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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inmaleins einfach ?

我们在离第三个工厂四条街远的酒店安顿下来。

我带Soeren去了街边的一个小店,趁他选啤酒和零食的时候买了一盒仙女棒和摔炮。

我跟店主问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

到了公园,我把仙女棒和摔炮给他看,告诉他这是烟花和鞭炮,我实现承诺了。

“这是什么?”他失望地说,“我想要的……在天上……嘭!!像朵花!不是地上,是天上!”

“现在不是过年,买不到那个,这些因为是小朋友的玩具,所以才能买得到!”

“不对,我在云南的时候,看到了,在街上有!”

“这是深圳!”我狡辩说,“深圳是大城市,严禁烟火,你看,街上都没有!”

他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连个街角都没有。

“我们去比较好的地方,人多的地方,问一问,一定可以的,找到的!”他倔强地说。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们应该往哪边走?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走丢了呢?而且我有一些累了,我走不动了!”

“那边!”他往公园外一指,“我们可以找一个车,他送我们去,也把我们带回来!”

我只好说实话:“Soeren,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了。”

“什么?”

“对不起,我没有跟你说实话,你手中的那张银行卡里,只有三块多钱。我手上的这些钱,是你的新银行卡下来之前,我们所有的钱。”

“为什么?”他惊讶得牙齿都快掉出来了:“你还在包养那个女人吗?”

他指的是高润。当年因为高润的工资,我急需找一份工资更高的兼职工作,气急败坏时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了一次“我包养了个女人”。他一直信以为真。

“没有。现在要拿钱养活其他的人。”

“哦!”他怪笑。

他把我的钱包拿过去,“多少钱剩下了?”

“你数数。”

Soeren数钱的这两秒,马律师的电话过来了,他正在请人吃饭了解案情。新的消息是:警察查到了易续购买过一种精神类处方药的记录,是安眠药。

“处方药?谁看了医生?”我问。

“他妈妈。”

“精神类药物,看的是心理医生吗?警察有没有从医生那儿获得什么线索?”

“医生当天只给易续的妈妈开了安眠药,约好了第二天精神好一些再去会诊,可是又拖了几天,最后一次把时间约在9月10号的上午10点,可是那天凌晨,就发生命案了。”

“天哪。”我忍不住感叹。

“对。哦,还有一件事,由于案件的证据比较简单,法院有可能提前起诉,你那边资金的问题,可能得抓紧了。”

“哦……好……好啊!”我紧张得忘了质问法院凭什么认为这些证据就够了,凭什么这么草率就提前起诉了?

像是有拳头狠狠地捶打我的心脏,我狠狠地按住胸口,安慰着自己,没关系没关系,钱也许有办法,就算没办法,易续应该会在起诉前出来。就算不出来,不是有政府指派的律师吗?

可是,马律师如果不帮忙,胜算大吗?

不对,还有张衣呢!张衣不是说她有办法吗?张衣不是说她会做事吗?张衣不是说她有把握吗?张衣知道马律师说的这些事吗?

我发着抖拨着张衣的电话,关机。打给张恒礼,一样关机。打给林木森,问他这几天有没有跟张衣联系,他说没有。我给张衣发了长长的短信,告诉她马律师告诉我的所有信息,告诉她要抓紧,没什么时间了。告诉她一定要回我信息或者电话,我担心得都呼吸困难了!

我坐在地上,很想哭。抬头看到Soeren在按计算器,忍住了。

“你们这些德国人,数学是真差啊!”

“哦哦哦,不可以这样说!”

“我说错了?”

“我们不应该买烟花这么贵!”Soeren说,“要115个RMB!”

我去,人民币的单位几时被这么滥用过?

“15块。”我说,“我偷偷用了100块。是块,不是个!”

“为什么?你不是说要我们的游戏赢吗?你为什么用钱这么多?”他气得眼角都上吊了。

“我说的时候,忘记了我每天还要写信到长沙,我的信需要很快就到,所以必须用快递,每天10块,十天就用掉了100块。”

“这么贵?”

“这已经是最便宜的快递了,我本来想用二十几的。”

“你是一个骗子吗?”

