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高兴就成!走吧,我们去看看风烟姐姐,她荣登花魁已经两日了,我还没有去道贺。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说罢,起身往门外走去。风烟的竹韵阁在四方回廊的另一个角落,离秀儿的拢月阁较远,中间隔着烟岚的行云阁和其她花魁的房间,竹韵阁在轻舞曼声这道回廊的第一间。
敲门后,秀儿看到身着浅蓝色绣花裹胸,外罩桃红色绉纱长裙的风烟,眼前一亮,赶忙薄薄一福,娇俏地说道:“妹妹给姐姐道喜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看姐姐今日若出水芙蓉,玉面染霞!妹妹真为姐姐高兴!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跟我还客气什么,这还不是托妹妹的福气。”风烟拉过秀儿在软榻上坐下来,“姐姐也正想过去向妹妹道谢呢,不想妹妹就先过来了。姐姐我的失礼之处,妹妹多担待!罗烟,去将今早妈妈送过来的玛瑙首饰拿过来,正好送与妹妹。”
“罗烟,慢着。”秀儿出言阻止,又回头对着风烟真诚地说:“姐姐,首饰你留着,心意妹妹我领受了。它们还是在姐姐这儿才能释放它的光彩。”
“秀儿小姐今天真美啊!小姐,你没发现吗?”罗烟有些夸张的叹道。“是啊,我也觉得,可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呢!这项链真漂亮啊!还有这耳环!”
“是啊!这样的首饰可是不一般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品评着,秀儿只觉得一阵尴尬,瞟了灵儿一眼,灵儿低着头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妹妹,看来姐姐的首饰是拿不出手了。你看我,我这里也没有什么更值钱的东西了。”风烟言辞间满是自嘲。
“姐姐何出此言!把我当外人了不是!以后我们姐妹还要互相帮扶,以后我们之间不用说谢!”秀儿发自肺腑的希望这番话能让风烟明白自己的心意,虽然隐隐中也明白只能是奢望。
“那是自然。”风烟讪讪地回应。“青妈妈对秀儿小姐那么好!以后可要多提携提携风烟小姐,有什么好处可不要忘了我们小姐啊!”一旁的罗烟插嘴道,顿了顿,接着说,“也难怪妈妈对您这么好,我早上去膳食阁的时候,听到放牌的伙计说,昨晚进流云阁听小姐弹琴的每人付了五百两银子,没拿到牌子的还有不少!”
“五百两?”风烟惊叫一声,满脸的难以置信,是啊,一人五百两,这几人和在一起,这一晚上那还不是三四千两的银子,单单只是几支曲子,就这么值钱!那眼神里一掠而起的嫉妒,又很快被掩饰得干干净净。
秀儿也是一惊,想到青娘的所为,也就有情可原了。
“唉,妹妹可是一步登天了!往后这园子里哪个花魁敢再沾沾自喜,那真是鲁班门前做家具!看来还是妹妹心思巧妙,思虑周全,一个节目成就两个人,一举两得!”风烟低下头暗自伤神,楚楚可怜的眉头微微蹙着。
秀儿的心间没来由的划了一道痕迹,这心结难道就这样打住了?现如今多做解释更引起她不必要的误会!人啊!总是嫉妒心作祟!随之冷声说道:“不管姐姐怎么想,你永远都是秀儿的姐姐!想必姐姐也累了,妹妹就先告辞了。”
走出竹韵阁,秀儿的心里满是委屈与暗影。风烟终究难以褪去小心眼的瑕疵!对自己也终究隔着层层的成见与冷漠。顺着重新粉饰装修一新的回廊,秀儿急匆匆地往回走,都是这翡翠首饰惹的祸,如今成为众矢之的,不定会有什么麻烦呢?
