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慈师兄弟几个待胡玫与周子召的婚事办完之后,不过七八日,便别过胡玫蒋耀昆方明诸人,回了青阳山。不想楚慈这一去,柳如燕却是黯然神伤,一连几日,不言不语。胡玫见了,便问是因何事至此。柳如燕开言道:“自从这阴阳界一立,众人皆是各得其所,亦是各得其乐。独有我与众人不同,虽是来往阳间无碍,却又算不得个阳间之人;虽是已脱鬼籍,却仍与个鬼身无异。因此我与我那周郎还是无缘,依旧如同阴阳两隔一般。如此看来,我随你于阴阳之间这一番忙碌奔波,却也是徒劳无功,真真是无有一点结果的了!”胡玫闻听柳如燕此番话后,亦是禁不住一愣,心想倒是把她这事给忘了,又沉吟半晌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忙碌,竟把你这事给忘了。姐姐其实也不须如此烦恼伤感。任是谁人,若是努力向前,又哪会奔不出个前程来的?如今我们这阴阳界又已立起,你这些烦恼定要为你去得!只是还要烦你将我大哥周子衿找来,才好议这事情。”柳如燕一听有法,便立时有些开颜,也不细问胡玫,便下了小界山,找到周子衿,言说一遍胡玫之意。其时周子衿正在塾友处切磋文章,当时便别了塾友,到小界山上来见胡玫。胡玫先将柳如燕烦恼与周子衿说了一遍,又道:“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难事。人于天地之间,不过禀阴阳气血而生。想我柳如燕姐姐阴阳二气皆是不缺,魂魄精神又是凝聚不散,与世上阳人其实不仅无二,又有些过之,唯缺一滴热血而已。况这滴热血要得之也是不难,我们阴阳界中诸人皆是热血满腔,义薄云天之士,任是谁也都能与她一滴。只是我思来想去,这一滴热血要别人与她似是都有些不妥,唯有大哥你与她才最是合适。这其中缘由不用我细说,大哥你也该能明白。”周子衿听后沉吟一下道:“你这意思,我的确也是明白些的,不过亦是从阴阳而论。我与如燕这一阴一阳,不仅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又有些缘分在里面,自也正该由我与她才是。只是不知如何才能将我这一滴热血与她?”胡玫喜道:“大哥说的一点不错,果真是一语中的。更何况大哥虽是一读书之人,却也是热血满腔之士,因此这一滴热血只有你给柳如燕姐姐才最是合适。”说罢叫了蒋耀昆方明二人与他们耳语一阵,这二人便出去,带了几个弟兄于柳如燕坟墓旁边不远处,结一草庐,又在内置齐起居用物,旁边又搭起一草棚,以备烧火做饭之用,不过两日便已完工。到第三日上,胡玫蒋耀昆方明等人与周子衿柳如燕二人一起来至草庐之前。胡玫先与柳如燕道:“待会你得一滴热血之后,只须将心神聚住敛起,不思不虑,意守混沌之中既可。如此待过足九月之后,我们便来接你。你亦放心,这九个月之中,自有诸位兄弟日夜轮流为你把守,不管是人是鬼,皆不能入我阴阳界中惊扰与你。”柳如燕闻言点头应允。然后胡玫便领柳如燕进屋坐于草榻之上,盘腿闭目坐定,又唤周子衿来吩咐一阵,然后就见周子衿用力咬破自己左手中指指端,将一大滴热血从柳如燕头顶贯入,在场诸人只见柳如燕脸色登时就渐渐红润起来,不过一会儿,就如桃花一般,此亦是柳如燕生前模样。柳如燕双目也就微微睁开一些,不似方才那样紧闭,而是半开半合,看去似是半醒半睡一样,只是一付目中无人模样。胡玫见状忙领众人出来,又吩咐周子衿一阵,又留下萧潜李满二人在草庐外头守护,不许人鬼来此惊扰柳如燕,然后方才与众人一起离去。周子衿就此便于这草庐之中安居下来,每日三餐就自己做来,于草庐之内,柳如燕面前享用,意欲以这人间烟火之气息,熏陶糯养柳如燕得来的这一滴热血,好让它与柳如燕阴阳二气相融相合,再至相生之境。饭后无事之时,周子衿就吟诗作文,亦会于不远处做些农活。日用之物自有周子召按时送来。李满萧潜二人在旁日夜轮流守护,白日也与周子衿一起做些事情,只是不与周子衿一起在草庐之中用饭,而是在做饭的草棚之中进食。
再看柳如燕初时只是端坐于草榻之上,双眼半闭半开,就如睡着一般;后来身子便微微动些;再到后来,有时候也会在草榻之上躺下一些时候。此时周子衿也会扶她一把,扶她的时候,周子衿隐隐觉得手中似是有些感觉,就好像是扶着一个人的身子一样,只是觉得轻轻柔柔,似是若有若无一般。柳如燕虽是如此起坐,却一直是微闭双目,不言不语,似是不知道还有个周子衿在自己旁边一样。其间胡玫方明等人也时常来这草庐之中看望,如此很快便过足了九月之期。这一天胡玫算算日子已到,便与众人一起来至草庐之中。胡玫见柳如燕仍在微闭双目,如痴如呆,便附在她耳边轻轻道:“姐姐何不快快醒来,与我去外头玩耍去也。”如此唤过几遍之后,只见柳如燕便慢慢睁开双眼,又环顾众人一遍后,方缓缓道:“如今已是过去九个月了吗?却好像做了一个长梦一样。”胡玫扶她慢慢起来,又走出草庐之中,来到外头,问道:“姐姐如今已是血肉之躯,与阳间之人无异了,再不用有那些烦恼了。