我垂头丧气地说,“对你来说,是的啊!我这些天,哪一天没当骗子呢?”

他伸出拳头轻轻推一下我:“Hey,justkidding。”

“Iknow……”

“你需要写给你的公司吗?那个信?”

“算是吧!”

“为什么不可以用Email你的公司有一个很老的人吗?不会用Email吗?”

“他是一个年轻人,很会用Email,可是他在的地方没有Email。”

“哦,好的!可是,我们游戏还是赢了吗?”

“你赢了!所以这盒烟花和这盒鞭炮,你来放!”

他嗯嗯地点着头。

“对了,Funny最近怎么样?我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接。”

“她有一个男朋友,是新的。”

我哈哈大笑地倒在地上:“不会吧?!”

我的德国房东老太太叫Funny,护照上的名字是SusanneEmmanuelStockhaus,是个酷酷的老太太,一个不会说德语的德国人。

1937年,那个叫SusanneEmmanuelStockhaus的女孩出生在德国汉堡的一个犹太家庭。1938年底:“水晶之夜”爆发,纳粹对犹太人有组织的屠杀开始了,陷入绝境的父母将还在襁褓中的女儿送给了只见过两次面的一对美国年轻夫妇,养父母给了她一个美好的Firstname——Funny。

1988年,也就是我、易续、张衣和张恒礼出生的那一年,51岁的Funny被汉堡的一个犹太慈善组织找到,经过DNA鉴定,回到汉堡与整个家族唯一幸存的姨妈相认。她的父母在1939年初被驱逐到波兰,1941年死于纳粹集中营。

Funny在美国租房的门第一次被慈善组织的人敲开后,她以为遇上骗子,一盆水泼走了三个人。第二次社区警察陪同过来,她还以为是恶作剧,拿出枪跟警察枪对枪,差点被关进警察局。

那时Funny刚遭受了美国“87股灾”给她带来的重创,多年经营的金融公司倒闭了、几百万的银行存款消失了、房产被银行收走了、朋友避之不及,连丈夫都弃她而去。有这样一个机会,她迫不及待地离开了美国。

Funny的姨妈在她们团聚后不到一年就去世了。Funny说她俩语言不通,只能你看我我看你,姨妈可能是被她瞪死的。那一年她的眼神里充满着愤怒,她养父母死都没交代一下她的身世。她才发现自己的性格跟他们南辕北辙是有原因的——养父母自由散漫、不学无术,1938年去德国旅游的钱都是偷的父母的。Funny自己呢,四岁开始,就对家里的摆设进行规划。七岁开始主动出去做学徒,十五岁进入美国证券交易所,十八岁开始一个人养一个家;养父母乐观温和,有这一顿从来不操心下一顿,她却喜欢把今后两年的事情都规划好;养父母安于现状,她却一直努力工作努力创业努力经营公司。

她曾经想这性格会不会是隔代遗传,可是当年她养父母从爷爷奶奶那里偷的钱,是爷爷奶奶从集市上骗来的!

原来她不安现状地折腾了一辈子,是因为自己身上流淌的是犹太人的血!最让她气愤的是,早知道自己的血统这么优秀,再不喜欢孩子也会生一个,六岁就让他自身自灭,十岁就让他养全家!当初不想生一是因为忙,更是怕生下来就跟自己的父母爷爷奶奶一个德行,不想多制造出一个拖累自己的生物!

我到德国的第三个月,为了节约钱也为了锻炼身体,买了一辆自行车,打算每天骑车上学和打工。自行车是在EBAY上买的,收到货后发现需要自己安装。我就照着说明书一个螺丝一个部件地安。三个小时后我骑车试行,发现安装得很成功,心里一高兴,就冲了个下坡。坡还没完全冲完,前轮先跑了,我摔了个大跟斗,摔沟里去了。全身摔散架了不算最惨,最惨的是身边不知怎么躺了个老太太。

“Youhavefuckinghurtme!”她仰躺在地上,中气十足地吵我吼。(你他妈把我搞伤了)

我吓一跳,第一次在德国听到那么老的人一张口就是那么麻利的英语。我赶紧用英语问她需不需要叫救护车,她上排牙咬着下排牙,我差点以为她要我数她有多少颗牙齿呢。我当时不知道那是假牙。

她咬得咯咯作响,愤怒地说:“FuckingTaxi!”。那声音,简直响彻天际!