“秀儿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啊!烟岚小姐刚刚去找你,你不在,刚回来。正好就碰到您了。”月儿远远地迎上来。
“岚姐姐找我?”秀儿收拾好心情,换了一副柔和的神情问道。
“可不是!烟岚小姐说有几日没见到您了,想您!”月儿热络地拉起话长,“我们小姐还给您买了您爱吃的点心等等!还有一支刻着莲花的簪子,还有……”
“岚姐姐真好!我知道,这个园子里除了两位妈妈和华姑姑,岚姐姐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比我的亲姐姐还亲!”秀儿也不仅被月儿的天真烂漫所感染,暂时忘掉了刚才的不快。
“呵呵,那是自然!我们小姐说了,秀儿小姐是这个园子里最值得人疼的!”
说话间,已到行云阁。烟岚已然是不甚热情,也许这与她冷清的个性相关,秀儿已经习惯了,反而觉得这种面冷心热的性子,相处起来更轻松舒服。不论她对自己的关照是真还是假,有些时候这外表的功夫做得很足。
尝过点心,……欣赏过一样样的礼物后。秀儿看向烟岚:“姐姐,你给我买这么多的东西!我都拿不动了。”
“我这些小物件也是随手捎带的!不值钱,我的心意到了就行了。你看,你的这身行头才是价值不菲呢!”烟岚靠在软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秀儿。
“姐姐,你也这样!”秀儿佯装生气道。
“怎么?遭人冷嘲热讽了?还是有人给你脸色看了?”“都不是,只是……唉,怎么说呢!”秀儿也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真是越想理顺越是理不清。
“说不清就不说了。你不说我也清楚,遭人嫉妒,对吧?”烟岚以过来人的口吻了然地说。
秀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问你,如果被人嫉妒和被人欺负,这两种让你选,你选哪种?”烟岚往前探了探身子,直视着秀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问。
“当然是被人嫉妒了!谁愿意被人欺负啊!”秀儿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不就得了!”烟岚又把自己扔回到软垫上,“遭人嫉妒因为你有资本!另一方面,被小人嫉妒在青妈妈那里就有价值,有价值你才有身份,说话做事你才有气势,别人才不敢对你明刀暗枪!所以受到嫉妒不要丧气要庆祝!庆祝自己脱离了被欺负的行列。”仿佛是在说自己的经历,烟岚深切的“其实即使妹妹没有今日的成就,也没有人敢对妹妹做出过分的事情!除非青妈妈同意!”烟岚举起一只手,似是欣赏着自己晶莹的丹蔻,话锋一转。
“为什么?”秀儿一脸凝重,这也是自己进园子里之后一直的疑问。
“因为哈尔伦赤大人,也就是让你进青葵园的那位大人,我和青妈妈不知道你和他之间是什么关系,可我们临走时他对青妈妈的几句话让青妈妈忌惮,如今他更是官位步步高升,所以青妈妈对你只能保护有加,不敢让你像其他进入园子的女孩子那样,不过你倒是挺自觉,自己又给自己加了这么多的筹码!”烟岚似是无奈又似是叹服的说。
秀儿低下头,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的事情终于落地了,原来如此,乍听到这番话,秀儿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情,在心灵深处,那个人,让她恨之入骨!恨到极致只是深深的埋葬,她自始至终的相信,终有一天她会让他尝到当日之恨所带来的痛体会让秀儿深有同感。苦。可没想到,阴差阳错来到这里后又在无形间受到了他的丝丝庇荫,这算什么?算什么?早已被她压抑在心底不去碰触的伤痛随着烟岚的解释又重新揭开,心里的痛楚又何止是一个解释一句抚慰几声关照能释然的!秀儿强自压下心头的躁动,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姐姐,我忽然想起我还得去一趟流云阁,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我先告辞了。”
仿佛是命运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而自己就是一只不断尽力飞扑挣扎的蛾儿,心底一直不曾折腰的自尊与自信在命运之手的面前,原来仅仅是幼儿的一个毫不遮掩的狡黠。在她们眼里也许自己一直都是不干净的,日常所流露出来的清高也只是外表的掩饰罢!