如今你觉得如何?可与以前变了些吗?”柳如燕也知自己已是血肉之躯,不同于以前了。只是以前诸事,仍是记得清清楚楚,想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试试如何,便又将心思一动,意欲御风而起恣意而行,不想却是一动不动,只是双臂抬起,如翅膀那样张合了几下。胡玫与众人见她这样不由得皆笑起来,柳如燕亦是笑道:“果真就与以前不同了。”说罢又看了一眼自己那前世坟墓,心中不由涌出万般感慨来。胡玫见她这样,忙将她唤醒过来,与众人赶紧下去。一路之上,众人不由得时时再去细看柳如燕,见她不仅端庄大方,也是艳丽照人,真乃一奇美女子也。又观她年纪,却是比周子衿小了好多岁。而在周子衿看来,这时的柳如燕举手抬足,皆与前世一样,连年纪容颜也是与她死去时候一般模样。待回去后又对镜看看自己,却是比柳如燕苍老了许多,心中自也是感慨不已。而胡玫那里,自此这一桩大事才算是了了,又一心料理起阴阳界事务。
却说胡玫自此只是一心料理阴阳界事务,再也心无别念。胡玫以为自己只要带领众兄弟将阴阳界事务打理好了,自己这阴阳界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别的荆棘坎坷。胡玫想的也是,她这阴阳界立起本就是顺应天地阴阳之事,这也是丰都大帝允了的,阴间众官也都在场听得清清楚楚,当时两界纠葛也已经被丰都大帝制止化解,此后两界按说应该再无什么干戈可起。因此胡玫坦坦然然,心中再无一丝防人之心,只是一心扑在阴阳界事务上头,每日里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恐有了些差迟,到时候难以见丰都大帝。其实这都是胡玫太过于厚道,事情其实远不是胡玫想的这样简单。这也难怪胡玫,她一个年轻女子,从未经过什么天下大事风云变幻,也从未经过什么官场你死我活的明争暗斗,她于师父那里虽也读了不少书,但只是些诗词文章,还有那些医书而已,又怎会将眼前这事想的得那么复杂?要知道胡玫这阴阳界所做之事,其实都是阴间众官恼怒之事,特别是那些冤魂,本来都是直接去那阴间,阴间也从来不问缘故,只收他魂魄。如今胡玫这阴阳界一立起来,这些冤魂就都奔了这阴阳界小界山而来,又都依胡玫所授之法再聚阳气,然后重回阳间。这一来阳间众人就都知道那阴间从前皆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是不作为。这却如同是揭了阴间众官的短处,打了阴间众官的脸一样,这让他们又怎能不恼羞成怒?初时他们还怕丰都大帝,到后来越来越觉得难以忍耐下去,终于不顾丰都大帝的警告,想出不少阴招,暗中向胡玫这些人下手。而那些从阴阳界还气洞中复活之人,还阳下山之后,多不与他那仇家罢休;就是罢休者,那害人之人也是日夜不安。这些世上恶人,也莫不都嫌胡玫这阴阳界多事。本来那些做的人不知鬼不晓的事情,当事人一死便了无对证,如今却被这阴阳界弄得个现世现报,就在当时,因此这些恶人们对这阴阳界也都无不是恨之入骨。这些恶人又不少都是些极有势力极有能量之人,又看看胡玫那几个人到底是有些势单力孤,根基又浅,自是不甘心就此罢休,便渐渐结成一团,欲与阴阳界作对,将其铲除。恰恰到这时候,柳如燕入阴阳界一事,亦是在阴间传得沸沸扬扬,无鬼不知。自然也都已经知道这由鬼及人,由阴而阳,也不再是以前那般无路可走。而且一旦入得阴阳界中,这阴曹地府也就无法。于是那些不愿枉死之鬼,还有那些一心向往阳世光明之鬼,皆是蠢蠢欲动,阴界眼看就要风云大起,这一来把个秦广王等众阴官惊得是日夜坐卧不安。秦广王等阴间众官,因早就对阴阳界所为不能忍耐,也早已对胡玫等人暗中下手了,到此时终于不愿再如以前那样暗中偷偷下手,而是想趁着胡玫这阴阳界在立起之初,根基尚不稳固时,将阴阳界一举铲除。至于丰都大帝那里,就来个先斩后奏,到时给胡玫等人安上一些罪名就是。这秦广王坚信自古以来就是胜者为王败者寇,而谁有实力谁就是胜者。既已这样下定了决心,这秦广王便与阳世之上已抱成一团的恶人们暗暗连起手来,一起来向阴阳界胡玫等人发难了。这阴阳界日后自然也便又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大劫大难,就连胡玫与柳如燕也差点未能躲得过去。胡玫原以为自己这阴阳界是顺应天地而立,自会顺顺当当,却想不到会有如此荆棘坎坷艰难波折。好在她与阴阳界中诸人,皆是不畏任何艰难险恶,只是一心向前,舍生取义,又有其余各界人等在胡玫等人危难之时出手相助,才将这场劫难化解过去。自此阴阳界也才在天地之间,诸界之中真正站牢脚跟,劈出自己那一席之地来,横亘于阴阳之间。这天地世间阴阳二气,因为这个阴阳界横亘其间,使其生机萌动,从此也才一改往日死气沉沉之状,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象来。此亦是阴阳界之功不可没也。