她英语不但说得麻利,骂得更麻利。我乖乖地叫了辆车,把她送回家。

她住在一个老房子里,门框边的墙上刻着“1861”,已经有差不多150年的历史了。

不看这个数字也能知道是个老房子,因为房子的风格与这个世纪的建筑风格已经有了很大差别。房子有三层,是个尖顶房子,最上面那一层像一个又高又陡的坡,高度和陡度是现在新民居的一倍半。当地德国人对此设计的说法不一,有的说是为了防止冬天厚厚的积雪压垮房顶,有的说是为了在自己的家也能远眺到农田,小孩子们就说是为了圣诞老人一到房顶上就滑下来了,不用那么麻烦进入烟囱,赶快给大家送礼物。

房子的外墙上还有一个一个的洞,后来听说是二战时留下的弹孔,那是一栋坚强的房子,岁月给它什么它就保留什么,不遮掩不修饰,寿命还这样长。

我询问Funny需不需要去医院或者叫医生,她直摇头。我给她做了顿晚餐,一直等到她睡觉确定她没事才抱着我的那两个轱辘离开。第二天下课后我买了水果去看望她,她给我一份报纸,说你给我翻译翻译。

我在报纸上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和两个车轱辘。我居然上了当地的报纸!照片上我扶着Funny,出租车刚开走,我的车轱辘可怜地被司机扔在了灌木丛前。照片是黑白色的,从距离和角度能看出来,报社的人找到了Funny门前那条街的监控资料。文章标题是《Seniorenbitteaufpassen!ChinesischeStudentinnenaufFahrrdernunterwegs!》(德国老人注意啦,中国女留学骑车来啦!)

我顿时腿都软了,我丢脸就算了,丢国家的脸算怎么回事啊!还让不让我在中国留学生圈里做人啦?

Funny似乎知道了我的困惑,她歪着嘴邪笑说,Icanhelpyou。(我可以帮你)

第二天,我咬牙放弃掉一个月的押金和半个月的月租,搬家成了Funny的租客。那房间比我原来租的小了三分之一,还贵了10欧。第四天报纸上出现了我和Funny的清晰大头照,标题是,《DasFahrradderStudentinwarKaputt,abersiehalfderaltenDametrotzdem》(她坏了车,却救了她)。

在这篇文章里,Funny说是自己走路滑到沟里去的,虽然同时跟我在沟里,但跟我没关系,要不是我,她可能爬不起来。

我认为这就是事实,特别是跟她同一个屋檐下相处后,我知道,如果真是我把她弄沟里,她绝对不可能编个故事帮我,惩罚我的方式绝对不会只是让我租她的房子那么温柔。

她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她早就“sue”我了。

我在她家可不是个简单的租客。她也没做太多不好的事,因为她几乎不做事。她把我弄进她家,是为了回到她曾经有保姆照顾的生活。我落入她的魔掌是因为我天真地相信我撞上了她并且自愿照顾了她一下午第二天还送上门,她觉得我是可造之材。

我搬进去的第三个周末,想给整个房子来个大扫除,等我打扫完所有的房间,撬开储物间那把生锈了锁后,发现那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好多东西都发臭发霉了,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我在德意志喊出了最大音量的一句中文:我靠,阎王看到这景象都得自杀!

我跟她说你以后对储藏室好点儿,你的姓就是储藏室(Stockhaus)你不知道吗?她说是吗,我姓什么来着?