秀儿的心在痛着,挣扎着,迷茫着,不知道此事自己该干什么,该往哪里去,哪里才是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青葵园里繁华尽显,到处欢声笑语,娇吟低唱,而自己仿佛是游离在外的一抹孤魂,和这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六月中旬,已是盛夏,炽热的太阳虽然无法穿过落霞居而炙烤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但属于夏天的焦躁在这儿尤为突出,隔着一扇扇门。会时而听到有一两声摔碎碟子噼啪声,训斥丫头的厉喝声,夹杂着断断续续压抑的哽咽声,使得整个落霞居仿佛是超载负重的船只,让人有窒息的压抑。
秀儿大脑空白地走在回廊上,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她就仿佛是漂游在空中的一个孤魂,此时觉得这里的一切和自己格格不入,她无法融入这里。因为她始终还是在一个人编制的美好故事里。
这个白天,秀儿在愣愣中度过,恹恹的情绪也感染了灵儿,主仆二人躲在房间里消磨一日。秀儿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既然自己已经走到了现在,不管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已经无力改变,至于以后,她决定不管青娘是否关照自己,她也要增加自己在青娘心中的筹码。虽然自主自立在这里只是一个冷笑话,可她还是想掌握自己!
每晚的演出,秀儿在原来旧的曲目的基础上,往往会增加一个新的乐曲,这首新的
乐曲刻意安排在卢挚出现的时候弹奏,两人之间似乎和其他人一样,只是表演者与观众的关系,听完演奏,所有人陆续离开,一切都很平静。可秀儿却愈加忐忑和不安。
一个人只要有所为就有所图,他送自己簪子,又为自己解围不惜惹来非议,可如今又形同陌路。几夜辗转,头疼欲裂可依然不得一二。
四五日后,华蕊回来。对于秀儿如今的一切,早已得知。灵儿因为秀儿的挽留被青娘留在了拢月阁。帮助华蕊做一些跑腿的事情。
这天清晨,难得的一个阴沉凉爽的天气。华蕊帮秀儿收拾好一切,建议道:“这些天都闷在屋子里,今个儿天气还不错,出去走走吧。”
秀儿朝着窗外看了看,将手伸出窗外,有凉凉的清风穿过五指,飞扬的轻快顿时抓住了她,几日来心中压抑的沉闷倏然消散,“那好,我们这就走。”转身往外冲去。
“哎,这孩子!还是这么毛躁!”华蕊摇了摇头,眉宇间多了一层宠溺。
合欢已是飞花满树,朵朵似是蝴蝶最柔嫩的翅膀在清风中颤动。又似是美人浓密而狭长的睫羽,让人不忍抚弄。满树的粉色花朵交叠汇聚成一层玫瑰色的红云,笼罩着伸展枝条的绿树。树下,落下的层层合欢的花瓣已然保持着娇艳的色泽,没有人忍心去清扫这些美丽的生命。朵朵灿烂织起一片旖旎的夏日图画。
走在其中,阴凉中有甜甜的淡香扑鼻,心中的丝丝不快与杂念在这样的空气中被抽离,滞留下与这花香、绿色之间的交融。秀儿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生出一双宽大的翅膀,悄悄地随着风儿飞掠而去。
“想什么呢?一脸沉醉甜蜜的神色!”突然出现在脸前的声音吓得秀儿骤然往后一退,猛然睁开双眼,“你!”眼前的人一脸轻松笑意的看着秀儿。
“你怎么在这儿?”秀儿忙压下浮现在脸上的惊异,问道。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摆明了一副看秀儿尴尬的姿态。
“你不是晚上才来吗?怎么这大白天的!”秀儿不服气地嘟囔着。
“今儿个天气不错,正是外出游湖的好日子,巧的是,有人借给了我这样一座画舫,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卢挚一手拿着折扇,唰的一声打开,轻摇了两下,另一只手摩挲着扇面上的图画,随心所欲的说。
秀儿看着她,心里腹诽了一下,标准的花花公子,这样巴巴的跑来,话却说得这样闲散无意,哼,以为你是什么,呼唤一声,我就会腻腻的贴上去?想到这儿,也将手中的羽毛扇子一个扇骨一个扇骨的扯开,再一个一个的折上,眼皮也不抬一下,懒懒的问道:“哦,是顺道还是刻意邀请?”
卢挚的表情有一刹那的恍惚,啪的一声合上扇子,往前走了一步,郑重说:“隆重邀请!敬请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