕都没有。
赫连午没料到铁希居然可以在空中平着过来,吓得一缩身子。他身体极是灵便,却也没能完全让开铁希抓来的手臂,铁希的手指掠过他耳朵,在耳垂上擦出两道伤痕,鲜血登时流出。受伤虽然轻微,但这股疼痛却如一根尖针直刺心底,赫连午痛得“喔唷”一声,人已平躺在楼板上。心中却叫苦道:“八十老娘,倒绷孩儿,这回糟了!”这话也是赫连赤奋若跟他说的,危急时刻,倒有余暇想起这些来。
铁希的身体仿佛悬在空中一般,一抓没能抓中赫连午,身体居然不掉下去,就在半空中又抓向赫连午。此时赫连午躺在地上,连动都来不及动,只觉一股劲风扑来,夹着一股血腥气。铁希的手指直如铁钩,这一抓抓实了,真个要开膛破腹,肚破肠流了。但事已至此,再也无救,哪里还有什么办法。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赫连午忽觉肩头一紧。他趁势一按楼板,一招“灵蛇归穴”,身体躺在地上便向后蹿了出去,铁希一抓正抓在他两腿之中,五指尽没入楼板。赫连午又吓出一头冷汗,心中没口子念道:“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下次再也不敢托大了。”一时吓得竟然忘了睁眼,猛然间又听得一声巨响,他睁眼一看,却见屋顶破了个大洞,有个手持长矛的人穿过大洞坠下,正压在铁希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