她除了总是不记得自己原本的姓氏以外,她从来没想学德语。她回来以后依然信奉基督教,在我们的下一个公交站就有个犹太教堂,她想都没想要去看一下,犹太人的聚会来邀请她她也一概拒绝。每周日都长途跋涉去易北河边的汉堡最大的St.Michaelis大教堂。

我们社区也有个基督教堂,她说那教堂太小,装不下她的虔诚,其实是社区里的人都躲着她,她一见面就把人从头顶批评到脚趾头,嫌这个老气横秋,嫌那个不会英语,嫌这个没有品位,嫌那个假牙太假。她来后这小区得到了空前的团结,连对她的评价都说同一句话:DenBalkenimeigenenAugenichtsehen,aberdenSplitterimfremdem。(不见自己眼中梁,只见他人眼中刺)。他们故意只说德语。

教会本应有许多活动,Funny很少被邀请参加,时间久了,要面子的她就宁愿去更大、也更有包容性的St.Michaelis了。我们的邻居王太太说,Funny给大家的也不全是负面影响,有人说,见到她,身上的病痛都不再是问题了,因为直接想死了。

我搬进去不到一个月,就发现她非常地难相处,她刻薄、无理、冷漠、经常让我很想摒弃“尊老“的想法、我渐渐觉得有些老人就是用来反抗的。她没事就怒吼着要告我,本来非欧盟国家的人在德国就没什么安全感,没事就被移民局拒绝续签签证甚至遣送回国。老被她威胁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潜逃的罪犯。

德国有句话说AlteBumesindbsbiegen,老树难弯,人越老越难改变。我试图劝她对别人礼貌一些、对我温柔一些、对世界友善一些,每次都碰一鼻子灰。王先生一家对她那么好,她连个笑都不肯给人家小孙子。第二个月的时候,我已经觉得忍不可忍并找好了新房子,后来虽然决定留下来,但跟Funny的相处,依旧是我在德国最难的功课,没有之一。直到张衣点醒了我。

有次我约张衣视频。Funny招呼都不打,直接把脸冲向摄像头,对张衣说“Youlooksougly!”(你长这么丑呢!)

我隔着屏幕都看到张衣的脸瞬间白了。张衣性格不好,但是长相是一等一的标志,她学生时代出去打工,因为性格问题被贬到厨房或者仓库之前,都是门面担当。

张衣也不甘示弱,直戳Funny的死穴,说,“Youaresoold!”(你这么老!)。

说着两个人都气哼哼地盖上了笔记本。

这友谊,还没建立呢,就破碎了。

可是特别奇怪的是,Funny过段时间就会问我要不要跟张衣视频,我不敢以自己的名义抹她面子,就假惺惺地给张衣打电话,Funny想跟你视个频啊,你是不是很忙?结果张衣说,不忙。

好吧,我就一次次安排她俩中德对话,对话语言——英语,对话内容——吵架。

去年张衣生日,我为表诚心,花真金白银给她拨国际长途,Funny听到了,抢过我的电话就说,“Congratulations!Youaregettingold!”。(恭喜你啊,变老了)

一句话两个人又开战了,我也不知道张衣说了什么,反正这边Funny说的全是“Howdareyou……”(你怎么敢……)的句子,口沫横飞。

张衣估计是不爽,直接挂了电话,Funny又马上重拨回去,一接通又开始喊,“Howdareyou!hanguponme”(你居然敢挂我的电话?)

话一喊完就挂。张衣在国内没开通国际长途,只能发短信过来让我再打过去。我拨过去,她说你让那老家伙听,我把手机给Funny,Funny刚准备说话,张衣又把电话挂了。Funny又拨过去,说一句“Ihanguponyou!”(我挂你的电话)就挂断电话。接着张衣的短信又发过来了,我要把手机收起来,Funny拿鞋底拍着我的脑袋把手机抢过去了。我求她帮我节约点钱,电脑视频是免费的,你们还可以像往常一样看着对方的脸互骂。

她却表示一件事归一件事,这件事开始了,她就必须赢。接下来伴随着Funny“Itismyturn!gotyou,bitch!”“Fuck!”“Iwin!”的声音,我手机里的话费越来越少,游戏结束是因为我的手机里没钱了,前一天刚充的五十欧。

张衣的那个生日过得挺热闹的,中德两国同庆!

从她俩美好的交流经验中,我逐步找到了能让自己舒服一些的跟Funny相处的方式——用她的方式对付她!她说shit,我回shit!她说asshole,我回asshole!她说fuck,我回fuck!她说要sue我,我就挑衅她,说“please!”。

她一次次突破我的底线,我一次次试探她的底线,最后我们发现,我们俩都没底线。

所以我在她家一直住到回国,有惊无恐地。

回国前她还突然生病了,导致我回国的延期。我本来应该早慰问她的,这一个多月所有心思都在易续身上,几乎都没想起她,我们俩的联系就是她给我发张微信照片,我随意表扬她一句。

唯一给她打过去的那次,被她那么酷地结束,我也挺放心,说明她平安并且愉快。

没想到不但平安和愉快,还甜蜜地处在恋爱中。

“你为什么笑?”Soeren不解地看着我。

“因为太可爱了。”我说。

“我知道这个是什么。”他抽出仙女棒说,“可是另外这一个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

“那你玩这个,我玩另外一个。”

我冲他发出一个诡秘的笑,拿出一个摔炮,冲他脚下扔去。他被吓得跳了起来!

“Iknowit!”他说:“小的时候,我也……可是忘记了!我们换。”

“我才不换呢!”

我边说边掏,全都朝他脚下扔,他跑,我追,他哇哇大叫,我也扔得哈哈大笑。我的眼泪已经飞出来了,为了不让他发现我在哭,我笑得更大声。

等鞭炮全扔完,我擦擦眼睛,说:“笑得我都有眼泪了,扔你真高兴!”。

“Ohmygod,evil!”(你真够邪恶的)

“Iknow,angel,把你的仙女棒也弄完,别浪费了!”

“你也喜欢这个吗?我们一起吗?”

“好吧!”

我们点燃两根仙女棒。

“好看。”他说。

“是啊!”

“你也好看了。”他把闪着光芒的仙女棒举到我的面前,说。

我笑了笑。

“Soeren,如果所有人都跟你说我是坏人,你会不会还相信我是好人?”

“可是。”他说:“我觉得你是坏人。”

我无奈地笑一笑。

“Justkidding!”(我开玩笑的)

“这么说吧,你觉得在什么情况下,全世界的人都在你耳边说,有一个人他是坏人他是坏人他真

的是坏人,你却坚信他是好人?”

“坚信?”

“坚持相信,一直相信。”

“如果我是聋子。”他说。

仙女棒在我眼前呲呲作响。火花再微弱,也是竭尽全力。街灯只能照亮灯下的路,我心里的火花照亮的是我整个的前进方向。

就让我做个倔强的聋子吧!

“Hey,我有一个问题,加上我们从酒店要回来的……”

“押金。”

“是押金吗?”

“是。”

“加上押金,我们只有294。5块。我们是不是应该再玩一次那个游戏,不然我们会死。我的银行卡要两个周!”

“但愿吧!可是我感觉下一个工厂是最难的,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们工厂没有一个人接电话,好像知道要干嘛似的,我感觉很不好!”

“不要担心,我会帮你的。”

“随机应变吧!明天早上杀过去先。”

他对我竖起大拇指,说:“你有一点点有能力。”

能力?居然有人说我有能力!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能得到这样的夸奖,要是以前我得多高兴啊!

这一点点能力,是被逼出来的。我想无能,想无能一辈子。如果我是一只会唱歌的鸟,我希望躲在树叶下,只唱给另外一只鸟听,绝不稀罕到大庭广众之下伸脖子亮嗓。

深圳的夜比长沙还要安静,这个城市像受了伤的困兽,瘫软在这里,阴郁地苟延残喘。这居然是易续给与了高度表扬的城市。为什么好的东西展现在我面前时,都成了一只怪兽?

他困惑地问:“你还好吗?”

“嗯。”

我怎么能说不好?说了不好之后该怎么跟他说为什么不好?索性撒谎,什么都不说吧。

我对自己竖起大拇指,用极其自负的口吻说,“你看我多棒啊!搞定两个工厂,我从此以后就是成功人士了!”

Soeren天真地点着头,又露出天真的笑容。

我也笑,不得不笑。笑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你在中国和在德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的笑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人在苦处时,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我能感到自己的笑容如蜡般没有滋味。

“只有笑不一样吗?”

“别的也不一样。为什么呢?为什么不一样呢?这个是一个很短的时间啊!”

“因为我知道生活不再是加减乘除那样简单了。”

“加减乘除那样简单?”

“einfachwiedasEinmaleins。”

“Einmaleinseinfach?”(加减乘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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